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侦大队出来,已是下午一点。
阳光晒干了地面最后一丝湿气,火辣辣的耀眼。
向晚站在刑侦队的台阶上,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二位警官,我们是不是没有吃饭?”
白慕川转过身来,手上的车钥匙在阳光下划出一抹晶亮,如同他冷澈的眼,一闪而过。
回答她的人,是白慕川身边的黄何,“向老师,你还没有吃午饭吗?”
他狐疑的样子,让向晚心里隐隐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难道你们吃过了?”
黄何点点头,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白慕川,斟酌着怎么回答,“我们开完新闻发布会就跟兄弟们随便吃了点!”
妈蛋!
向晚心尖尖像被火灼了。
这个白慕川,好清爽的腹黑!
既然他已经吃过,为什么李妈问的时候,他半点风都不透,还拒绝得那么理直气壮,一副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正义样子?
一股子气从脚底升起,她像被蜜蜂蜇了屁屁,不太高兴地问白慕川,“你怎么不告诉我?”
白慕川一脸“why”的漠然表情,“你问过?”
是,她没问。可他跟李妈的对话,像是已经“随便吃了点”的人吗?
向晚有点生气,尽管她不知道这气从何来——毕竟白慕川没有义务管她吃喝。但她就有那种受了愚弄的感觉。
“我饿得不行了。要先吃钣才能开工。”她气咻咻地蹙着眉,恼恼的模样,带一点娇憨。
白慕川瞄她一眼,把钥匙丢给黄何,大长腿迈在了前面。
黄何耸耸肩,示意向晚跟上去,“向老师,走吧,我们陪你外面吃点。”
向晚庆幸有一个黄何这样心思细腻的人,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要不然,她准能被白慕川气死。
……
刑侦大队外面是一条路面宽敞的大街,再往前走一百米左右,就有一条小巷子,里面有很多参差不齐的“苍蝇馆子”,装修简陋,设施“淳朴”。向晚对这种馆子司空见惯,但没有想到白慕川这种戴七位数手表的人,会到这种馆子来吃东西。
“一碗面。”他说。
老板看他们三个人,稍稍一怔,“好嘞,稍坐一下。”
向晚懂了。
他不吃,肯定也不准备为她买单的。人家可能怕她吃不起贵的,这才选了个便宜的地方。
她胃里突然有点犯酸,懒洋洋坐下来,看白慕川正经翻手机的样子,皮笑肉不笑,“白警官真是善解人意!”
白慕川头也不抬,“不用谢。”
我谢你个大爷!向晚心底在咆哮,可遇到这么一个不动声色的主儿,她的愤怒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于是,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相对而坐,各玩手机。直到面条上来,向晚尝了一口,“哇哦!”
好吃!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吃。
在锦城,向晚吃过的面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她“吸溜吸溜”往嘴里塞了好几口,稍稍缓过那股子饿劲儿,这才朝白慕川投去善意的目光。
“果然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家的面条太好吃了,清爽不糊,鲜美不黏。白警官,谢了!”
白慕川唇角一扬,意味深长。
向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人家都说不用谢了,结果她还巴巴地谢。
她埋头苦吃,最后把汤都喝光了,打个饱嗝——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指节,上面夹着一张抽纸。
向晚古怪地看着手的主人。白警官面无表情,眼睛却仿佛在说:“你吃相可真差。”
“……”
好吧,看在面条好吃的分上,原谅他。
向晚擦着嘴,刚刚舒服地眯下眼,白慕川就起身去结账——
呃!向晚不好意思了,想要争着付钱,可白警官已经出了面馆。
……
骄阳似火,燃烧着一颗中年少女心。
不知道为什么,向晚就觉得他刚才去付款那一幕特别man。
可能没有被男人爱过,所以才会这么轻易被小恩小惠打动?前往赵家杭家的路上,向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有黄何开车,白慕川闭眼躺着,眼睛都懒得睁开,根本与她不在一个频道。
唉!
向晚有一种哔了狗的感觉。
……
赵家杭没有住在市区。
听说是特地在郊外选了一处风水宝地,自己修建了一处……城堡。
姑且称之为城堡吧。
外面是中国古风的院子设计,里面的主建筑却像一座经典的欧式城堡,白色的外墙颜色,在一片茂盛的绿意中,颜色对比冲撞十分强烈。院子里树木高大茂盛,大大的树冠把城堡覆盖得格外凉爽。
…抑或说,有点阴森。
冷!这是向晚进去的第一反应。
也许是门楣两侧的大白灯笼;
也许是院子里树木上挂着的长长白条;
也许是灵堂上那个大大的“祭”字;
也许是那一张向晚在网络上看过无数次的遗照……
让她又一次有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母亲都不让她去参加葬礼,说是灵堂阴气太重,阳气不够的人胜不过,很容易生病。向晚以前是不信这些的,可这会儿站阴涔涔的灵堂里,听着那仿佛能把悲伤深入骨髓的哀乐,再看着赵家杭的笑容被栩栩如生地挂在那里——
她信了。
阴气这东西,仿佛真的存在。
白慕川看着她苍白的脸,“没见过灵堂?”
废话!向晚被他一激,那种从内心深处长出来的恐惧突然就少了,“正常人谁没事天天见灵堂的?”
白慕川抿抿凉薄的唇,“那进去上炷香吧。”
死者为大。中国习俗如此。
三个人上了香又退出灵堂,向晚才发现,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本该在这里的目标人物——徐招娣。
黄何与白慕川交换个眼神,找到一个灵堂里忙碌的治丧工作人员,把他叫出来,然后出示了证件。
“你好,我们找一下徐招娣。”
那小伙子怔一下,仔细看看警官证,然后背过身去打电话。
不知道他跟对方说了什么,再转过头时,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这边请!”
……
白色的城堡与设灵堂的地方隔了足有二百来米。
踏入城堡范围的时候,向晚把脚步放得极轻,内心充满好奇,却不好意思四处张望。
城堡很神秘。
可比城堡更神秘的是它的女主人。
徐招娣是隔着一个薄纱白帘子“接见”他们的。
她说,颜丑,不方便见客,怕吓着客人!
在之前的卷宗档案上,向晚看过徐招娣车祸的照片,除了下肢瘫痪外,她的脸也受了伤,想来是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所以,赵家杭每天对着那样一张脸,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年轻美貌的肉体诱惑?
人性丑陋而现实。
向晚对纱帘里的女人,莫名添了几分同情。
尤其在听到她温柔的嗓音时,格外有亲近的感觉。
“小城,给两位警官添点水。还有这位女士,喜欢喝什么……”
“不用了。”白慕川打断,“我们是来问事情的。”
他音色凉凉,一下把气氛冻成了冰。
黄何一怔,赶紧拉出一个笑容来唱红脸,“是这样的,徐女士。我们对你先生的案子还有些疑惑,需要找你核实。本来这个是需要你亲自去刑侦队做笔录的,但考虑到你的不便,家里又这么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我们自己过来了……”
他说话就好听多了。
向晚松一口气,徐招娣却轻笑起来。
“腿不方便是真的,他的事,却没什么需要我处理的。”
她语气有点生硬。向晚猜测是因为她在赵家杭死后才知道老公外面有女人,有点接受不了,不由一叹。
然而,白慕川显然没有那么多同情心。他示意黄何做好笔录,冷冷开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田小雅这个人存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