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噎住了,刘军率先出声问道:“我们也能去市里,有住的地方吗?”
“有,局长和我说了,能分房子,安排住的地方,”
刘春生回道,他报道之后,就开始向郝红星打听过这件事了,“我问过了,孩子们的户口,能跟我随迁过去,春红你的工作可以安排,到时候以招工的方式,把户口调去城里。”
“我能做什么工作?”
陈春红一喜,随之又不安,她大字不识几个,除了种地可什么都不会。
“局里的招待所和食堂都招人,还有市里的织衣厂也招做衣服的女工。”刘春生忙回道,前面两个,是郝红星和他说的,至于后面,是他自己想到的,他没有忘记,上辈子刚改革开放的时候,自家媳妇开始做衣服卖,后面更是建了县里的第一个私人织衣厂。
陈春红听了,心里开始有些摇摆,如果真能进城,能拿到城镇户口,吃上供应粮,当然,她也更愿意去城里,在乡下种地干农活太辛苦,要吃饱饭全靠天老爷赏脸,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城当工人。
她有心,想问问他现在的收入,看到孩子们都在,于是打算等晚点再问,不料刘春生先主动说了,“临湖市是六类地区,我拿的是八级的机关干部工资,每个月二百七十块钱,比之前涨了不少,只是每个月的供应粮三十五斤,比之前少了十斤,另外,还有各种票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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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下决定
听说能进城,刘艳和两个哥哥都很兴奋。
当天晚上, 躺到了床上睡不着, 说起了夜话,尤其二哥刘华, 差不多化身话唠了, “我想看发光发亮的电灯,想看自来水从一根管子里冒出来,要是真的,以后都不用挑水了,还有路, 城里的路不是泥巴……”
说到这,喊了声大哥,“你说市里的路,会不会比县里的路更宽敞, 房子比县里的还要高, 还要漂亮?”他对城里的印象,除了县城外,全是从洪顺和大哥口中得知的, 可是县城比较小,只有两条街,刚才听爸说了, 市里比县城要大很多。
“你们说,我们家能不能住进楼房?”
“应该能。”
刘军两手交叠放在脑后,也满心期盼, 他不知道他爸这个官到底有多大,但他爸的工资,还有那些票证补贴,以及能给妈安排好工作,种种待遇,一点不比三伯那个石矿厂的厂长低。
今天听爸说一起去市里,他心里十分高兴,因为去了市里,意味着以后不用干农活了,他以前在三伯家,虽然不是直接住在城里,但石矿场在隔壁县城附近,离县城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矿厂上工人上班,孩子上学,他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也不知道楼房里面长啥样?”
刘华一边在床上跟烙煎饼似的翻滚,一边脑海中想像,最后只想像到自家的青砖瓦房,“你们说,会不会比我们家的屋子大?”
刘华刚念叨完,突然哎哟叫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跟他睡一张床的刘军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老鼠爬过?”立即一咕噜爬起身,警戒地拿枕头当武器。
而另一头的刘艳,吓得紧抱住被子,躺不住坐了起来,“老鼠在哪?”她很怕老鼠,可是乡下什么不多,老鼠最多,她妈前两天才刚清理过家里的老鼠洞,并且把洞都给堵上了,这次,怎么会这么快又钻洞进来了。
“没有老鼠,没有老鼠,”刘华忙否认,“你们别怕。”
“谁怕了,”
刘军心下一松,气得拿枕头砸了下二弟刘华,“你搞什么呀,没老鼠,还叫这么大声?”翻身重新躺回被子里,这么一折腾,刚睡暖和些的被子又凉了。
刘艳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问道:“二哥,你刚才为什么叫呀?”
只听二哥刘华发愁道:“我突然想起,去了城里,不用种地,不用捡柴挑水和打猪草,那我们每天干什么呀?又没有队里熟悉的小伙伴一起玩,还不得无聊死。”
刘艳心下愕然,突然间想起曾看过的一个笑话,古代有两个农民畅想皇帝的奢华生活,一个说:皇帝一定是天天吃白米饭吃到饱,另一个说:不止不止,皇帝一定用金锄头锄地。”
个人的认知,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想象。
“二哥只管放心,等我们到了新地方,肯定能认识新的小伙伴一起玩。”刘艳劝说道,抱着被子躺下。
又听大哥刘军刻意提醒道:“华子,等到了城里,我们应该可以去上学了。”
“啊,上学?”
刘华满心诧异,“学校不都停了,早就不上课了?怎么还可以去上学?”
“前两天听收音机里面报道,中央开了个教育工作会议,开始重视教育,我觉得过不了多久,各个地区的学校会恢复正常上课。”
“不会吧,我们新建大队的小学,一点动静都没有,”刘华小声反驳道,心里不大愿意,大哥进城想上学,他可一点都不想上学,又问妹妹,“对了,艳儿,你进城后,想要干嘛?”
“我呀,跟大哥一样,去上学。”
刘艳回道,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晚饭时,刚听到可以去市里,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去市里买房囤着,将来好做包租婆,最好是收房租能从一号收到三十一号的那种。
可见她被后世的高房价荼毒得有多厉害,中毒甚深。
刘华一听上学两个字,就跟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样,浑身不得劲,无力地哀嚎一声,正要再说话,却听到咚咚的两声敲门声,伴随着妈的喝斥,“华子,你怎么回事,叫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睡睡,就睡了,马上睡。”刘华忙回道,俯身钻进被窝里,带来一股子冷风,使得刘军恨不得把他赶到另一头去睡。
————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因为刘春生在家,他一早起来,就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刘华不用去挑水,洗漱后,拿起扫帚去扫两间屋子的地,刘军蹲在灶门前烧火,刘艳也跟着蹲了过去,她怕冷。
农历二月,初春时节的早晨,天气还是很寒冷。
锅里煮了稀饭,陈春红在屋子里收拾昨日刘春生带回来的行李包裹,都是他以前在部队用的一些物品,两床军被,四套军大衣,还有五六双军靴,夏秋天的军装就更多了,足有十来套,有的还是崭新的,另外有一个暖水瓶,一个塑料脸盆和两个塑料桶,提着倒是比家里的木盆木桶轻便。
东西林林种种的很多,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大叠报纸。
陈春红拿出来,特意抬头看了眼刘春生,“你这些是拿回来给我糊窗垫桌子用的?”她不记得,她有和他说过拿报纸的事。
旁边打下手的刘春生,一听媳妇这么问,忙颔首道了声,“是呀。”哪怕他一开始,是想拿回来给大儿子刘军看的,那小子对时事比较敏锐,又爱看报,而这是他们单位订的最近几期的日报。
不过,不管初衷是什么,在这一刻,全变成了给媳妇糊窗垫桌子用。
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刘军在饭桌上,适时地提出,最近国家教育政策有变化,要抓教育,学校将恢复正常上课,等他们去了城里后,或许可以接着上学了。
陈春红很意外。
刘艳觉得大哥刘军在这个时候,突然和妈提起这个,肯定有目的,果然,又听大哥刘军接着说:“妈,要是重新上学,我觉得我可以直接念初中了,我们大队没有初中,公社有,但公社初中老师的水平肯定比不上市里的学校。”
话说到这里,连刘春生都听明白了,不由笑咧开嘴,偷偷朝大儿子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一惯聪明,媳妇摇摆的心,估计彻底能定下来。
陈春红的确被说动了,她虽不识字,却希望孩子能读书有出息,再说了,大儿子打小就是根读书的苗子,回来这两年,哪怕不上学,每天都能手不离书,她打心底里,不愿意大儿子被耽搁。
以前是没办法,政策不允许,周围的学校都停课了,如果现在政策有变化,她当然希望大儿子接着上学,只是心里还存疑,“最近没听说,学校要复课,你的消息哪来的,准确吗?”
“收音机里报道的,肯定不会有错。”
大儿子刘军说完,刘春生见机插了一句,“这件事,十有**是真的,我在市里也听到风声了。”
“那你明天回城以后,仔细打听清楚,如果几个孩子户口随迁过去,能顺利入学,到时候我们就把这件事办了,”
陈春红转头望向身侧的刘春生,头一回下了决定,又叮嘱道:“初中小学你都去问一问,军子上初中,华子和艳儿上小学,他们俩从来没上过学,不过,这两年军子倒有教他们认识一些字和算术,也不算什么都不懂,看能从几年级开始读?”
刘春生高兴地应声好。
他昨晚劝了媳妇那么多话,都不及大儿子刘军提一句上学,看来,以后有什么事,他还是多找大儿子商量,反正他主意多,还有小女儿,估计都能和大儿子一起上初中,最后,真正/*上小学,怕是只有二儿子刘华了。
早饭过后,刘春生跟着媳妇一起上工,户口还没有迁走前,能多做一分工分,是一分工分。
出乎意料的是下午的时候,公社书记过来了。
来的时候,刘春生正拿锄头和队里的队员们一起垒田埂,泉峰公社的张书记亲自过来和刘春生打招呼,也是直到这一刻,队里的村民们才意识到,刘春生退伍转业后的职务,比他们想像的要高得多。
胡老太更是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脸,她真是小看了老四。
比公社书记大许多的官,那得有多厉害?当初为了给小五找工作,老头子去公社几趟,都没能和张书记搭上话,而今天,张书记亲自跑过来见老四,这是什么情况?
她觉得,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老四的那份工资和津贴,还有其他别的。
可惜老四这两年没了孝心,和她离了心,他现在再厉害,她也落不到半分好处,要是这份大出息落在打小和她贴心的小五身上就好了,怎么偏偏就不是小五,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里膈得慌,难受极了。
另一边,曾妙妙也暗自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前些日子不该为了去县城,为了有一套房子,打四嫂的主意,最后还把四嫂得罪了,就四哥现在的地位,要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又是初中生。
相比于一套房子,有一份工作更重要。
曾妙妙想了想,当天夜里回了趟娘家,托人往县城给自家男人刘卫国送了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文中的笑话,是引用曾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段子,非原创,特别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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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张书记在刘艳家吃了顿晚饭才走, 走的时候, 留下两毛钱和二/*两*/粮票, 作为这顿饭的饭钱, 大约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公社干部到队里督查指导生产工作,要是在村民家搭伙吃饭, 都会给钱和粮票, 表示不占人民群众一丝一毫便宜。
陈春红以前就听队里人说过这事,因此,她没有推辞, 收下了钱和票。
等到刘春生把张书记送走,回屋后,陈春红赶紧和他说道:“你明天就走, 一大早就离开,回市里去, 下个周日也暂时不要回来了。”
刘春生听了, 惊得啊了一声,满脸不解, 也不乐意地望向自家媳妇,“为什么呀?”他不是都和她说好了,他明天中午离家, 明天上午还可以出半天工,而他现在的工作,每周日有一天休息, 他每周都可以回家一趟。
“你想想,今天张书记都来了,到了明天,指不定副书记、乡长、大队长全往咱们家来一趟,你希望再看到下午引发的轰动?”
刘春生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摇了摇头,当然不希望,一点都不希望,下午的时候,面对公社张书记的自来熟,他很不习惯,完全无法应对,在他印象中,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位张书记,上辈子只听说过人名,还是因为他在泉峰公社政绩突出,调去了县委常委,后来,出任县长,之后好像调去了临湖地委。
反正这个人的政治敏锐性很高,避开了县里的好几次大运动,后面的仕途可以说很顺畅,他现在才二十六岁,正是年轻有为的年龄。
刘春生并不想得罪他,只是实在无法接受,对方自我介绍后,一口一个哥地叫,连他家小五,那是他亲弟弟,都没有这位张书记叫得亲热,使得他很不自在,只好一直肃着张脸,好在,队长刘大根很快过来了。
有他在中间调和,气氛倒没有一开始那么僵了。
刘春生刚松一口气,可周围涌上来的村民,那热切的目光,仿佛能把他烤熟掉,那有如同围观国宝大熊猫的阵势,让他很不自在,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
幸而,他及时绷住了。
心里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全程肃着张脸,偶尔搭两句话,总算把场面应付过去了,他可不想再来第二遭了。
陈春红看得明白,所以很直白道:“你要是不想,就听我的,明早就走,走的时候,你记得,从队长刘大根家门口经过,最好能和他打声招呼,要是他问起,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回说,不清楚,局里最近挺忙的。”
“好,”
刘春生一口答应下来,又问起他最关心的事,“那我这么说了之后,是不是下周日,我就能回来了?”
“你关注点放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