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崖其实早已不存在了,招摇一战让招摇山夷为平地,如今只剩下一片荒野。当时离得近一些的山崖也同样收到冲击,冷雨崖也在其内。
看着眼前山谷,京落晖沉默半晌,还是看向裴与衡:“这里寒气侵人,你确定要下去?”
裴与衡倒不怕这个,只是担心京落晖:“你身体不好,不如待在上面吧。”
他就算根基受损,也比京落晖这个生来多病的好一些。只是京落晖不太高兴,“我也没说要跟你一起去,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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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裴与衡嘱咐栎青,“你们都待在上面,我一会儿就回来。”
京落晖见他当真不让自己一起去,又更加不高兴了:“如果你求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次。”
只是因为裴与衡求他,他才会答应,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京落晖有些期盼地看向裴与衡,但这人只是对他一笑,“好了,把你的符箓借我一些,落晖?扬灵?”
“哼,低声下气,不给倒显得我无情了。”京落晖从自己乾坤袋里找了一堆符箓,想了想,捡了几张能防御的,又塞了几张能助他动手杀人的,再想了想,还想多塞一些。
裴与衡谢过,反手将他一推,自己纵身下崖。
京落晖吓了一跳,探头看了看,发现确实没什么事才笑道:“性急之人,就让他多吃些苦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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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青十分不理解:“你塞那么多符箓给他,不就是因为不想让他吃苦头嘛?”
“……你懂什么?我那是、那是让他不至于死在里面,哼,毕竟欠了我这么多事,不能就这么死了。”说起这个,京落晖又想起一事,“我还没问过你,你与裴与衡怎么认识的?他又不怎么出门,难不成你是在招摇一战之前认识他的?”
“不是,是在之后。”其他的东西,栎青不太敢说,“你之前怎么没问,现在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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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看不惯你,自然不会刨根问底,但现在嘛……”京落晖一笑,走近一步,捏住栎青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看着他妖瞳里奇异的色彩,一时间有些迷乱,“你的眼睛,确实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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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青也有些迷乱,这句话,在他第一次见到京落晖时,也听他说过。
那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又离了水,伤痕累累,还被人拔下了许多鱼鳞,奄奄一息。那群人将他扔在大堂中央,烛光莹莹,他只看得见喝酒作乐的人族,眼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冷漠嗜血。
他曾经很不明白,为什么人族可以有无知天真的幼童,又可以有那样残忍的屠夫,这样的人也是人族,天真善良的人同样是人族,那人族究竟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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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找到过答案,只是在那场宴会上,出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族。
那人族年纪不大,眼里有着跟他身边人一样的冷漠,只是那双眼睛更加深沉一些,他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鱼,突然说:“他眼睛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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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不懂他的意思,这少年就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扔到人鱼身上,“我带走了。”
那是栎青第一次见到京落晖,京落晖从来都不是他的救赎,在他眼里,这个人与伤害他的人一样,他们都是一伙的。
京落晖叫了他一声,让栎青回神:“想什么呢,不理我?”
“没有……没有不理你。”栎青使劲眨眨眼,“等裴掌门上来,我们就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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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京落晖倒不想就这样离开,“回去之后,南林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由我们控制了。趁现在我们知道的东西比较多,待在这边探听消息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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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要使他计划成功,就必须先找到鬼王。
南方鬼王能与无争玄谷的人交易,就能与其他人交易,在他把事情闹大,行踪被世人知晓前,京落晖需要先找到他,跟他谈一笔交易。
顾明归早留有后手,不可能放任南方鬼王就这样闯入人界,京落晖只需要利用这个后手,让南方鬼王拥有的鬼力消失,再不济只要少去大半也行。
如此一来,这场戏才能演得精彩。等到事情结束后,南方鬼王到底去了哪里,谁又会搭理呢?宫帘心与绝无名两人迟早会对上,腥风血雨,争端再起,一个没有威胁的鬼王,三教也管不着了。
管不着的事,就说不上问罪,顾明归名声自然不会受影响。
京落晖其实并不在意顾明归所谓的名声,他相信就算是惊鸿剑主本人,对着名声也不在意。这位可是在酌尧死后多年,三教打算假装没发生过此事时,还能说出“我心慕者唯他一人,此外,无人能入我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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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能在意这点名声?
在意的人只有裴与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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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太多,就想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京落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正有他在,裴与衡想得到什么他都有办法谋划,也不在乎是不是妄想了。就算是妄想,也好过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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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想裴与衡成为无欲无求的圣人,只要这人能高高兴兴地做他的好人就行。
“而且除了探听消息……”京落晖一直捏着符纸,“我还要做一件事。”
他摸上栎青澄澈的双眼,“此事于我关系重大,不管如何,我都要仔细谋划一番……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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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青有点担心,握住他的手:“你要杀人吗?你能……不杀人吗?”
他不能理解杀自己族人这种事情,所以一直看不懂人族之间互相残杀,只为了看上去极其不真实的权势。
“你不想我杀人?”京落晖手下一扯,将他靠自己近些,他们身形相当,只是京落晖略高些,这让他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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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条鱼矮这种事情,不能忍受。
栎青嗯了一声,“其他事情,我都会尽量帮你,但是杀人……你能否多想一会儿。有时候,你们人族想要杀掉某个人,只不是一时冲动,如果你多想一会儿,说不定就不想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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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次南林八门的人他就杀了,京落晖看着他的眸子,还是没说出这句话。
从他知道秦非遥打算做什么时,就没想着让拦截他的人活着回去。
那几个能回魄载门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定魂鼎。
如果不是最近裴与衡一直跟着他,京落晖也是打算找个时候上门寻仇的。
他与万九寄一直不合,但某些方面,万九寄才能准确猜中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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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必报,这才是京落晖。
只不过现在嘛……
京落晖想了想,“行吧,那你一路上让我高兴点,我心情好了,就愿意多想一会儿。”
但想的结果是什么,就说不准了。
栎青哪会怀疑他,当即就信了,点点头,认认真真地想要不要跟其他人族学怎么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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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晖看上去太瘦了,还是养胖一点好。
灵符一动,从京落晖手中脱出,在空中晃了一下,就自燃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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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裴与衡从崖下出来,青衣飘飘,身姿轻逸。
只是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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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晖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开口问:“怎么了?他不愿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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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裴与衡愁思不减,“我到了崖下,却找不到人了。里面与若碧所说景象大有不同,骸骨是有,却只是普通白骨。”
他本以为能了却一桩心愿。
没想到依旧是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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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关系,说不定是那小姑娘说错了,你回去再问问。”京落晖拉着他往前走,“此事又急不得,不如你告诉我,你那个入魔的师弟叫什么,说不定我有一天会去魔族那边。”
“你好端端的,干嘛去魔族那边?”裴与衡担心他又想胡闹,没工夫去伤心了,“魔族对中原人很不客气,对妖族也没什么好感,你别去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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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魔族被魔尊强行统一,虽然诸多不满,但至少魔族以强为尊,君南海实力高强,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跟他一起干了。
没想到来了中原被惊鸿剑主顾明归阻扰,几番纠缠之下,还是被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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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被杀,三魔使也散了。原生魔族还被屠杀大半,原本以原生魔族为大的北漠变成了魔修与魔族平分天下。
换谁谁都不满。
而对妖族的仇恨嘛,就更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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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澹曾与魔尊合作,又在之后反手一刀,利用魔族达成自己所愿,放出妖祖后便再也不管魔族之事。
毕竟对于妖族来说,魔族与人族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人族,那就都该死。
“我知道,说着玩玩。”京落晖追问,“所以叫什么?”
“……戚勿违,当年扶世希望他勿违本心,将他带回来后,就以此作为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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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晖夸奖道:“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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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世、勿违,一听就是正道取名的风格。
裴与衡温柔一笑:“既然看了,我也只好暂且放下,你呢,要与我一起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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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晓京落晖不喜欢在外晃荡,但这几天这人明显有心事,有事未办,就不一定会随他回去了。
果然,京落晖摇摇头:“我暂时不回去,你小心些,别像我一样被人拦着就行了。”
“你可别咒我了。”裴与衡轻笑,又忍不住唠叨他:“遇到事情不要耍性子,能避则避。南林不比中原,如今宫帘心坐大,万一他找上你,你就推辞一下,推到我身上也行,我知道你做得到,不许拒绝。”
京落晖哎呀一声:“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快走吧,我送你到大路。”
裴与衡拿他没办法,分别之际,悄悄在他袖子塞了把扇子:“最后一把,别的没有了。”
京落晖暗中摸了摸,果然是熟悉的触感,他笑了笑,站在原地看裴与衡慢慢远去,所有思绪被他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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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白日也多了几分萧瑟。
但这人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有着跟他这人一样的温和。
京落晖转身,对栎青招招手,“走吧,接下来,该去南林好好游玩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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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慢慢走剧情了,前面秦卫两家其实只是给绝无名做一个铺垫,让他的过去慢慢浮现,同时还有京落晖的前世,所以就更加慢了,慢慢看,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