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华见姬桁没有因为楚贵妃的挑拨而失态,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
看着分明剑拔弩张,但还可以对面而坐,镇定的下棋的夫子二人,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六姑娘,也不禁感慨这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复杂了。
一个明明恨不得对方死在战场;另一个处处算计对方,却表面能做到父子和睦,倒也真不容易。
离晚宴开始还有些时辰,惠帝来了兴致与姬桁下棋,谢容华当然是要陪在姬桁的身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王妃的角色。
虽然这两个当世最尊贵的人对弈十分精彩,但奈何谢容华并非是坐得住的性格,琴棋书画中她最厌恶最不耐烦的便是对弈了,所以目光看向的是惠帝身边的章皇后。
方才楚贵妃突兀的拿出那句诗试探姬桁之后,非但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离间这父子二人的效果,反倒是隐约惹得了惠帝不悦,惠帝对她的神情冷淡了很多。
比起章皇后,楚贵妃才是陪在惠帝身边最久的人。后宫美人如云,楚贵妃这么些年之所以恩宠不减,不止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多的是因为她十分了解惠帝的心思。
没有谁比楚贵妃更清楚,惠帝对于元后的感情有多么复杂了。
可是今日/她却拿昔年之事,来试探姬桁以及……惠帝!也就意味着如今在朝中姬华的处境不太好,甚至楚栖迟突然来谢家提亲,也不知道是否与楚贵妃这里有关?
惠帝的态度冷淡了下来,楚贵妃自然察觉到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自讨没趣,以梳妆为借口便提前退了下去。除了专心对弈的父子二人之外,只剩下谢容华与皇后……
“这数月谢六姑娘在姒音学院不知可还习惯?”皇后看了眼谢容华,含笑的问道,像是个关心晚辈的长辈,丝毫看不出之前与谢容华之间的芥蒂。
毕竟在惠帝面前,谢容华自是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笑着回道:“承蒙娘娘关心,一切都好。”
章皇后轻轻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本宫倒是听说了,谢六姑娘在学堂颇受夫子关注。想必今年秋试,慧心楼摘桂应该不成问题吧。”
听到章皇后说道“慧心楼”三个字,谢容华眉心微蹙,但不过须臾之间,按下心中的疑惑,以一副不解的神情看着章皇后道:“什么秋试?”
“姒音学院每季都会举行文试,比试出佼佼者慧心楼摘桂,届时圣上与本宫都会亲临姒音学院观看,谢六姑娘难道不知吗?”
闻言谢容华默了默,她……还真的不知道!
章皇后见状,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见章皇后笑容有异,谢容华眉心微微蹙了蹙,而在此时姬桁手中执白子落下……
谢容华听到“啪嗒”一声,是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父皇,你输了。”
姬桁竟然赢了惠帝!
话音落下,房间中的气氛有片刻的凝重,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惠帝,却见惠帝脸色阴沉,十分的难看……
却见棋盘之上,惠帝的黑子布局缜密,本是想将姬桁的白子步步困住;但姬桁棋风凌厉,形成屠龙之势,二者相争,当姬桁最后一步棋子落下之时,惠帝已败!
惠帝擅长博弈,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各种棋谱,无论是与国手还是与朝臣下棋从未输过,但却败在了自己的长子手中。
而且……
棋盘上的胜败输赢,他可以一笑置之。但他的长子并未有赢了自己君父的诚惶诚恐,而是以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姬桁……对他还有半分敬重吗?
谢容华看着惠帝眼底风云暗涌,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帝王威严,一怒可浮尸千里血流成河,纵使胆大如谢容华,也不禁感觉一阵惧意。
而方才还八面玲珑的章皇后,此时也没说话,看着姬桁眼中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姬桁这是自寻死路。
惠帝对姬桁的忌惮已非一两天,可偏偏他如今一改之前隐忍,无论是朝堂争功还是联络昔日周家旧臣,俨然已经冒犯了惠帝的底线,如今……
一盘棋,已经引起了惠帝的杀机!
一时间,内殿各人神情各异,但不过须臾之间,便听惠帝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摆驾去颐乐殿。”
殿中的凝重气氛,因为惠帝含笑的一句话而消弭,谢容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但也知道惠帝心中的杀意,并未曾消弭……
颐乐殿是皇家举办家宴的场地,四周遍植桂花,远处高台之上有丝竹声声,暗香浮动,当真如那天上宫阙。
谁也不知在一派祥和之下,究竟暗藏着什么杀机!
到了颐乐殿之后,毕竟谢容华和姬桁还未曾成亲,女眷和男眷之间的宴席是分开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缘故,谢容华的坐席正好与谢清嘉安排在了一起。
“六妹妹今日这一身着装,可真是大放异彩啊。”谢清嘉冷冷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谢容华听着谢清嘉酸溜溜的语气,眉头微挑,淡淡道:“妹妹是按照宫中的规制着装,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啊。”
说着,谢容华“咦”了一声,道:“姐姐怎么穿的还是自己的衣裳呢,莫非是内务府没有将朝服送给姐姐?”
谢清嘉的脸色微微冷了冷,谢容华似是没察觉到谢清嘉的脸色难看一般,继续含笑的说道:“是妹妹短视了。 四皇子对姐姐如此重视,朝服头面,应该早就送了吧,约莫是姐姐觉得朝服颜色不好看,所以才穿了自己的衣服吧。”
原本脸色就难看的谢清嘉,此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气的直咬牙,冷笑道:“谢容华,你不要太得意!”
“妹妹深谙登高易跌重的道理,可不敢得意忘形呢。”谢容华含笑的说道,似乎又是意有所指。
“你!”谢清嘉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眼神,原本气势汹汹的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谢容华所言,恰好击中了她的恐惧点。
虽然如今赐婚的圣旨已经定了下来,姬殊也对她百依百顺,一切都如她所愿。但谢清嘉依旧是莫名的有一种恐惧。
她看似拥有的很多,但能够让她紧紧抓牢在手心中的,又能有多少呢?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在朝臣之间左右逢源的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