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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汝姗走在正中间, 身后便是容祈。
  两人之间弥漫着古怪的沉默。
  “你脚怎么了?”身后的容祈突然开口问道。
  宁汝姗一顿。
  袁令停在原处, 朝着两人看去。
  “之前不小心崴了一下。”宁汝姗低声说着。
  容祈皱眉,上前一步说道:“我带你下去。”
  宁汝姗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双眼倒映出一点隐约的月光, 照得她瞳仁极为黑亮,敏感而清澈。
  容祈看着她的动作, 脸上的失落掩盖不住, 抿了抿唇, 眉眼低垂,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我自己可以走,不严重。”她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两人破碎浸血的衣袖猎猎作响,树荫阴影落在两人脚下,交缠斑驳, 缠绵扭曲。
  “夫人,这里还不安全,不如让世子带你下去吧, 我们动作也快些。”一直沉默的袁令插嘴说道,“这里距离村落不远,纣行那个疯子若是发起疯来巡山,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宁汝姗闻言不由皱眉。
  纣行确实是个疯子,还是个格外吓人的疯子,她被刚才纣行站在密林口的那恐怖一幕吓到了。
  宁汝姗把目光放在五个侍卫身上,谁知道原本还能健康走路的侍卫瞬间开始严重起来的样子,两两搀扶着,各自发出痛苦呻/吟起来。
  “世子武功高强,没受伤。”袁令睁开一只眼,低声嘀咕着,声音不算大但还算清晰。
  “哎呦,是啊。”有人附和着。
  “是啊,我家世子最是厉害了。”
  宁汝姗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一抖,不敢回头去看他。
  “我们先回去再说,可以吗?”容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低落,“今日虽重伤纣行,但他未必肯放过我们。”
  “世子有受伤吗?”宁汝姗认命一般,伸手擦了擦脸,小声问道。
  “不曾。”容祈注视着她的侧脸,月光下的白嫩的耳朵都被镀上一层柔光,“马槊是马上利器,用于平地反而不能发挥全部实力。”
  宁汝姗抿唇:“劳烦世子了。”
  “别拒绝我。”
  “阿姗。”
  他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低声的请求着,声音带着一丝从未见过的脆弱和卑微。
  宁汝姗只是闭上眼,沉默着。
  自从容祈把两人之间那层薄/膜捅/破后,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太习惯追逐一道光,却不曾想过若是被人追逐该如何是好。
  宁汝姗的心一瞬间乱了。
  “你不能再呆着金州了,纣行几次三番针对你,可能不止因为你是韩铮的女儿。”山路上,容祈低声说着。
  宁汝姗盯着一处黑暗失神,想起张春说的那个庞大到无人能窥探全部的春晓计划,蓦地打了个寒颤,许久之后,这才苦笑着:“那我能去哪里?”
  树荫婆娑,落在宁汝姗血迹斑斑的衣服上,整个人渺小而迷茫。
  容祈低头看着她:“回临安。”
  “我带你回临安。”
  宁汝姗抬眸看他,那张脸她熟悉又不熟悉。
  他明明模样和当年无甚差别,可偏偏他的下颚似乎锋利了不少,让他整个人锐气冰冷,不近人情。
  “你可以不和我会临安。”容祈停在原处,低头去看怀中之人,眼中的受伤赤/裸可见,但还是坚持说道,“但临安确实是最安全的。”
  “……宴家,也会保护你的。”
  他沙哑着开口说着,连着说出这句话都觉得艰难,抱着她的手缓缓收紧,先要把人纳入怀中,却又怕太过用力伤到她。
  那双幽黑深邃如深海波涛的眼睛答应着宁汝姗的容貌,暗含着千言万语,却又克制地不曾诉之于口。
  “我会考虑的。”宁汝姗垂眸,低声说道。
  一行人这才继续向前走着。
  驿馆内的宁岁岁半夜突然惊醒,哭着要去找宁汝姗,隔壁院子的张春匆忙披着衣服来哄人。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回来了。”张春哄不住人,只好把人抱到前院去,一起等着深夜还未回来的宁汝姗回来。
  宁岁岁揉着眼睛,哭得小脸都红了,整个人抽抽搭搭地低着头,捏着小香囊,嘴里念念有词。
  “我要娘。”
  “娘去哪里了。”
  “娘也不要岁岁了吗。”
  守门的队正眼观鼻子地听了好一会儿小孩的抽泣声,看着实在可怜,不由出声,小声说道:“张大夫不如回屋内等着,等夫人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同知您和小姑娘。”
  张春低头看宁岁岁。
  宁岁岁捏着手,委屈地大声说道:“岁岁就要在这里等娘。”
  “哎哎,等。等,等,我们就在这里等。”张春立马放弃立场,裹紧她身上的小披风,连声哄道。
  “夜间风大,张大夫不如去角屋里稍坐片刻。”队正退而求其次地说着。
  张春又去看宁岁岁。
  宁岁岁犹豫地看了一会角屋,又看了眼大门,比划了一下两者间的距离,这才小声说道:“好吧。”
  亲兵让人先打扫一下屋子,之后又亲自端来热茶和糕点,这才殷勤地退了出去。
  张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热情的队正。
  “娘去哪里了?”宁岁岁靠在张春怀中,打着哈欠小声说道,“岁岁还没和娘分开这么久。”
  “岁岁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日吗?”张春拍着她的背,转似无意地问着。
  “九月初九啊。”她捏着小香囊,随口说道。
  张春放在心中一算,突然一惊,低头看着面前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姑娘,这一看不得了,他竟然看出一点讨厌鬼容祈的轮廓。
  “说起来,你娘有说过你爹的事情吗?”张春小心问道。
  宁岁岁动作一顿,不知为何突然生气了,挣扎着滑下张春的膝盖,独自一个人跑到角落里蹲着。
  “哎哎,怎么了?地上冷。”张春不解,跑到她边上,伸手要去拉她,
  宁岁岁把自己团成一团,用披风盖着脑袋,像一个小团子一样把自己包起来。
  “你怎么好端端不高兴了。”张春伸手去戳宁岁岁。
  宁岁岁整个人盖在披风下,不耐烦地避开他的手。
  “哎,你这个脾气怎么和你娘差这么多啊,你娘小时候乖死了。”张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倒是像那个小兔崽子。”
  容祈那小子一看就是从小不乖的人。
  他咬牙切齿地想着,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郁闷。
  披风下的宁岁岁噘嘴,撑着下巴,小嘴噘着,不高兴地盘腿坐着。
  “小乖乖,你到底怎么了?”
  “你娘要是知道我把你弄生气了,可要和我生气了。”
  “我刚才说啥了,我没说啥啊。”
  张春摸摸脑袋,絮絮叨叨着。
  “你们是不是都在骗我。”宁岁岁闷闷的声音自披风下传出来。
  张春不解地嗯了一声:“我没骗你啊。”
  “娘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会回来的。”宁岁岁小声说道,“可娘也说王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
  宁岁岁红了眼睛,小脸憋得通红,更加小声地说着:“可我觉得王叔叔不会回来了。”
  她虽然对生死懵懵懂懂,但那日被娘抱在怀中仓皇离家的时候,听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不见了,到最后只剩下娘一个人了,却好似突然明白邹姐姐说的话。
  ——“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爹不会回来了,王叔叔也不会回来了,思思姐姐也不会回来了,酒酒叔叔也不会回来了,总是守在家门口那些高高大大的叔叔也不回来了。
  鹅鹅再也不会保护岁岁了。
  三岁的宁岁岁等了他们一个月,也忍了一个月的难过,终于随着豆大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了下来。
  她一直不敢问娘,他们到底还来不来找岁岁,可现在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娘,便突然觉得害怕。
  ——娘是不是也不见了。
  张春愣在原处。
  “我要娘。”
  抽泣哽咽的声音自披风下传来,她的哭声好似一只小兽发出声声唔鸣,可怜伤心。
  张春听了只觉得心疼,伸手把人整个抱在怀中。
  “小乖乖,你娘马上就回来。”他没有掀开宁岁岁的披风,柔声安慰着。
  宁岁岁依旧是小声哭着,她虽然活泼但一向懂事。
  “这哭得和你娘一样啊。”张春听着那个抽泣声,无奈叹气着,越发觉得心疼,“你娘也这样哭的。”
  他怀里抱着是看着长大的丫头的小丫头。
  两个人连哭起来都这样让人心碎。
  宁岁岁哭得越发伤心了。
  “我要娘。”
  张春也开始着急起来,抱着她在屋内踱步,时不时朝着外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