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坚强,在嘴里。
有些人的坚强,却在骨子里。
白慕川就是那个骨子里带着钢硬的男人。
看他的伤,一点都不比向晚轻。
甚至说,应该会比向晚还要严重。
那他一声不吭坚持到现在,有说有笑,是怎么做到的?
密林里的风,更烈了几分。
火堆上的火苗呼啦啦响,像养蜂人的风箱——
众人一言不发,集体陷入沉默。
程正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相识这么久,他自认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白慕川。
越是严重的伤,他会表现得越轻松。
因为他是这里的头。
是大家依赖的某种精神——
再难,再痛,他也得若无其事的撑住。
为大家撑起一个希望,一个走出去的希望。
程正慢慢剪开他的袖子,仔细看过伤势,听到唐元初的抽气声,慢慢眯起眼,“子弹还在里面,必须马上取出来!”
子弹在里面?
众人再次惊住。
程正说得也太平静了。
就像什么东西塞住了牙,要拿牙签把它掏出来一样。
可大家都知道,取子弹不是轻松的手术……
在这个地方,一个有自然性传染源的地方,没有麻药,手术条件太受限制。
“我天!这么严重?在这里取子弹,不会有问题吧?”
向晚听得心里发紧,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惊悚感让她头皮发麻,撑起来就想过去看他。
然而,她还没站起来,白慕川就转过头,一副拒绝的表情。
“你别过来啊!”
向晚:“……”
都受伤了,还不让她看?
她压低声音,“傲娇什么?”
白慕川满不在乎,“小伤!你在身边,我会紧张!”
“……紧张什么?”
她是会吃人吗?
只会关心他的啊!
向晚不作声,白慕川叹一声。
“别这样看我……我一下就软了……心软了!”
“……”
为什么要补充一句啊!
向晚真是服他了!
都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
不过,也因了他不着调的玩笑,紧张的氛围一下轻松不少。
大家又恢复成说笑时的状态,白慕川傲娇地朝向晚挤了一下眼睛,又回头对权少腾交代。
“老五,你安排一些人出去侦察。不要走得太远!人与人之间,间距不可超过50米,互相之间要有照应——还有,带有什么吃的,都拿出来,大家充个饥!”
饿了。
都饿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没什么准备,这么久了,一直没吃东西。
不过,权少腾带队进来时,是有准备的。
他们的行囊里有干粮和水。
只不过,为了带上足够的弹药,分量都不多。
“一人分一点!”
“给女同志多分一点!”
“来!拿着。”
“就当是野外生存训练了。”
白慕川看权少腾拿吃的过来,却摆摆手拒绝了,说得极其轻松。
“我不饿!身体素质好,就不浪费粮食了。还有,老五,一会儿要是看情况不对,你一定要记住……”
“好了!”听他一件事一件事的吩咐,程正皱起眉头打断,“不要像交代遗言似的。取个子弹而已,死不了人!”
“……难听!”白慕川转头剜他一眼,又冲权少腾摆摆手。
“行了,就这样。你干活去吧。”
权少腾摊摊手,“本来还想听听遗言的呢。”
白慕川:“滚蛋!”
两个人的互怼日常有爱温馨,程正却不声不响,拿过医药箱,摆在火堆边上,回头叫一声。
“梅心!”
“来了!”梅心知道他需要帮助,赶紧过去,“程队。”
“消毒!”
“好的。”
做小徒弟的,这些事是必备功课。
梅心很熟悉的操作着,程正看了一眼,又瞄着白慕川,然后叫唐元初和丁一凡。
“你俩过来帮个忙!”
唐元初和丁一凡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走近。
“什么事,程队?”
程正不出声,从药箱里拿出一双医用手套,慢吞吞地戴上,然后指着白慕川对他俩说,“把他控制好,不许他在手术过程中胡乱动弹!”
唐元初:“……”
丁一凡:“……”
他们看着白慕川,没动。
白慕川哼一声,不耐烦地看程正,“哪来那么多事?我扛得住!”
程正冷笑,“现在扛得住,一会痛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再坚强的人,也是肉体凡胎,一旦超越了痛苦的极限,很难说会不会坚持不下去……
程正是基于对普通人的理解来做的,白慕川却不太高兴,那脸一下就黑了。
“你不信我?”他拍拍胳膊,“试试好了!”
“我信你。但我不信人。除非你不是人。”
程正表情凉凉的,连一点情绪都欠奉,扭头加重了语气
“快一点!控制住他!”
“……”
“我是医生!”
“好的!”
听医生的话是对的。
唐元初和丁一凡心里都有点惧怕白慕川,但觉得程正的话也有道理。
真痛得狠了受不了,挣扎起来,到时候刀子不长眼呢?
他俩一左一右,走近白慕川。
“白队,咱们听医生的话,行不啊?”
白慕川:“……”
~
他手臂上那个伤口,惨不忍睹,
红通通的一片,子弹入口更是血肉模糊。
这个时候,向晚才知道,原来白慕川比她伤得严重很多……
她的腿,往深了说,其实也就是皮外的伤,而这颗子弹活生生嵌在了白慕川的肉里——
而且,向晚严重怀疑,白慕川中的这一枪,这一颗打中他的子弹,就是从她大腿上飞出去的那一颗!
当时的角度,当时两个人的姿态……可能性太大了。
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啊!
为了还原现场,她忍不住问:“是你扑过来救我的时候,被打中的吗?”
“鬼知道什么时候!”白慕川声线不变,轻描淡写一笑带过,“当时没觉着痛。你不也一样?”
向晚:“……”
看着男人背对的宽厚脊背,向晚突然有点泪目。
那是一种,被人保护的感动。
又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个男人把她当成脆弱的小宝宝了。
一点伤都见不得,怎么能做他的女人呢?
向晚看着几个人围着白慕川,不甘心远远坐着像个局外人。
“我可以帮点什么忙吗?要不,我心里发慌……”
她是真想为他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缓解心里那种难过……
白慕川没有回头,目光望着无边的黑暗,声音轻软下来,“为我唱首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