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落晖被绝无名嘲笑一句,也无可奈何。
谁叫他还真打不过绝无名。
绝无名一身剑法卓绝,所用阴气诡异至极,身法如鬼如电,简直无懈可击。但还是有一点,让京落晖疑惑许久。
“你阴气从何而来?”
京落晖看得出来他所带阴气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后天强行融入,对自己伤害极大。
看他如今白发交织,声音嘶哑,脸色苍白,想来就是强行融合阴气的代价。借阴气提升自己功力,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为,只是绝无名眼神坦然,剑法果决凌厉,看不出他心有邪意。
京落晖觉得这说不定比他还更像好人一点,毕竟他比较天真。
“……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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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名并不想回答,任由京落晖跟在他身后,见他弱不禁风的模样,还犹豫地问了一句:“需要扶你么?”
京落晖:“……不用了,阁下真是客气。”
“嗯。”绝无名想了想,“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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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想说谢。
京落晖忍无可忍:“没有人说过,你这样说话很欠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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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应该多练武了,以后再见到这样跟他说话的人,上手就打,打服为止。
都怪这个以武当道的世间。
绝无名不知哪里让他生气了,但挺怀念的:“有。”
他不太明白:“我让你生气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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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良好,京落晖不与他计较。
他开口问:“你是姓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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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字一出,绝无名僵硬着停在原地,猛然看向他:“你……你认得我?”
“不认识。”京落晖觉得跟他挺有共同语言,“怎么,你也忘了前尘?”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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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名握紧剑柄:“忘不了。”
前尘旧梦,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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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名微微阖眼,只是叹道:“无名。”
这当然不是真名,只是他已经不敢说出这个名字了。
他早已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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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晖想了想,再接再厉:“那云祁山……”
“此事,与你无关。”绝无名剑气一出,将他推远一点,“此事,你莫要再管。”
他抛下京落晖,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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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那间木屋时,却发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那人一身船家打扮,坐在柳树下拿抹布擦着长刀,见他来了,高兴一笑:“恩人,我来杀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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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名:“……”他怎么总遇到奇奇怪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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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拿着刀起身:“恩人,还记得我吗?我是华文黛。”
华文黛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恩人呐,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嘛?”
她不等绝无名开口,便惆怅道:“当年是你将我从妖族手中救出,我感激不尽。只是,恩人,我想问你一句,你是因为知道我是谁,才救的我吗?”
绝无名淡淡疑惑:“你是谁?”
华文黛反而高兴了:“恩人,你果然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直担心你是想借我报复秦家才救下我。我虽然明白被救者不该抱有太大希望,但仍是期盼着恩人救我时是真心的。”
绝无名看了看那墓碑,他只想跟知月说话,“你话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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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文黛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愈发叹息:“恩人,你可知,秦漠是我生父?”
绝无名闻言,对华文黛为何而来终于有了眉目:“你若想杀我,我死之前,你可随时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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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有准备,复仇之路,必将伴随他人报复。
“恩人呐……”华文黛心情复杂,只好扔开刀,“我杀不了你,也不会杀你的,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我不会杀你。”绝无名错身而过,将一枝从山上摘下的木芙蓉放在墓前,木芙蓉丰姿艳丽,又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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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极了他所思之人。
华文黛见他这样,只能无声叹息。
她流落在外,被妖族所捕,受尽折磨,只愿有一天能死得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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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她绝望之刻,绝无名来到那里,对着另一只妖族说,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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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文黛曾以为他有所求,还幻想过自己被培养成杀手,为他卖命还情等等。但绝无名只是放走了她,与那妖族合作后,放走了当时所有误闯妖族领地被抓的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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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来了这里,立了墓,有时会离开许久,但只要有空,就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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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这里一定有绝无名挂心的人,却想不到只是一个墓碑。
那时她想着一定要好好报答绝无名,接着就发现绝无名要杀的人是她的生父。
华文黛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却不知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孽缘啊。
“你不想让我做些什么嘛?比如说,让我离开,不要再来碍你的眼。”
绝无名只是皱眉:“我不会管,只是……少来他墓前吧。”
他不想自己所做的事被这人知道,这人一定会怪他,就像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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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无法听见从前那样温柔的责骂了。
就像他之名姓,无人再唤,无人记得。
华文黛只得点头:“是我鲁莽了,对了,恩人,这地方种木芙蓉挺适合的。”
绝无名想象了一下,如果此地能开满知月最喜欢的木芙蓉,那他应该会高兴一点吧。
“多谢。”
他纠结着怎么去买种子,又怎样种花。
他没钱,也不会种花,还总是让他的好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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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天带一点种子来吧!”华文黛想了一下这里的路,“前方三里处给恩人吧,不会打扰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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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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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华文黛走了,屋里的人推开门,瞥了一眼那木芙蓉:“你们人族,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总是挂念着一些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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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名不理他:“你有钱么?”
那人笑了笑,从腰间的布袋里捡出几两银子扔给他:“这点够了,种了柳树,养了花,还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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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院子里,除了柳树和花,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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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名回想了一下:“还要有一只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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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月总喜欢在他修炼时故意吹竹笛,还非说是给他伴奏,虽然明知这并不能扰乱他,只是给他增添一丝乐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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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该他学着如何去吹竹笛了。
只希望知月不要太嫌弃。
那人无奈地靠着门:“行吧,杀了宫乘心,可有让你高兴一些?”
绝无名眨眨眼,估计了一下时间:“嘘,这时候他听得见。”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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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嗤笑一声,缩进门内,不理会屋外这个神神叨叨的疯子。
绝无名也不生气,他向来不会和别人生气,只是靠在墓前,手指抚上那几字。
“早些结束,我便去找你。等那时,你如何怪我,我绝不还口,好不好?”
秋风萧瑟,木芙蓉静静靠在墓前,因风一动,他看着心疼,用手为这花挡着风。
“将你摘下,是我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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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落晖回去时,两人果然乖乖等着他,“难得,居然这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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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与衡上前去探他脉象,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那人身上为何有与你同源的阴气?你与他可有争执?”
“有争执我就回不来了。”京落晖对自己实力还是很清楚,“哼,毕竟人家都说杀我用不了一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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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青回想了一下那人实力,竟点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京落晖上手捏他脸,十分无奈:“你是故意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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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不满,觉得栎青这样简直跟那武夫一模一样,“这又不是乱世,何必执着武力?你还是个妖族,妖族就不知道学点东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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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青任他捏脸,还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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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人族的字还是京落晖教他认的,虽然这人也没什么耐心,见他认不出就扣他食物,不管他怎样求都丝毫不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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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过了,京落晖才将他疑惑之事说出。
从绝无名的反应来看,他应当就是云祁山后人了,只是全名尚未知晓,是像曲玲珑和城主这样的身份,还是像秦长雁那般为主报仇,都还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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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仇家应当就是秦卫宫三家人了,秦漠已死,卫行歌宫乘心也死在他手下,如今只有一个宫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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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帘心实力高强,或许不输绝无名,手下还有无数能人异士,不是绝无名一人能杀尽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绝无名才要与他人合作。
那他合作之人又想从中得到什么,换句话说,能够从中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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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实力深不可测,但说话做事却坦然无畏,加上他不伤秦卫两家后人,不迁怒不冲动。”京落晖笑了一下,“说话还挺气人,没什么心机,那看来他合作之人基本与他相反。”
栎青小心插话:“为什么?”
京落晖解释道:“因为他没什么心机,对上宫帘心这种人,之前肯定吃过亏,所以不敢贸然出手。与他人合作,必是想复仇,那只要一想他需要什么就知道了。”
“他需要一个能为他布局之人,这人一定给他出了主意,在什么时候杀秦卫两家之人,借此给宫帘心势力造成打击。”
“只是,他为什么要来无罪江拦截你?”
裴与衡对那人身上阴气始终耿耿于怀,他如今已经没有能力再为京落晖压制一次阴气了,若是对方对京落晖出手,引起他阴气爆发,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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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我交手时,曾化剑为掌,及时收手。方才说话时,他很明显不认识我,所以此举应该是他背后之人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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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晖想甩开扇子,却发现自己没了扇子,一时间有些惆怅:“裴与衡,回去给我找把扇子。”
“什么样的人,需要一个有着深仇大恨,又冷静到不愿意对他人出手的人呢?这人能从这合作里面得到什么?”
虽然找到凶手,几人却完全轻松不起来。
宫帘心为何屠杀他人尚不知晓,绝无名背后之人又是为了什么依旧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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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仇恨纠葛,早已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利益争斗,几方势力参与,却不知道所求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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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本想着寻找鬼王,没想到……”裴与衡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他为寻鬼王才让京落晖去鬼城,结果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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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让京落晖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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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京落晖灵光一闪,“我差点忘了,鬼王在其中又有什么作用?你为什么非要寻找鬼王,只是因为他来了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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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与衡欲言又止,只得说:“我们先离开此地,我将事情跟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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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