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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摆摆波纹似得一荡,露出一双白色布鞋。
  高鼻薄唇,黑眼珠,窄下巴。
  鼻梁极挺且窄,从那半边侧脸可以看出他眼窝很深,看模样,已经上了些年纪。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捧乌墨般的长发,和那纤长的,垂落下来的眼帘,秀美得像个姑娘。
  脚掌却是成年男子大小,许是来得匆忙,鞋面上飞溅了点儿泥点子。
  来人到了“窗口”前,低着声儿说了些什么,不高也不低,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样。
  楼下暖日东风中送来书声琅琅,窗外光辉灿灿,流莺隔着乱花婉转嘤呖,金融融的竹影漫上了这挺直的鼻梁,初上脸边,在眼睫下投落了一片温驯的淡色阴影。
  这股奇妙的感觉转瞬即逝,张幼双心里一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叫住对方。
  结果对方脚步一转,身影立刻就被书橱给遮住了。
  张幼双鼓起的勇气顿时泄气,
  所以她刚刚这叫什么?难道是一见钟情么?
  自我吐槽的功夫,那股熟悉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了,仿佛只是一时的色迷心窍。
  ……
  与此同时的杏子街张家。
  张衍:……
  何夏兰的反应,令张衍默了,小正太精致的脸蛋一白,额上冒汗,略有点儿尴尬。
  他是看着何婶子在书房外面徘徊,本来是想找个由头请何婶子进来坐坐的,但好像一不小心就坑了保儿哥。
  张衍愧疚地为祝保才点了根蜡(张幼双语)。
  何夏兰心情复杂地放下了字帖,目光不经意间在书桌上一扫,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这书桌左上角上正搁着一方红通通的印章,其上以吉金文字“三五”入印,大巧若拙,貌古神虚,一字一字极尽淳古之风。
  第23章
  何夏兰如今思绪十分混乱。
  三五……
  三五……
  还是那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想当初自家傻儿子因为过于调皮捣蛋,连累她被请家长到了私塾。
  对上夫子不痛快的神色,她只好点头哈腰,各种赔着笑脸,笑得脸都快酸了。
  夫子的气这才稍微消了一点儿,一捋胡子道。
  “何娘子,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保儿他这天赋不在举业之上。”心思也不在举业之上。
  何夏兰一听,登时急了眼。
  什么叫天赋不在举业之上?
  她急啊,又不能表现在明面上,便低三下四地央求。
  这夫子才勉为其难地留了保儿,并叫她去书坊买些三五先生出版的书回来,日日督促着祝保才好好看一看,学一学。
  言语之间对这位“三五先生”颇为尊崇,赞叹连连。
  何夏兰便将“三五先生”这四个字记在了心上。
  就现在!保儿这书桌上面不还摆着那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肄业精诀》么!!
  何夏兰想到这儿,简直要一蹦三尺高。
  连招呼都没和张衍打(毕竟小孩儿没人权),脑瓜子嗡嗡地就回了家。
  坐在门墩子上,半晌都没吭声。
  不可能。
  何夏兰混乱地想。
  这张幼双咋有可能是那大名鼎鼎的“三五先生”呐。这“三五先生”不是个男的吗?不是都有六十好几了么?
  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是秀才举人老爷们之间的事儿!都是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之间的事儿,哪有她们女人能掺和进去的道理。
  难不成是张幼双她自己闲着没事儿雕了个章玩儿。又或者说这三五先生是她什么人?
  然而这些理由还是不够说服何夏兰她自己。
  这章就连她都看出来是好东西了,也不像是伪造的,再说了,她伪造这个干啥!
  还有那吴家大郎二郎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她这儿跑……他们吴家可是经营了个刻书坊啊。
  何夏兰想到这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悚然一惊。
  难不成之前往她这儿跑的男人,都是来印书的?
  祝成业一进门儿,就看到何夏兰坐在门墩子上,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登时一乐。
  “你窝着儿孵小鸡呢?”
  何夏兰听得是祝成业的声音,猛然回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正好这个时候间壁传来了点儿动静。
  何夏兰心弦一紧,蹭蹭蹭地就跑了出去。
  张幼双有点儿后悔一个人搬这么多书回来了,这简直比刚上大一的时候去领专业书还要蛋疼!
  那时候还能拖个行李箱去呢,从九皋书院走回来的时候,她累得气喘吁吁,胳膊和腿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看到家门口,她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双双?!你回来了啊?”
  耳畔冷不丁地响起了何夏兰的嗓音。
  张幼双茫然地扭过脸,对上了女人这惊喜的脸。
  “昂?”
  何夏兰紧张,十分紧张。
  尤其是看到张幼双这么点儿大一个人,拎着这么多书回来的时候,更紧张了。
  在心里基本上是已经认定了张幼双等于三五先生这个事实,竟然一个人抬这么多书回来,先生果真是笃学好古呐。
  目光在张幼双这潮红的脸蛋上一扫,一拍大腿,皱起了眉,“诶呀!怎么搬这么多啊!”
  忙殷勤地说:“搬这么多东西累不累,来让嫂子给你搬啊。”
  张幼双更懵逼了,还在懵逼之中就被何夏兰抢了过去。
  胳膊顿时一空,张幼双下意识道: “不不不,不用了,还是我来吧。这都快到了。”
  这话说出去,张幼双都觉得自己虚伪。
  孰能料到何夏兰竟如此热情,直接拎起书,大跨步地就往她家门口走。
  张幼双推拒了两下,见推拒不成,默默地,十分不要脸地认了下来,心里悄悄舒了口气,乖乖地跟在了何夏兰身后。
  何夏兰一边疾步如飞,一边问:“怎么这么多书,怪沉的。”
  张幼双眉飞眼笑,熟练地露出个应付长辈们的乖乖女笑容,老老实实地说:“给衍儿用的。”
  何夏兰心里咯噔一声。
  不愧是三五先生啊,这教出来的孩子就是不同凡响,连衍儿这种先天不足的都能教成这般懂事伶俐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恭敬的意味。
  “嫂子今儿做了点儿鲜虾肉团饼,双双啊,要不要尝一尝?”
  张幼双想了想,也不好再推辞:“那多谢嫂子了。”
  “邻里之间,客气什么?”
  “双双,你这书放哪儿啊?”
  照何夏兰的意思放门边儿就行了,其实张幼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是借来的书,还是要好好照顾的,便道:“我来吧。”
  珍而重之地抱起书,颠颠地放在了书桌上,顺手拂去了封皮上的灰尘。
  何夏兰望着张幼双的背影,心里不由一阵感叹,不愧是读书人,这对待书的态度就是不一样。
  何夏兰还有点儿不大乐意挪窝,但想着还得去拿那鲜虾肉团饼,只好就走了出去:“走了啊。”
  张幼双本来是在倒水的,闻言不由一愣,忙应了一声: “诶!嫂子慢走!”
  端着杯水站在原地,张幼双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嫂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说转性了?嘶——
  何夏兰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远远地就看到祝成业看着她这殷勤的模样,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这还没一天功夫呢,张幼双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往常也没看你怎么这么殷勤?”
  何夏兰脸顿时有点儿热。
  往常她是自矜于身份,不屑于和这做门户生意的往来的,不过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张幼双性格不错,衍儿讨喜,她这才照拂一二。
  其实,私底下,她也没少偷着和什么孙芸娘,李珊娘悄么声说张幼双的闲话。
  如今……咳咳……
  何夏兰嘴角一抽,自打自脸的感觉,忒疼。
  翻了个白眼,匆忙掩饰了下去:“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