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青苑说话的卿如晤,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他心中暗道,姬桁可不是吃闷亏的主,无论他是不是君子樗,这次算计了他一回,要小心警惕他的报复才是。
不过这个念头才起,很快就被卿如晤按了下去。
“谢容华病着,姬殊去谢家见的何人?”这大宸的几位皇子中,姬华性格暴戾,心思粗犷,不足为惧。
倒是那姬殊,并非池中之物。
“是襄阳郡主。”青苑回道。
“他去见一个失势的襄阳郡主做什么,莫非是为了……”卿如晤眉心微皱,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盯着点谢家,以免那个小丫头再出什么差错。”
他必须要完完整整的将谢容华带回西燕的,本以为是个十分简单的事,但没想到这位并不是个省心的主,简直是个惹事的祖宗啊……
想到此处,就连卿如晤都不由低声叹了口气。
谢清嘉冷静了下来,智商便上线了,问及了襄阳郡主一个关键的问题,:“四皇子对谢容华那般大献殷勤,她都不屑一顾,又怎会甘心为妾?”
说道此处的时候,谢清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心的意味。
谢容华弃之如敝履的,她却视若珍宝,怎么瞧都是她差了谢容华一截啊!
襄阳郡主想到谢容华那难缠的性格,也是咬了咬牙,道:“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天地,不管用什么手段,母亲都要你顺利嫁给四皇子!”
没了宁宜候府为靠山,谢家主母不过是个空架子,她想要谢清嘉嫁入皇室赢过楚贵妃,姬殊是最后的胜算了。
想到此处,襄阳郡主不禁有一种四面楚歌之感,她好强了一辈子,怎么最终落到如此两难的结局呢?不说楚媚,就连李如兰,她也比不上……
但这一种软弱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很快她便打起了精神,细细谋划道:“只要让谢容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到时候,四皇子要人,她也无法抗拒。”
毕竟,如今的姬殊名义上可是中宫嫡出的嫡子!
“但那谢容华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打小闹根本就伤不到其根本啊。”谢清嘉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就连襄阳郡主的神情都微微有些扭曲……
真的,若不是谢容华脸皮厚,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面子上的流言蜚语,而她们要顾及着‘贤良淑德’、‘娴静优雅’的虚名,她们也不至于被谢容华步步紧逼,落败到如此境地。
片刻之后,襄阳郡主的脸色方才恢复自然。
“是啊,小打小闹,根本拿捏不了谢容华。也就只有从她的身世下手了……”
她的声音幽幽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孤注一掷了!
胜了,便可将谢容华从如今的神坛上拉下来,谢家、邺城则无谢容华的容身之处;败了……
不,她不会败的!
此时谢清嘉尚且未曾明白襄阳郡主的意思,便听襄阳郡主吩咐秦嬷嬷道:“你派人去江左,办些事情。”
说着,眸光微转,吩咐道:“再花些功夫,将苏解语从大理寺带出来。”
秦嬷嬷应了下来,却没离去。
襄阳郡主喝了口茶,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秦嬷嬷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是四小姐那边,她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情绪就不大好,好像是病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病了就去看大夫,我看有什么用。”襄阳郡主不耐烦的说道,“如今清嘉还有幕远二人的心够操心的了,让她自己这段时日安分些,别再给我惹麻烦。”
对自己的小女儿,襄阳郡主平日里无事是纵着她的性子的,但到关键时候,当然是长子长女的事情优先了。
秦嬷嬷还想说什么,但见襄阳郡主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当夜,襄阳郡主连夜派了人去江左,而此时的谢容华尚且在病中,一无所知。
谢容华很少生病,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
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似梦非梦间,仿佛回到了江左的时光。
母亲哼唱着江南的曲调,斑驳的木窗外一枝桃花开的正艳,不远处的池边水榭传来教坊的姐妹们唱曲的声音。
富贵就蹲在窗檐下晒着太阳,懒懒的舔着爪子,她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着娇。她的怀抱总是那样的温暖和柔软,带着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但是,不知怎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母亲的模样,总有一团迷茫的白雾挡在她们中间。
然后她回头,看见所有的阳光消失不见,桃花枯萎,富贵干瘪的身体躺在地上,母亲……母亲也不见了。
她找了很久很久,在黑暗的森林中穿梭着,无边的夜色化成了黑暗中吞噬一切的野兽,她渴求着光明与温暖,所以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她眷恋着每一丝温暖。
只是……在那似真非真的梦境中,她到底忽略了什么,或者说,是遗忘了什么?
记忆深处,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总是空白的!
谢容华烧的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她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道:“再烧下去,我以为你傻了呢。”
谢容华眨了眨眼睛,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容。
她怔怔的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她还是在做梦?
“连我都不认识了,莫非真的傻了?”那人素来清冷的声音,多了一层温和。
谢容华陡然反应过来,惊喜道:“兄长!”
她愣愣的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容,没有前世被折磨的憔悴不堪,失志的阴郁,从容淡定的神情,正是她所熟悉的长兄!
“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慕臣道:“是啊,你是在做梦。”
“兄长你就别逗她了。”谢清言温柔的笑道,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谢容华的噩梦……
她端着黑漆漆的药,道,“容华,来把药喝了……”
闻言,谢容华瞬间又重新钻到了被子里了,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小蚕蛹。
“怎么这么大了还耍赖不喝药……”谢清言无奈的摇头,道:“兄长在江南给你带了好些点心,你难道就不想吃?”
小蚕蛹微微动了动,谢清言失笑的将被子抽开。
七月的阳光穿过轩窗照进室内,谢容华看着长姐长兄儒雅温柔的面容,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真好,那些黑暗与孤独,终于离她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