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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庄大队的黄宝富也是接连两界劳模。几次与顾言相遇,对这个飒爽利落的女人敬佩中带着仰慕。人家可是识字的,全靠自学能达到独立读书看报写信的程度,可不是他这扫盲班上一月认不到三百字的文盲可比。
  “顾家妹子,你之前见过拖拉机吗?”
  顾言看人跟她说话,摇摇头表示没见过。
  黄宝富指指那辆停着的拖拉机,“听说挺难学的,我担心的手都出汗啦。”
  顾言依旧没多说啥,高冷的站着等教练。仰头瞅瞅日头,心里暗骂那个教练耍大牌。教个拖拉机而已,你拽什么拽。通知八点集合,这时间肯定过八点半了,你小子还没见个鬼影子。
  大家闲来无事议论纷纷,但没一个敢说教练不对的。如今的老农民啊,真的是老实,老实到任人放鸽子浪费时间也不敢说个不是。就因为人家是教练,是老师,要尊重。
  顾言干脆在路边一块儿大石坐下,随手拽了几根狗尾巴草乱揪。就这么又等了半小时,传说中的教练才姗姗来迟。大家谁都没敢质问他浪费时间,结果这家伙倒一来就唱了一出先声夺人。
  “都别墨迹,赶紧起来,咱到地头拉谷子去。你们都坐车头看我咋开,等晚上我看你们能学到啥程度。”
  一帮子啥都不懂的老农民赶紧七手八脚的往那个不大的车头扒,谁都希望能离教练近一些,这样好看的清楚。只有顾言一声没吭上了后车斗。
  什么嘛,说是教开车,实际来当免费劳力。公社这干部真鸡贼,难怪中午管饭呢。大家白给干活,总不能饿着肚子吧。那样也没力气不是。
  一路突突突开到地头,大家下车非常卖力的去扛割倒的谷子。这活儿咱会干,可不能让师傅说咱偷懒,得给师傅留个好印象。而那个被他们尊敬的师傅则坐在田埂上抛石头玩。
  顾言随着大流干活儿,返回的时候瞅了一下具体操作。之后就再没看过。这玩意操作简单。但凡会开轿车的,在这儿没多少车辆的大路上他就能开着走。
  中午准备的小米玉米糁干饭,就着大腌萝卜一个个吃的挺香。这年代有干饭吃就挺好,可惜每人一份多了没有。
  顾言端着搪瓷缸子找了块儿平坦的石头坐着慢慢吃,那个搭讪的黄宝富又过来搭腔。
  “妹子,你够吃吗,把我的给你分一些吧。”
  “不用。”顾言一旦冷起来,那真的好像瞬间进入数九寒天一般。俩字一出口,男人讪讪的笑笑往远处走,不敢再往跟前凑。
  下午干了一下午活儿,黄昏的时候师傅说让他们上车试试。男人坐车头那个盖着大轱辘的铁皮上指挥。
  “笨蛋,踩离合,挂挡啊,给油,没油它怎么走,你以为你家老黄牛呢,甩两鞭子就行了。”
  “笨死得了,离合在那儿呢,挂挡,挂挡,那是倒挡,”抬手给他一巴掌“你想往哪儿出溜?”
  “又一个笨货。甩开膀子使劲儿摇,发动机不被带起来那车它能动才有鬼。”
  八个人,挨着骂了个遍。轮到顾言时,他脸上的神情更加骄傲。跟那开屏的孔雀似的。拽拽自己衣角,换上了一副笑脸。
  “女同志学不会正常,别怕,我教你开。”
  顾言都懒的怼他,抬手从他手里拽过摇把,插进柴油发动机,甩开膀子利落旋转,噗噗噗噗噗,发动机运转了起来。挂好摇把,抬脚上车,根本不等他反应,已经踩离合、挂挡、松离合、踩着油门开上走了。
  一帮子大老爷们全傻眼啦,这女人也太猛了吧,第一次上手就开起来了。
  “哎……你慢点儿,小心撞了。前头拐弯,你赶快踩刹车,翻车就坏了……”
  教练猛喊,生怕顾言出差错。正好路过的公社书记和会计也停在了路边。这女人是学习来的吧,怎么不见一丝慌乱,拐弯恰到好处,已经开始加速。一档,二档,三挡,速度越来越快。
  “停下,快停下。”教练看她返回来了,扯着嗓门大喊。被顾言转头训了一句“闭嘴。”
  一溜上坡走出大概二三百米,这段路有好几个拐弯,她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在看,故意炫技后才掉头返回。超过他们一截,然后倒挡,噗噗噗噗噗,车子安全返回,稳稳的停在了路边。
  熄火,下车。动作干脆利索,潇洒的站在一帮大老爷们跟前。
  “我这算学会了,可以领了车回大队了吧?”
  骄傲嚣张的小年轻被镇的张口结舌。他当初可是学了好几天才敢自己上手的。这女人第一天就开着稳稳的转了圈,对档位、方向盘控制自如,简直比大队的大红马还听话。
  “啪啪啪……”公社书记拍着巴掌笑呵呵的过来,“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河野大队的顾言让人大开眼界啊。只用一天时间就能学会开拖拉机,有史以来这也是独一份吧。”
  “书记过奖了。”顾言对着夸奖的人也放缓了脸色。“这东西不难学。”
  “厉害就是厉害,不用谦虚。他们说最短也得五六天才能开着上路,你这简直是神速,第一天就控制自如。”
  “那是不是可以开着我们大队的拖拉机回大队了,这些日子正是忙的时候,这玩意比马车拉的多,速度也快的多。”
  “那可不行。顾言同志你如今也是党员了,要有集体意识啊。”
  “我忧心大队生产,难道不是集体意识强的表现吗?”
  “哈哈……眼光还要放远一些嘛。这里十个人学,如今只有你一个人会。你不应该发扬风格,把他们都教会吗?毫无保留的传授自己的学习经验,这也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特色,□□人的共荣使命。”
  “是,我接下来负责传授大家学习经验。不过,车不给,把说明书给我总行吧。”
  好嘛,套话说起来一串一串的,比李仲夏那个曾经的政委都能说。姑奶奶服了你,你可别再扣高帽了。
  “好,这才是合格的□□人。”
  书记放下大话背着手走了,顾言一转身对上的就是一双双敬佩又忏愧的眼眸。他们都是男人,居然比不过个女人。这女人好厉害,他们太丢人。骄傲如孔雀的教练也收起了尾巴,对着顾言莫名有些胆寒。
  大家一起去拿说明书,然后返回来离开。这中间他再没敢多说什么。
  乘着夜色回家,半路发现前头有人,顾言不禁警惕起来。手中的手电朝着前方的动静照去。
  “李仲夏,你怎么来了?”
  男人迈着大长腿很快走近,抬手递给她一壶水。“天黑了,我来迎迎你。……媳妇我提个意见行不?”
  “说。”
  “我们是两口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连名带姓的叫我?这样好像陌生人一样。”
  “那该喊什么?孩儿她爹?”
  李仲夏咬牙切齿的笑,伸手搂住她:“当初还送我蔷薇花呢,怎么现在变成榆木疙瘩了。你就不能来个温柔贴心的称呼吗?”
  “孩儿她爹还不够温柔贴心啊!这称呼多接地气,据我所知大部分女性都是这么叫自己男人的。我一叫孩儿他爹,等于在宣誓主权。这男人是我的,你们都别惦记。”
  “哈哈……”李仲夏被媳妇逗的忍不住的笑。尤其那句宣誓主权,你们别惦记更加取悦他。他媳妇在意他的程度,从中可窥一二。
  “拖拉机学的怎么样了?今儿队长还在惋惜呢,没你做打头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你去啊,你干活速度应该不慢吧。”
  “不行,跟你比不了。以前在部队的老首长就说过我是稳重有余,速度不足。”
  “我师傅说我太冲动,做事太冒失。咱俩真是绝配互补,看来我眼光不错。”
  “呵呵……你师傅是谁?教你什么的?”
  大意了。人果然不能太得意,轻飘飘的很容易被吹跑。这下好,说走嘴了吧。
  “教……教拳脚的啊!小时候一个逃荒来的老爷爷,我给了他半拉窝头,自己饿了两顿呢。不过那拳脚的确很好使,练成了威力挺大。”
  “你就是练了这个,所以后来才那么厉害?”
  “嗯。”顾言摸摸额头的冷汗,赶快岔开话题。撒谎要不得,圆谎更难为。说多了不定哪句又走嘴。
  “小花在家做饭吗?孩子们没作妖吧?”
  “没,一个个都挺乖的。”
  两口子一路闲聊到家,晚饭已经做好。打水洗手,妞妞端着自己的小板凳给妈妈,让她坐着洗脚更舒服。
  “哎呀,宝贝你真贴心。”
  “还有我的呢,妈妈我也给你搬了。”小丫端着自己的,不甘示弱的开口。
  “都好,都好,都是妈妈的乖孩纸。”
  顾言一天就学会了开拖拉机。男人们知耻而后勇,一个个干活的时候争先恐后。上车是需要柴油的,那不能随便浪费。干活时勤快些,等一下师傅多指点两句,不然光靠看,啥时候才能揣摩透。
  “师傅,装好了,可以走了。”
  年轻的小伙子坐在田埂上抽烟,闻言嘴巴一咧翻个白眼。“催什么催,等我抽完这支烟。”
  吧嗒又是美美的一口,这家伙半仰着头吐出一个个烟圈。“真是的,再催你不也得乖乖等着,没老子开车,你们还能推上跑了不成。”
  贱人就是健忘,得瑟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顾言早看他不顺眼了,此时二话不说,拿起摇把发动了拖拉机,那架势开上就要走。一帮来学习的大老爷们见状,一个个左右后头赶快往上扒。见习机会可不能放过。压根没考虑过顾言这新手会不会把他们都带沟里。
  噗噗噗噗噗……车子被人开走了,年轻人这才急的蹦起来,追在后头大喊大叫。
  “回来,回来,刹车,刹车。顾言你回来,万一出事了你赔不起……”
  顾言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手中握着方向盘,一边开,一边跟坐着的人讲解动作。尤其是方向的掌控。
  噗噗噗噗,一路开回公社打谷场。男人们下车七手八脚飞快的卸了车,看顾言也要动手,指指一旁让她休息。
  “师傅你坐着就好,这些活儿我们干就行。”
  “对,顾言您坐着休息。等会儿走的时候再跟我们说说这方向盘咋操作,我感觉有点儿开窍了。”
  “是,比那后生说的清楚多了。”
  就这么着,顾言被一众学员供了起来,除了开车啥都不用干,就连启动时都有人代劳。男人们甩开膀子,没了挑刺斥责的骂声,这简单的动作全都上手就会。
  “这也不难嘛,只要掌握住那个劲儿就好。”
  “是不难。之前都让那后生给骂的,心里一慌,啥都不敢干了。劲儿都不会使了。”
  “是,还是顾言教的好。”
  “都别说了,仔细听顾言教咋开车。啥时候踩离合,啥时候又该松。”
  一下子静悄悄的没人再吭声,耳畔除了拖拉机的噗噗声,就只剩顾言的讲解声儿。等开到地头,小伙子一下子冲了上来。神情激动气急败坏。
  “顾言,你还有没有点儿王法了?你自己还是学员呢,就敢开着重车在这儿小路上走。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一车十多人的生命外加一车谷子你赔得起吗?”
  “我出事了吗?”相比他疯了一般的叫嚣,顾言显然冷静的过份。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转身跟这些学员吩咐“愣着干嘛,赶紧装车。咱们可都是历届劳模,干活儿得有个劳模的样子。”
  “哎!”男人们被这顶高帽夸的熏熏然,异口同声的应诺,一个个撒丫子干劲儿十足。
  “顾言,你到底听到我的话没有。下回不许你再开,你给我老实待着当学徒。”
  “随便。”但这前提是你不当大爷。你再敢给姑奶奶拽,姑奶奶今儿就晾你个干滩。你不嫌丢人,就尽管在田埂上坐着。
  这边的情况地里干活的很多到看到了,这时也都议论纷纷。从刚开始惊讶与顾言的胆儿大,到如今纷纷给她竖大拇指。这女人真利索,稳稳当当的干了活,速度比那教练更迅速。
  很快车子装满,这回男子不敢再耍大牌,黑着脸也利索的过来发动了车子,坐到驾驶位上。
  其他学员不敢挑老师,一个个上了车,但那表情要多丧有多丧。这家伙开车根本不教,全靠他们自己看着揣摩。顾言看这情况,起身拍拍屁股到田野山坡上去摘酸枣。
  边摘边吃,直到俩兜里都装满,拖拉机居然还未返回。瞅瞅阳光算一下时间,应该回来了啊!这男人又墨迹啥呢?
  “顾言,顾言,你在哪儿,快来。”
  听到人喊她,顾言拍拍手跳下小矮坡。来人是黄庄的黄宝富,看到她急切的跟她通报情况。
  “师傅叫你去呢。顾言你惹祸了。拖拉机在回来的路上停住不走了,师傅咋弄都不行,说肯定是你开那一趟给弄坏了。你小心点儿,他肯定要骂你。”
  “走,看看情况。”一切都是常规操作,怎么就突然坏了?“除了无法启动,还有什么症状?”
  “说是挂不上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