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由良辰,简直就是在沼泽里盖大楼啊,怎么想都会沉底。
霍子安随手拿起西红柿,咬了一口。丰盈的汁水充满了口腔,酸而清新。他脑子被酸度刺激了,一道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在纠结什么呢,可以选择的时机,其实早过了啊!当初遇到沼泽时,他就该避而远之,现在半身都陷进去了,就算想跑,他真能跑得掉?
邱新志来到了店里,把手上的一摞杂志放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兴奋地围了过来,“出了啊!”“就这几本啊,你们杂志不要钱嘛,不能多拿几摞吗?”
“你才不要钱!”邱新志怒道:“要拿自己去我车拿,这破胡同又不能停车,几摞杂志跟几摞砖一样重,大老远的让我搬?!”
霍子安在一边嘲道,“你不是天天上健身房吗,搬几块砖就不行了。”
他拿起杂志翻了翻——看见自己的照片在杂志上,多少有点不自在。杂志排版大方精美,除了他个人的访谈,餐厅和食物的细节做得很充实,后面还有关于胡同餐饮的调查报道,整个占了杂志篇幅的一半。霍子安知道,邱新志是真的费了不少心思,不由得非常感激。
“大主编,做得不错啊。”对着邱新志,他说不出更多好话了。
邱新志明了,得意道:“那是,我十年没下过印厂了,看着一本本做出来的。”他在子安面前展开了一副大海报,“拿去哄哄你的哥斯拉吧。”
那是他跟由良辰两人的照片,没有印在杂志上。两人在餐厅里坐着,一般的高矮,笑得很自然。但因为不是完全的正脸,所以没选为跨版图。
“好看,”霍子安真心喜欢,“老太太一定很高兴。”
邱新志笑了一下,“这算什么,我要哄老太太,保证她天天跟皇太后一样称心。诶,由良辰去哪儿了?”
“在包子铺吧。”
“明天他生日,正好Jean Ropruent的餐厅开业,我约了他吃午餐。”
霍子安皱眉:“他答应你了吗?”他都忘了沼泽边还有这只豺狼等着。
“那当然,”邱新志有心要气霍子安,“你要去吗,我可以带着你!”
“去你的。”霍子安怒道。他也接到了邀请,但并不准备去凑热闹。
“不去正好,省得碍眼。你们下午给他庆祝生日,我会早点把他带回来的——一会儿吃什么啊?”
“你不是看着由良辰就饱了吗,还吃!”霍子安心里不爽极了。他不理邱新志了,左右没别的事,就拿着海报和杂志,去找孔姨。
孔姨见到海报和杂志,果然高兴极了,笑得眉毛弯弯,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深了几分。这么一看。她像是老了十多岁,精明犀利的脸容柔和了,变得慈祥起来。
子安不由得想念起了妈妈。一个来月没给妈妈打电话,不知道她在新家过得怎样?
孔姨问道:“良辰看了吗?”
“没呢,他在马大爷那儿。”
“跟马大爷一起吗?”孔姨脑子转了转,道:“我拿过去给他瞅一眼。”
霍子安不明所以,“他一会儿该回来了。”
“哎,打铁趁热嘛。”孔姨又笑。这次笑容掺杂了别的东西,就没那股亲和感了。
霍子安才明白,孔姨肯定要在街坊面前显摆了。尤其是在马大爷跟前,立个威风,以后真要收购他的店,也多了几分底气。
他可不想掺合进去,“嗯,那我回厨房了。”
“别,安子,咱一起去吧。”孔姨赶紧阻止。他多少把霍子安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她的半个“儿子”,带着他出去,跟良辰两人左右两根旗杆,多镇得住场啊。
霍子安本想推辞,但心里还处于想念妈妈的柔软里,对孔姨就多了包容,也想哄她开心。“好,走吧。”
他们到了包子铺门口,见马大爷跟程大爷在下着棋,由大成在旁边观看。里头还有两桌街坊在扯闲篇儿,嗑瓜子。人虽然不多,但也够把这事儿传出去了。
孔姨喜孜孜问道:“良辰呢?”
由大成:“刚来了个小姑娘,把他叫走了——诶,没走呢,不就在那儿吗?”他指了指包子铺对着广场的侧窗。透过侧窗,可以看见由良辰和一个女孩儿在店外的灰墙边说话。
霍子安这次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们的乐队主唱秦艾。
孔姨却不认得她,问霍子安道:“她是谁?”
“她……”霍子安一时答不上来。他见两人神色郑重,估计聊的不是什么好事,心里有些担忧。
孔姨脸色都变了。霍子安见状,后悔不迭,想起由良辰跟秦艾虽然没真正交往,但他们的关系是瞒着孔姨的。自己这一犹豫,孔姨立刻就看出了猫腻。
孔姨抬脚要走过去,又改变了主意,对子安道:“我们进里面坐会儿。”
孔姨直奔侧窗左边的桌子,从窗外看不见她,她却能听到谈话的内容。
霍子安赶紧咳了一声,想引起由良辰的注意,但由良辰聊得太专心,根本没发现霍子安。霍子安想要大声打招呼,孔姨一个眼刀飞过来,把声音给扼杀在喉咙里了。
霍子安无奈,只好在孔姨对面坐下,见机行事。
听了两句,霍子安就明白发生什么事。秦艾明天要走了,过来跟由良辰道别。两人聊的内容倒没什么,都是火车几点到、需不需要送站、房租拿回来了没有之类的琐事。
说了一会儿,两人似乎无话可说了。霍子安正要松口气。却听秦艾突然开口道:“良辰,我还是不甘心。”
由良辰想要抚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艾又道:“你说跟我结婚,是真的吗?”
霍子安像是被雷电穿体而过,僵住了。他的心紧缩成一团,脑子里只是想:由良辰要跟秦艾结婚?!
这怎么可能?
这为什么不可能?
他完全没法进一步思考。他希望整件事只停留在这句话里面,不会跟任何现实有关。等这句话在空中消散后,由良辰又会跟以前一样了,做一根葱也好,一颗西红柿也好,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但他知道,秦艾不可能说谎。而更可怕的事实是——霍子安突然醒悟到,孔姨就坐在他对面。
孔姨的脸色正常得让子安害怕,她并没有被这句话吓到——又或者她是吓坏了,所以要立即展开反击。她站了起来,直接对窗外喊道:“良辰,你要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