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中盘算着,只见那群少女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突然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朝着旁边冲了过去。院门口顿时一片惊呼,站在门口那中年女子厉声道:“拦住她!”
那少女并不是往庄子门口跑去,这周围这么多人她也不可能冲的出去。她是向着旁边不远处的院墙上冲过去的,她想——自杀!
只是她决心虽然坚定,却到底是个瘦弱的女子用尽全力也不可能比男子跑得快。在她快要撞上墙的那一刻,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头发。奔跑的速度和来自后方的拉扯,让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到底没有直接撞上墙去。在暗中看着着这一幕的谢安澜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她高兴的太早了。只见那个扯着少女秀发的男子一把将少女拉了回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那少女站立不稳,直接被甩了出去,跌倒在地上。那男子还想上前,却被身后的中年女主阻止了。
“好了,别把脸打坏了。”那中年女子道,“这么漂亮一张脸,打坏了可就不值钱了。”
站在马车边上来“收货”的买家也赞同的点头道:“说得没错,若是脸坏了的我可不要。不过...这姑娘看起来是没调教好啊,带回去不会有麻烦吧?”
那中年女子冷笑一声道:“我看就是皮子痒了,多收拾几顿就好了。”
说着也不让旁边的那些少女在上车了,拍拍手一个男子提着鞭子走了出来。一言不发的朝着那地上的少女就甩了过去,那少女痛的在地上打滚,惨叫声不迭。周围的女孩子们也吓得抱成了一团,簌簌发抖。
见状,那中年女子才有些满意,挑眉笑道:“都看清楚了,乖乖的待着你们自然有好日子过,若是想要跟她学,不妨试试看自己能挨上几鞭子?其实呢,要我说你们还折腾什么?难不成你们以为,从这儿出去了你们还能回去当你们的大小姐?以前倒是也不是没有跑出去,或者卖不出去咱们一时心软放了的。你们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下场么?都被家里给沉了池塘了,命好一点的说不定还能弄个病逝什么的。你们觉得,你们现在回去家里的人会高兴么?”
人群中,有少女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显然那中年女子说得也是实话。她们这些人大都出身不错,许多还是书香门第的。这样的人家就格外的重视规矩,她们被人抓来这么多天,还...被迫学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闺誉名声早就没有了,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和少女的低低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看着那少女这副惨状还有那中年女子说的话,许多原本还想要逃走的少女也歇了心思,甚至连跟那少女一样的求死之心都消失无踪了。选择死亡本来就不是一见容易的事情,自尽亦然。
谢安澜靠在阴暗处,紧紧地盯着那地上的少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不能冲过去,现在冲过去也救不了那女孩子,甚至...如果她失败的话,还有可能会连累了那少女的性命。幸好,那些人也不是真的想要抽死那个少女。见她声音渐弱,那中年女子便下令让人停手,对那买主道:“这个这次看来你是带不走了,还是下次吧。下次多给你一个。”
那买主也没有什么意见,点点头道:“也好。这种还生着反骨的势必得好好调教才行啊。”
“放心便是,咱们什么时候出过错?”
那买主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人继续将那些少女赶上车。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子扔了过去道:“这次的钱。”
站在那女人身边的中年男子打开木匣子,里面果然装着慢慢地一盒子银票。随手点了点头道:“正好,不多不少。”隔得太远,谢安澜看不太清楚那些银票的面值,但是只看那装的慢慢地一盒子就可以知道绝对不是小数。但是,跟前几辆车里的女子最多也不过才十几个而已。这些人,到底是将这些少女买去做什么的?收好了银票,双方交易就算是完成了。那领头的买主也不多话,朝着那对中年男女点了点头就准备告辞了。谢安澜心念急转,这个时候她有两个选择。跟着这些马车离开,也可以看看这些人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二是继续留下,查探这个庄子的内幕。这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拐卖少女人贩子的据点而已。
沉思了片刻,谢安澜还是屏住呼吸,趁着那些人要告辞动静有些大的机会退了出去。
回到庄子外面他们之前隐藏的地方的时候,方信还在那里等着。看到谢安澜顿时松了口气,谢公子进去好一阵子,庄外又突然来了好几辆马车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若不是记着谢安澜的话,方信都要忍不住进去一探究竟了。
“公子。”
谢安澜沉声道:“你回去找柳浮云,让他想办法查查这个地方。我现在有事。”
“公子?!”方信一惊,公子这是想要单独行动?
谢安澜道:“这个地方古怪,让柳浮云想办法查查。你自己也小心一点,柳浮云这人可以信,但是不可以全信。发觉不对的话,自己赶紧撤。”说到此处谢安澜觉得有些郁闷,这个时候才发现,出了陆离她似乎都没有什么可信的人。穆翎跟他关系是很好,但是她连真实身份都还没向他坦白呢。也很难说穆翎到底能不能接受他的兄弟其实是个女人的事实。苏梦寒跟他们关系也不错,甚至将自己的外甥都托付给她照顾。但是他们之间除了西西之外,更多的还是合作关系。合作这种事情,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其实随时都可以换一个合作者。
轻叹了口气,谢安澜道:“算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回承天府给曾大人报个信儿,然后自己保全自己就行了。我先走了,我会留下线索的。”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慢慢从庄子里驶出来的马车,谢安澜飞快地遁入了黑暗中。看着再一次消失在黑暗里的少年,方信深邃的眼眸有些复杂难辨的情绪。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夜幕下安静的庄子,方信咬了咬牙,沉默的转身离开。
谢安澜有些无奈地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现在的处境着实算不上美好。无论是什么人躲在马车底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这么久都不会感觉太好,这本是东陵国的马车又如此颠簸的情况下,就是坐在马车里都不会太好,更不用说是挂在马车下面了。上面还传来马车里的少女们嘤嘤的哭泣声,谢安澜在黑暗中一边让自己挂在马车底下,一边还要记他们刚才行走的路线,再听到那些哭声,也忍不住脑子有些发胀。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个躲时辰,谢安澜觉得实在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只得趁着夜色从马车底下滚了出来,闪进了路边的草丛中。这个身体终究还是无法恢复到前世的程度,挂在马车上那么久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过因为是好几辆马车一起走,而且走的也也是小道速度并不快,谢安澜倒是不用担心跟不上他们。
跟在马车后面,一直到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谢安澜才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他们竟然回到了古塘县城!
此时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但是这些马车到来的时候城门却打开了,几辆马车悄无声息的进了城。谢安澜早有准备,早先一步就回到了马车底下,自然也顺利的被带进了城里。马车从东门进去,拐进了城东一条花街最里面的一个院子。此时花街也早已经安静了下来,整条街上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马车压过路面的声音。沿街上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此时只怕早已经沉入了梦乡,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几辆古怪的马车。更何况,风尘之地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是被拐卖来的,就算知道了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
马车从一个院门走了进去,停在了院子里。这是一家花楼的后院,谢安澜无声的从车上下来,闪进了院子里的花丛后面的隐蔽处。
一个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装扮妖艳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有些挑剔地看着被赶下车来的少女们,轻哼一声道:“这次的货色倒是还算不错。”
那领头的男子笑道:“这是自然,咱们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这些跟妈妈楼子里的那些贱货可不一样。每一个都是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是从小就学的,跟楼子里那些临阵磨枪的可不是一流货色。”
那老鸨点点头道:“说的不错,这样的姿色,这样的气质,随便一两个也足以撑起一个楼子了,更何况是这么多。让妈妈我来瞧瞧,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错。上面说要几个新人,就将她们送过去吧。这五个,略逊一些,却也是难得的美人儿。前些日子已经有人定下来了,先在这儿放几天,然后再送过去。剩下么...还需要妈妈我亲自调教一番,才能派上用场。四娘调教人的手段太粗暴了一些,这些美人儿还得用些精细手段才是。”
那领头男子笑道:“这是自然,论调教人再没有比妈妈你更厉害的了。”
那老鸨突然一皱眉道:“前儿郭将军派人来说想要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你们带回来了么?”
男子嘿嘿一笑,“自然带回来了。”伸手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小姑娘,那孩子看上去还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看着甚至比高绫儿还要小一些,长得却是清秀可人。白皙的小脸还带着稚气和恐慌,眼睛里满是惧意,看上去楚楚可怜。
那老鸨伸出手勾起那小姑娘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看着比上次那个漂亮多了。想必郭将军会满意的。就这个丫头,另外再点两个,一起给郭将军送过去。那边催的急,天亮了就送。”“是。”
姑娘们被按照那老鸨方才点的,分成了三拨被分别带走。那个小姑娘独自一人站在一边,吓得浑身发抖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年纪还小,并不像那些比她大就是的少女一般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也明白这些人不是好人,自己将要面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隐藏在暗处的谢安澜居高临下望着院子里的众人,心中有些明白了。
这些少女竟然都是从那些家世不错的人家拐来的千金闺秀。这样的少女想要拐带十分麻烦,因为她们身边经常都跟着丫头仆从。但是一旦她们被拐带了,她们的家人往往不该大张旗鼓的去找,因为顾忌自家和姑娘的名声。有些恪守礼教的,干脆就当自己的女儿死了,根本不会去找。
这些少女相貌生得好,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各种才艺的。自古一来青楼里的花魁要么是家道衰败的落魄才女,要么是从小养大精心调教出来的。前者并不多见,后者却需要花费极大的心力。也真是因此,一个普通的丫头只需要十几两银子,一个青楼女子赎身也不过几百两,但是一个花魁赎身费却往往高达几千甚至数万两。但是如果直接拐带那些被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再经过调教,就要简单得多了。这些人甚至能量产花魁,就算后来这女子的家人找到了她,已经沦落风尘的女儿,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是绝不会认的。
而且,听这老鸨的意思,这些少女并不是打算送进青楼的。而是有人提前预定了的,这应该就类似与前世历史上的扬州瘦马之类的吧?
郭将军?这古塘县的郭将军还能有谁?忠毅将军郭威,显然这位飞羽营的主将,是个喜欢小姑娘的变态!
看着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女孩儿,谢安澜垂眸思索了片刻心中眼底闪过一丝决断。
此时城中青城客栈的客房里,柳浮云正在彻夜不眠的看着手中的账册。他要求要看陆离看过的账册的时候,于敏光只是楞了一下就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甚至同意将账册送到客栈来让他过目。一晚上下来,柳浮云并没有从账面上看出什么太大的破绽,虽然有几处像是改动过的地方,但是做得也还不错,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但是其中却漏了两本没有送来。他让人去衙门问,于敏光推说只怕是取账册的人不仔细落下了,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再送过来。
柳浮云没有去猜测于敏光这只是单纯的为了拖延时间还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伪造新的账册。不过很显然,这些账册确实是有问题的。
“公子,天都快亮了,您是不是休息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杯参茶。
柳浮云抬头问道:“无衣公子还没回来?”
中年男子摇头道:“从昨天跟我们出门以后,无衣公子和方护卫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柳浮云眉头紧锁,“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了?”
“公子。”中年男子低声道。
“怎么?”
“客栈附近,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
柳浮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道:“一个小小的县城,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谁给于敏光的胆子,他难道不知道,若是接连两位朝廷命官在他治下出了事。无论他是不是无辜的,都难辞其咎?”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看来,古塘县确实藏有惊天的秘密。”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那中年男子敏锐的回身厉声道:“什么人?!”
“是我。”方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中年男子快步上前拉开了门。看到方信的模样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放心还穿着昨天白天的衣服,只是衣裳凌乱上面还有不知从哪儿沾上的泥土灰尘甚至是草屑。
柳浮云眼眸一利,沉声道:“无衣公子去哪儿了?”
方信冷然看了柳浮云一眼,沉声道:“公子有事,让我回来告诉浮云公子一声。请浮云公子想办法查查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栖霞镇,红光村。”方信道。
柳浮云一怔,剑眉微微凝气好一会儿突然转身走回桌边翻起那厚厚的堆了一桌子的账册。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原来如此。”这里所有的账册都在,但是唯独没有栖霞镇的账册。柳浮云并不是古塘人,对这里也不熟悉。如果不是知道古塘治下一共有多少个镇子,应该有多少本账册,只怕连账册少了都不知道。如果于敏光一开始就拿一本假账册来糊弄他,他甚至可能根本不会知道栖霞镇下面有红光村这个地方。毕竟一个小小的村子又有多少人会注意?
柳浮云抬头看向方信,方信道:“公子说,红光村多年前被一个神秘人买了下来,如今整个村子都已经迁走了,那里只有一个庄子。”
“你们是去了那个庄子?”柳浮云问道。
放心点头道:“那个庄子守卫森严,公子进去了但是没能探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跟着昨晚进庄子的几辆马车走了,那马车从庄子里拉了十几个女子离开。”
“拐卖人口?”柳浮云皱眉。
方信没说话,他不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表意见。柳浮云摇摇头,如果只是单纯的拐卖人口,谢无衣应该不会特意让方信回来通知他去查这个地方,自己却跟着走了。显然是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不对。
方信道:“那个庄子的守卫布置的十分严密,不像是一般寻常人的手笔。”
柳浮云有些疲惫的抬手按了按眉心,那中年男子道:“公子,这古塘县处处透着古怪,咱们是不是想回京城多带点人手再来?”
柳浮云摇头,“打草惊蛇,更何况古塘有飞羽营在。我们带的人再厉害能比得过飞羽营?没有确实的证据,谁敢说飞羽营如何?”神武军是直属于皇帝掌控的兵马,也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在陛下面前告他们的状就算告状的人是柳浮云都不好使。若是最后拿不出证据来,说不定就是柳浮云这个奸妃的娘家人想要陷害忠良了。
“但是......”
“没有但是。”柳浮云沉声道,“除非我走,否则你们现在只怕是走不了了。但是我若是走了,再回来还能不能找到证据和陆大人,就难说了。如果让他们怀疑我们已经找到了什么证据的话,我想他们应该也不介意让我们步上和陆大人一样的后尘。明明说好了明早去剿匪,我们却要走,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中年男子沉默,谁能想到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衣公子还说了什么?”柳浮云问道。
方信道:“公子说,如果他一直没回来,就将消息送去给曾大人。”
柳浮云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道:“照你的说法,想要查红光村只是我们这些人只怕是不行了。更何况,我们还已经被人见识了。巡防营的兵马...已经直接去了石牛山啊.....”现如今浮云公子竟然也面对跟陆离和谢安澜一样的窘境,无人可用。
这也不奇怪,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上,人再多也是嫌少的,何况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
“公子,咱们该怎么办?”中年男子问道。
柳浮云道:“不怎么办,按照昨天的计划,剿匪。”
“可是......”明知道这只是对方想要调虎离山的计策,他们还照着对方的计划进行?
柳浮云道:“咱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陆大人已经遇害,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是多余的。要查古塘县和飞羽营有的是机会。如果陆大人平安无事,那自然会让我们知道。现在,也只能赌他命大了。”柳浮云若是想要于敏光和飞羽营,只要他能活着走出古塘县回京去,有的是办法不急于一时。哪怕他最后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要毁了于敏光也不是难事。所以当前要紧的事情其实是陆离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而已,但是他们找不到陆离,所以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听完柳浮云的话,方信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方护卫,你做什么去?”身后柳浮云问道。
“找公子。”方信冷声道,既然柳浮云并不打算做什么,那他也不必待在这里了。
柳浮云有些无奈,“方护卫未免太过心急了,以无衣公子的心计功夫,自保绝不会有问题。你冒然行动莫要坏了他的事。”
“......”方信脚下顿了一下,沉默的出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