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看着为食物奴颜婢膝的周二,摇了摇头。方隽回头,正好看见他无奈摇头,便笑着说:“你也赶紧来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周嵩点点头,跟着进了方隽屋里。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今天的菜做得非常清淡,鱼鲜是肯定没有的,油腻香辣的也没有,因为这些都会加重咳嗽。吃饭之前,方隽端了一碗汤给周嵩:“冰糖雪梨,先喝一碗。我炖了一锅,一会儿都给你带回去,不用喝别的水了,就喝这个汤吧,润肺化痰的。”
周嵩看看这碗汤,又看了方隽一眼,垂下眼帘,就算是跟父母外婆住在一起,他们也未必会这么上心,张着嘴无言地说了一声谢谢。方隽看懂了他的唇语,说:“谢什么,赶紧好起来吧。咱们当老师的,别的毛病还能扛一下,唯独这嗓子不能坏了,一坏就没法工作。喝了来吃饭。”
周二比他俩都幸福,至少人家已经吃上了鲜美的鱼肉,而他俩的菜都以蔬菜为主,因为肉类属于肥甘的食物,容易生痰,医生建议少吃。周嵩觉得有些抱歉,连累方隽也不能吃肉。好在方隽的手艺不错,蔬菜也炒得有滋有味的,周嵩胃口不太好,也还是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方隽说:“回去休息吧,中午读报课我替你去班上看看,反正你去了也说不出话来。”
周嵩扯着嗓子跟学生谈了一节课,这会儿只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身体疲惫得不行,心情也低落,不想去见那帮兔崽子,便点了点头。
中午读报课时间,一般都是班主任去巡堂、安排事情,今天中午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没有老师,学生们也都知道,班主任嗓子哑了,上午的课都没来上,中午不来也很正常。语文课代表蒋思捷在为大家读文章,但是后面一些调皮的学生则在嬉闹,蒋思捷皱着眉头看了后面一眼,他的好朋友骆阳接收到他的信号,拿着一本书朝一个正在说话的男生头上扔过去。那个男生被打中,摸着脑袋大声说:“谁他妈打我?”
教室里的朗读声被打断了,骆阳有些抱歉地看一眼蒋思捷,说:“我打的,没看到有同学在读书,你能不能安静点?”
那个男生猛地站起来:“关你什么事?”
其他同学都看着他俩,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热闹,班长说:“别吵了。”但是没人理他。
方隽背着双手从外面踱进来,一看这场面,鼓掌说:“哟,还挺热闹,你们周老师不在,你们班要改全武行了?不错,不错,来吧,都出来打。打伤了我给出医药费。”
大家都看着方隽,不知道他怎么进来了,毕竟他连他们的科任老师都不是,不过也有人认识方隽,之前上高一的时候被方隽教过数学。虽然不是自己的科任老师,吵架的人还是暂时停了战,毕竟也是老师嘛。
方隽踱上了讲台,看着蒋思捷说:“我说几句话。”
蒋思捷点点头,下去了。方隽站在讲台上,虎着脸说:“你们周老师病了,嗓子完全哑了,说不出话,所以委托我来暂时代管你们班。这几天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刚才吵架的两个男生出来一下,说说你们为什么吵架?”
骆阳和那个男生都跟着出来了,然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方隽对骆阳说:“没你的事,进去吧。”骆阳进去了。方隽对剩下的男生说:“原来你不喜欢听课代表给你们读书,那么你来吧,你读得肯定比他好。”
男生不动,方隽将脸一拉:“你是不想读还是不会读?”
男生说:“我觉得没必要读那个,太弱智了!”
“你叫什么名字,语文成绩上次得了多少分?”
男生不说话。方隽点头说:“既然你自认为很高明,那么你给我背诵一遍《归去来兮辞》吧,不用带序,背出来你就进去上课,背不出来你就去给我朗读刚才的文章。”
男生张了张嘴:“那是高一学的,忘了!”
方隽张嘴:“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缾无储粟……”滔滔不绝地将《归去来兮辞(并序)》全背了,那个男生目瞪口呆地望着方隽。
方隽耸肩说:“我大学毕业三年了,上高一是十年前的事,我还是教数学的,你觉得你去年学的就记不得了是理由吗?好了,小伙子,上去给大家朗读文章吧。”说着将手放在对方背上,推着人上了讲台,对全班说:“这位同学要为大家朗读文章,课代表将刚才那篇文章拿上来吧。大家鼓掌欢迎。”
男生在掌声里涨红了脸,接过蒋思捷的书,咬咬牙,开始读了起来,读了大概两分钟,下课铃响了,方隽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觉得给大家读书的感觉怎么样?很轻松吗?如果你在上面读书,有人在下面说话,你怎么想?将心比心,这么大的人了,对他人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这句话对其他同学也是一样的,不管是对同学,还是老师,都要有最起码的尊重。你们都学了物理,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用在生活中也一样,你尊重他人,别人自然也会尊重你,反之亦然。好了,就啰嗦到这里,你们上课吧。”
方隽这下在高二三班出了名,数学老师还能背那么长的抒情小赋,简直是牛人啊,是以大家对他都特别服气。第二天,背书的事周嵩也知道了,这时他的嗓子已经好了许多,说得出话了,他十分惊奇地对方隽说:“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方隽嘻嘻笑:“也没什么,跟你学的。”这篇文章他多年前背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开学时听了周嵩的试讲课,回去将《归去来兮辞》又找出来背了一遍,正好跟学生装一下逼,没想到居然还唬住了对方。
周嵩知道他说的是开学试讲课,心念一动,耳朵不由得有些发烫起来。
第十五章 谁更可靠
周嵩生病这几天,阳魏一直都在信息电话轰炸他,他的病全都是拜那个贱人所赐,心情尤为糟糕,烦不胜烦,最后完全给拉黑了,眼不见为净。
这天中午上读报课,方隽依旧给周嵩代班,他去周嵩办公室拿点东西,结果被一个老师叫住了:“方老师,有个人找周老师,但是联系不上他。要不你帮他联系一下?你应该知道周老师住哪儿吧?”
方隽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模样还算周正,一副精英模样。对方礼貌地过来打招呼:“老师你好,我是周嵩的朋友,过来看他,但是不知道他住哪里,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方隽心说:既然知道他在这里上班,居然还不知道联系方式,到底是什么朋友?便说:“你先坐一会儿吧,我现在还有事,等我上完读报课再来帮你联系。”
那男人连连点头:“好的,谢谢你了。”
方隽拿了东西去教室,路上忍不住给周嵩发了个信息,告诉他有个人找他,周嵩问是谁,叫什么名字。方隽说没问。周嵩说,你帮我问下,如果姓阳,就告诉他自己不在学校,回家去了。方隽看到消息挑了挑眉,姓阳的男人跟周嵩到底什么关系,周嵩为什么要躲着他?
等方隽忙完,回头一问,那人自报家门说叫阳魏。方隽心想,果然不出周嵩所料啊,便装模作样发了一会儿信息,抬起头说:“阳先生,真是不巧,周老师这几天不舒服,请了假,不住学校,回家去了。”
阳魏一听皱起了眉头:“他生病了?病得严重吗?”
方隽耸肩:“不知道,应该不轻吧,班都不能上了。”
阳魏连忙问:“那你知道他家的地址吗?”
方隽心说,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问周嵩的联系方式,却要打听他家的地址?果然不对劲,便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跟他只同事了不到一个月,抱歉啊。”
“那他什么时候能来上班?”阳魏问。
方隽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阳魏说:“那你帮我转告一声,说我来看过他,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说着面带遗憾地走了。
方隽听见这话越发觉得奇怪,等他走后便给周嵩发信息:“你那朋友还真是姓阳,被我打发走了。”
周嵩回:“谢谢!”
回去之后,周嵩没有问起阳魏的事,方隽也没提起那件事,就当揭过去了。周嵩知道阳魏不会再来找自己,他应该马上要出国了,来找自己只是表明他的态度,为了让自己知道,他还是做到了仁至义尽,最绝情不是他,这就是阳魏虚伪的地方,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周嵩心里把阳魏诅咒得要死,阴魂不散,这时候还来影响自己的生活,这让方隽怎么想?
然而方隽依旧当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精心照顾着一人一猫。在周嵩养病的日子里,最幸福的莫过于周二了。它不用再拘囿在自家那个狭小的客厅内,可以到对面去串门。现在只要周嵩一开门,它就直接奔到对门去叫门,外面的世界已经对它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因为对门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
周嵩喊也喊不回来。对于自家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猫,周嵩有些郁闷,不过也能理解,他教语文,作业是最难批的,上完课改完作业,还要写小说,空余时间比较少,跟周二最常见的相处方式是互相依偎取暖,他对着电脑忙,周二就趴在他腿上,很少陪周二玩,所以周二才会长得那么肥,吃了睡睡了吃不肥才怪。周二在方隽那边待遇就不一样了,方隽经常会给它买鱼吃,他还不用写小说,时间要比周嵩充裕得多,方隽立志要帮周二减肥,每天都要用逗猫棒陪周二玩,周二觉得自己受到了新铲屎官的重视,自然要抛弃周嵩投奔方隽怀抱了。
在方隽的悉心照顾下,三天后周嵩的喉咙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周嵩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他们一人一宠这几天都在受方隽照顾,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方隽真是个特别暖的男人,细心又耐心,还不会叫人尴尬,情商极高。周嵩决定交了方隽这个朋友,向他敞开心扉,一改沉默寡言的形象,开始跟方隽聊一些自己的私事。于是方隽得知了周嵩有一份兼职,是在网上写东西,只是不知道他写的是耽美。
周嵩回去上课之后,方隽自然不再帮他代班,班上的学生还忍不住跟周嵩问起方隽,学生们一直认定方隽跟周嵩关系匪浅,毕竟周嵩没叫其他科任老师代班,而是让其他年级的老师来代班,这本身就有点奇怪。
周嵩旁敲侧击从学生那儿打听到不少方隽管理本班的趣事,他发现方隽虽然年轻,但是在管理学生方面颇有心得,尤其是在调教调皮学生方面非常有办法,仿佛能够直击这些学生的内心似的,学生们都亲切地称他为隽哥。周嵩觉得方隽有点剑走偏锋,但是又不能不佩服他的能力。
周嵩病好后,就不在方隽家搭餐了,尽管方隽说他们俩可以合伙一起吃饭,均摊生活费。周嵩知道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就没答应,依旧吃食堂。不过周二则成了方隽家的常客,在周二第二次从后面阳台成功偷渡到方隽家起,方隽就主动在两个阳台之间搭起了木板,挪开花盆清出一个空隙方便周二进出,至此,周二的活动范围就变成了自家客厅和方隽家,别提多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