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世青在电话里,听着自家把全国上下闹得天翻地覆的小姑娘跟他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慌里慌张的问道:“这可怎么办?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你说她怎么这么糊涂。”
“你这个同学可不糊涂。”伍世青道:“她就是求富贵罢了。”
怀瑾听了一怔,小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就是没办法。”说完默了一会儿,又瘪着嘴道:“那我怎么办?”
电话那头伍世青却笑着道:“你还要问我怎么办?你们大小姐给人换先生换太太不都熟得很?!”
“哪有!”怀瑾忍不住也笑,道:“我就干过一次。”说到这个事,怀瑾难免也委屈,说道:“就你那个事,我若是不先发制人,将来等到我们成婚了,那些人知道孟嫀先生的腿是被你打断的,肯定说是你与她孟嫀的先生在舞厅抢女人,定会有好事者到我面前说道,想看我好戏,我非得先表个态,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我知道了,我很不高兴,我连孟嫀都敢收拾,谁都别在我面前讨没趣,是不是?”
伍世青听着“等到我们成婚了”,忍不住的笑,自然是道:“是,你说的对。”
那边怀瑾拿着电话娇声道:“你尽笑个什么?!你说现在怎么办?”
伍世青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若是真当她是个朋友,就帮帮她,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正经买卖。回头我问问司徒的意思,我估摸着他应该不介意,等他同意了,你让你同学来家里一趟,回头怎么办,让吴妈来帮她,这种事,吴妈在行。”
吴妈过去是窑子里的嬷嬷,她来办,这是拉皮条吗?!这些话怀瑾也就在心里想想,说不出口。
伍世青办事利索,第二日便告诉怀瑾,司徒啸风万分同意任何给他爹的姨太太添堵的任何决策,怀瑾便让司机将姚若茗送去了伍公馆,后边的事,怀瑾就没问了。
又过了几日,柳述安过生日,请所有的同学下馆子,吃完饭了出来,初春的晚上也不算冷,又还早,一群同学便在街上散步,路过新世界舞厅,却见门口贴了一个电影明星的海报,一问才知道,这一日这个明星要在新世界唱歌,赶巧柳述安刚看了她的电影,正是喜欢得很,便决定进去见一见真人。
不想一群人正准备进去,却被拦住了,那位穿着西装的招待万分抱歉的说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会儿满座了,要不诸位少爷小姐晚会儿来?”
然而,这话一出,一众同学皆是调笑的嘘声,那招待顿时一脸莫名,这一日本来就是柳述安的生日,又是刚下饭桌,还带着醉意的柳述安立时身处一个手指指着那招待,道:“你连我们都敢拦!你完了!你……”
新世界门口本来就热闹,他们人又多,已然引起不少侧目了。
怀瑾脸红着拍了柳述安一巴掌,让慧平把他拉到了一边儿,然后自己去边上的电话亭里打电话。
伍世青接着电话的时候正跟水生一起看当月卷烟厂的帐,竖着耳朵才在一阵起哄的声音里听见他家小姑娘小声的说道:“我们同学想去新世界玩,没有位置了不让进。”
那能说不行吗?伍世青自然是连连应声,挂了电话,立马打给新世界曹德鸿,让别管怎么样,最好的包厢得空出来,虽然不讲道理,但伍世青这种流氓本来就想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虽然说上门的都是客人,但没有他不能得罪的人,只有不敢得罪他的人。
伍世青交代得差不多了,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却听一旁水生道:“齐英在那边。”
电话依旧被挂了。
水生一愣,起身便准备往外走。
伍世青道:“我劝你别去,这种事谁去了都讨不了好。”
第62章
齐英和吴巧尔的关系与伍世青和胡曼云的关系差不多, 但又有点儿区别,伍世青和胡曼云确实曾经有过一些感情纠葛, 齐英和吴巧尔并没有,然而, 另外一方面,但凡胡曼云有事, 伍世青一定会插手,但凡吴巧尔有事,齐英也一定会管。
吴巧尔是齐英罩着的。
许多舞女都会找一个庇佑自己的人, 除非是找不到。这种关系在舞女里十分普遍,有些江湖背景的男的帮着舞女挡住不太好的客人, 解决一些欢场上常有的麻烦, 舞女或是给钱, 或是肉偿, 给男的一点儿好处。
吴巧尔年节都要给齐英一些钱,当作是感谢齐英对她的照顾,几百块对于现在的齐英来说不多,但对于五六年前的齐英来说也是一个进项。
但是,没有说你落魄的时候罩着的人,等到你发达了就不管了的,江湖上没这个规矩,何况如今人人都知道吴巧尔是齐英罩着的,齐英的名声在外,什么都不用做, 也没人会找吴巧尔麻烦。
吴巧尔的孝敬,齐英一直也就收着在。
当然,一个日常就出台的舞女,一个资深流氓,说关系多清清楚楚,那是不可能的。
这一天,不只是柳述安的生日,也是吴巧尔的生日。
舞女的生日是大事,通常会一本正经的办一个热闹的生日派对,将自己的恩客都请来,恩客们各自送上礼物,送得越多,说明这个舞女越红。而这样的派对,通常罩着她的人通常会去撑场面。
这种派对,要说多正经,那也是不可能的。
齐英去之前,伍世青的意思是要不就别去了。但齐英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道:“她两个月前就跟我说了,这会儿不去,她下不来台。”齐英还是去了。
派对在新世界二楼的一个小宴会厅里,吴巧尔披着狐裘,戴着皇冠,扭着腰出来,还没转一圈,狐裘就被齐英给扒了。
那狐裘本来就是个披风,带子一扯,吴巧尔尖叫着转个圈,顺势就坐在了齐英的腿上了。
吴巧尔里面穿的是一件西式的舞衣,胳膊大腿前胸后背白花花的露着,顿时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挡,羞得两颊绯红,只喊“你这个冤家就祸害我。”
齐英直笑,说道:“装个什么装,你什么货色在场的谁不知道,再喊把你这件也扒了。”
吴巧尔立时捂着脸直喊不活了。
在场的恩客都知道这是演的,但也激动的嗷嗷叫。
随后便是吃喝玩乐,打牌跳舞,吴巧尔怕客人无聊,还请了几个要好的姐妹一同助兴,场面之香艳自然是不用说。
差不多的时候,齐英的烟没了,齐英抽的是一款美国烟,外面买不到,是一个美国佬专门给伍世青供的,正好齐英也嫌有点儿吵,就从宴会厅里出来,去伍世青的办公室拿烟。
齐英拿了烟,点上,回去的路上,被吴巧尔逮住了。
吴巧尔喝了不少,身子都喝软了,没骨头一样挂着齐英的脖子,昂头笑着说道:“一扭头你就不见了。这是找谁去快活了?”
眼见着吴巧尔站都站不住,挂着脖子都快坐地上去了,齐英伸手托了一把,咬着刚点的烟,道:“没烟了,老子去拿包烟。”
吴巧尔听了咯咯直笑,将头靠在齐英的肩上,道:“我想着也是,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你若是真去快活,也没这么快是不是?”
男人都喜欢被奉承,这话齐英听了自然是高兴,所以吴巧尔将他嘴里的烟拿走放到她自己嘴里的时候,他也没拒绝。
只是吴巧尔吸了一口齐英的烟,然后将嘴凑到齐英嘴边儿的时候齐英闪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吴巧尔一笑,又凑过来,就亲上了。
逢场作戏罢了,亲个嘴而已。
然而,这边亲完嘴,齐英一扭头,看见走廊的尽头,曹德鸿领着慧平,怀瑾,以及一众的同学都在那儿。
齐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的伸手将吴巧尔推开了,吴巧尔本来就喝了酒,站都不怎么站得稳,被这么一推,立马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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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时候很奇怪,比如齐英从堂口离开过来,伍世青让他别来的时候,他知道如果来了会是什么状况,万一被慧平知道会是什么状况,但当时的他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几个小时后,也没有人点拨他,等慧平站在他面前,他就意识到一切都完了。
慧平是一个如此古板,古板到几乎有点儿不通情理的姑娘,齐英知道这个事在慧平那里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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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平自己并不觉得她是一个古板的姑娘,但她并不赞同男女在成婚前有亲密的接触,尤其是她与齐英,万一两人关系过头,最后没能在一起,往后因为怀瑾和伍世青的关系,他们还得再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尴尬?
她不是古板,她只是谨慎。
事实证明她的谨慎没有错,她在心里万幸她的谨慎。
而且,怀瑾要嫁给伍世青这个事虽然还没登报,但基本是众所周知了的。她跟齐英好了,这个事除了伍公馆里的人,外边儿是没人知道的。
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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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是头一年才装修过的,从巴黎运来的建材,无处不是极致奢华,二楼名伶包厢外的走廊,墙壁上贴着的是手绘的花纸,顶上是星罗密布的水晶灯。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像齐英这样一个大流氓亲个嘴被人看见了反应这么大,吴巧尔也是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齐英会将她推倒,但谁又会多嘴问一句为什么?
曹德鸿上前将地上的吴巧尔扶起来,吴巧尔委屈的看着齐英。曹德鸿不敢耽搁,赶紧回身请怀瑾与慧平,以及一众的同学往前面的包厢走,虽然心下奇怪为什么怀瑾与慧平没有与齐英打招呼,但也不敢说什么。
齐英没说话,这样的时候他不能说话,他这样一个在走廊里亲吻舞女的流氓实在不适合与一个清白的女子说话。
没有分辩的机会。
他低头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等到慧平那双银白绣竹的缎子鞋从他的黑色布鞋边经过后,才抬头往众人的背影看过去。
可是十数个人,慧平与怀瑾走在最前面,哪里还看得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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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齐英去廖府找慧平,慧平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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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怀瑾与慧平一起在食堂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却见水生远远站在路边,倒是没说话,但显而易见是找慧平的。
怀瑾难免嘀咕:“他是来给齐英说情的吗?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不是么?!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若是齐英自己来的,慧平倒是好意思不见,来的是水生,人都在跟前打了照面,硬是当没看见实在是显得不够大方,毕竟往后还是要一个屋檐下办差的,不好太不给面子。
这一日天气特别好,初春正午的阳光晴朗又明媚,三人走到操场便的一处树荫之下,离得近了慧平才见着水生今日虽也是对襟短衫,但竟是藏青色的缎子,头发也格外的齐整,倒是极难得细心收拾了一番的样子。
慧平未说话,怀瑾先道:“可是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并没有。”水生笑着说道:“是我找慧平有话说。”
这般特意说是找慧平有事,水生原想着这样一来,怀瑾自然就回避了,怎想的他这般特意说是找慧平,怀瑾心道那定是要为齐英说情,唯恐慧平应付不来,自然是更不会走了。
“小姐能让我跟慧平单独说几句话吗?”水生问道。
“不能。”怀瑾一本正经的说道:“男男女女的,不好随便单独说话的。”
这水生能怎么办呢?!水生笑着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要说流氓三个,伍世青惯来喜欢装成稳重的样子,实际上耍起无赖来极为熟练,齐英惯来里子面子都不要,一副老子就是个臭流氓的模样,而水生却是惯来表里如一,淡然自如,谁也拿他没办法样子,鲜少有这般有些吃瘪的模样,怀瑾与慧平见了难免低头直笑。
两人笑着,然后听见水生说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慧平,那个……我想学认字,能请你教教我吗?”
不得不说,这话一出,怀瑾与慧平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抬头看向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带着微笑的水生。
敢相信吗?就这样一个长相甚至有些文气,一说一笑的男人,前几日还端着慧平煮的面叫嫂子,这边嫂子才被他兄弟绿了不到一天,他就过来企图勾搭嫂子了!!!
而且完全不避着人,脸都不红一下。
哪怕是向来矜持冷静如慧平目瞪口呆竟然一时也未说出话来。
然后……
“那个……我如今手上差不多攒了五万多,存银行里在,有一些别人孝敬的古董金条,不多,估计也就值两三万,我在海边儿买了块地,差不多就这样了。”
【你不理他,他还说得起劲了!!!】
【不要脸!!!】
缓过神来的慧平一脸冷漠,道:“你这价钱够去大学里请个教授了,请我教你浪费了。”
即便是豁出去不要脸的水生,听了这话,也难免低头在脸上抹了一把以掩饰尴尬,然后抬头笑着说道:“你就说你教不教吧?”
他还好意思再问一遍!!!
慧平红着脸直顿脚:“白水生!!!投胎都没你这么着急的!!!”
没拿到准话,并且眼看着是拿不到准话的水生怕把人逼急了,扭头走了。
“那个……你回头想一想……我下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