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有时会感到不真切,就像是刚中彩票,还没来得及兑现。
患得患失的赌徒既不敢大肆宣扬,又不想遮遮掩掩。只有在睡不着的时候,回忆变成一块巧克力饼干,被掰碎了泡在牛奶里。林静望着天花板发呆,呆着呆着又突然想起肖景行,明目张胆地开始笑。莫名其妙。
午夜的饼干屑混着牛奶,豁楞豁楞,揉成一个甜美的梦;而白日里,干瘪的、贫乏的人生,林静一如既往地过。
他们的感情平静得像一碗水,没有争吵,也没有太多激情。肖景行的工作确实忙,今天发的微信,可能明天才回,但只要他周末有空,就会来见她。虽然林静总觉得他其实已经很累了,比起约会,更应该躺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
俞泽远带给林静的初恋,让她对恋爱没有太高的要求,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早已超过她的预期太多太多。有时,林静也会觉得太平淡了,但她将这归为恋爱中的荷尔蒙作祟,一种矫情的伤春悲秋。她打心底地唾弃自己的无理取闹,努力压下贪得无厌的思绪。
你要学会懂事,学会知足。她这样告诫自己,于是更多的时候,她等待着。距离他们上一次约会,还是两周之前,她等待周日的来临,肖景行难得的休假。
没有吃饭,这次约会的地点是一家猫咪咖啡屋。肖景行预定了时间,整间猫咖只接待他们两个顾客。坐在窗边,金色的阳光穿过法国梧桐的叶子,照在肖景行的身上,柔和了他过于冷峭的眉眼。
林静发现他好像天生受猫欢迎。不需要弓着腰摇晃逗猫棒,肖景行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各种花色的毛团子便喵喵着围了过来,趴在他的膝上,躺在他的腿边,好像他不是咖啡馆的顾客,而是巡查领地的王,猫猫大臣纷纷赶来觐见它们的君主。
“下周四晚上六点,你有空吗?”他整个人被淹没在一堆猫猫虫里,修长的手指伸入猫蓬松的毛毛。
“有啊,”林静问,“是有什么事吗?”
“嗯。要跟几个经销商吃顿饭,他们说要带女朋友。”
一只俄罗斯蓝猫懒洋洋露出脆弱的腹部,尾巴勾着肖景行的手腕。肖景行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它梳毛。
“所以我来问你了。”他抬眼看过来,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一时间,林静竟然不知道是该羡慕肖景行,还是该羡慕那只猫。
“怎么了?”肖景行看着林静,说,“这家的猫蛮温顺的,而且我之前问过店主,它们都打过疫苗了。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
肖景行轻轻嗯了一下,拉过林静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猫的背上,“很软吧。”
“是......好软.....”软绵绵的一团,比棉花更软。
“你以前总是怕被挠,”肖景行笑了下,“胆子特别小。”
“以前?”
“嗯。我们是高中校友。周五早放学,你会去草丛里撸猫,我也会,”他看了林静一眼,“但是你记性差,把我忘了。”
林静愣了良久,这才从记忆深处挖出那个有些阴郁的少年。
“啊......不好意思,”她道歉,“我记性不太好。”
他们其实没太多交集。林静的高中生活很平庸,成绩和人缘都不好不差,而少年时期的肖景行比现在更傲慢,整天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中二气场,虽然成绩很好,但人缘特别差。
他们上高中的时候正是《热血高校》最火的时候,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都是那些喜欢打篮球,有些痞气的男生,而肖景行这种不合群的优等生,只会被认为是无趣的书呆子。再加上他本就少言寡语的性格,经常被骂假清高,让林静很难把当年那个体育课和放学后没人陪,只能一边摸猫一边看书的小可怜,和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没事,”肖景行气定神闲地端坐着,“我记得就好。”
林静细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褪去了过往的青涩,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都显得优雅淡然,但骨子里的傲其实并没有被磨去多少,只是像入鞘的宝剑般收敛封藏。
少年时期的林静觉得肖景行有点可怜,但从现在往回看,或许他本人根本就没在意过,还觉得这群食物太吵闹,别来烦他正好。
“那你还记得高中时的那只橘猫吗?”他撩起眼皮问她。
“当然记得。”
“嗯,”肖景行摸了下怀里的猫,“lasagne是她儿子。”
林静眨眨眼,回想起草丛里的那只胖橘,再想想lasagne的毛色和身形。怪不得它长得那么蓬松敦实,脸还大,这样的流浪猫的确不太常见。
得不到撸毛的猫主子爪子扒在沙发上,喵呜喵呜叫个不停。一只丰满的金渐层干脆地跳到沙发上,用屁股挤走了肖景行膝盖上的蓝猫,碰瓷式仰面一瘫,腹部的毛毛看上去厚实又顺滑。
林静望着那只猫,手痒得不行。不由叹息,同人不同命,为什么肖景行那么招猫喜欢?
“想摸?”肖景行看着林静,挑了一下眉毛。
林静点点头。于是肖景行抱着猫站了起来,坐到林静身旁,两人肩并肩挤在一起,环绕着肖景行求而不得的猫猫们,就堆在了林静的身边,任她抚摸。
金渐层趴在林静胸前,弄乱了她的头发。肖景行撩开林静有些凌乱的黑发,将它挽到耳后。他们凑得太近,所以当他侧首说话时,几乎贴着林静的耳廓。
“我今天喷的香水,成分有猫薄荷。”
他说,声音很低。唇间溢出的热气,好似钻到了林静的耳朵里。林静只觉得耳朵好麻,肖景行的嘴唇像是注射针筒,一字一句将麻药推进耳孔。她整个人僵在那里,舌头都有些动不了:“是、是嘛......”
“嗯,”肖景行笑了一下,很轻,“总要做好准备,再行动。”
他边说着,边望着她缓缓地给猫咪顺毛。这样的目光让林静心慌,她有些胡乱地挠着猫猫的下巴。
尤其是他不说话以后,沉默将一切细节放大。林静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一点后须水的味道,的确是跟以前冷淡的雪松味不一样了,但仍然很好闻。
明明只是相挨着,林静却感觉从未有过的近,甚至就连他身上的香味都在缠绕着触摸她。
咖啡馆放着舒缓的音乐,但林静似乎依然能听到肖景行放缓的呼吸声。阳光将她的耳廓照得有些烫,她的心越跳越快,甚至莫名觉得猫也没什么好摸的。
下一秒,林静感觉肩膀一沉。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才发现肖景行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林静抿了抿唇,轻轻地拍了下金渐层的屁股,看它不情愿地跳到地上,然后小心地托着肖景行的脸和肩膀,让他睡在自己的大腿上,舒服一点。
总是一派冷肃的肖景行闭着眼睛,毫无防备。浓密的睫毛安静地搭在他的脸上,露出眼尾那颗鲜红色的痣。他今天没用发胶,林静上次撞见他刚洗完澡,也没用发胶,自然垂落的黑发看上去像是那种细软发质。
林静的指尖又感到那股奇异的痒。她有点想摸摸那颗痣,犹豫了片刻,怕把他弄醒了,手伸在半空中,最终只是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果然,总被人说脾气很坏的肖景行,头发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