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是所有的人都符合育种的条件,平民的数量远远不够……所以还有一部分是靠战俘以及灵鬼自身的繁殖。”
“你们能把活人变成灵鬼,那还能再变回来吗?”
育种师听完他的问题不由得脸色一僵,默默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把其原理给东笙解释了一遍。
李幺的神色也越发黯淡,拳头不动声色地攥紧起来,骨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竟然有些发红:“他说……他说过程是不可逆的,人和灵鬼的身体构造不一样,强行把人化为灵鬼之后很多脏器会受损,心脏和胃会胀大,肺肝脾会萎缩……就算是真的能再变回人,也活不了几天。”
东笙一声不吭地盯着那育种师看了一阵,那眼睛就像是两汪无尽的深潭,漆黑且泛着彻骨的寒意,而他却愣是扯出了一抹与那眼神格格不入的平静的笑:“……也就是说,这些被你们化为灵鬼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身体构造不同,那么强行化为灵鬼也定然不能与普通的灵鬼同寿,他想起了那次在城门口遇到的女人——也许这些沙安人根本没有考虑过人化灵鬼的寿命问题,因为这些“灵鬼”断然活不到寿终正寝,它们被迫与自己的同胞为敌,注定成为沙安铁蹄之下的牺牲品。
继续当灵鬼是死,妄图变回人更是死。
育种师额头上直冒冷汗,身上凉得几乎要没了知觉,他心惊胆战间鬼使神差地偷偷抬头觑了眼东笙说这句话时的神色,却好死不死地正对上那双深得无底的眼,里面没有一丝可能的善意。
像是阴间判命的鬼王。
“还有一个问题,”东笙的嘴角勾了勾,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那张纸糊一般僵硬的假面上显得极为瘆人,“你们是如何驯化灵鬼的?”
李幺把问题给翻译了一遍,那育种师一听当即就愣住了,旁边的几个育种师更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其中一个又破口大骂了起来。
那育种师神经质地战栗起来,眼珠子不停地四处飘,脑袋摇得恨不得都要把脑花儿给摇散了。
“他说什么?”
“他说……他也不知道。”
东笙皱了皱眉。
——这哪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李幺看他沉着脸色不吭声,担心他要一直跟这人死磕下去,低声提醒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东笙抬眸看了他一眼,也点头道:“嗯……把这个绑回去,还有地上那滩什么什么融合剂,拿瓶子装一点儿……还有那些皮管子,拔一根儿……还有这些纸,甭管上头是什么,都给孤背回去。”
东笙说完口里吹了声哨子,那在屋子里自个儿扑腾了半天的灰鸽便扑棱扑棱地飞回到了他手中的木盒子里乖乖躺好。
他收好了灰鸽便起身要往外走,李幺急忙凑上来:“殿下,剩下那几个怎么办?”
东笙摆了摆手道:“斩了。”
李幺讶异:“都斩了?”
“对。”
这些沙安人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了灰鸽的真面目,所以一个也留不得。而且别看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杀的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士兵都要多。
李幺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狠心咬牙应道:“小的明白。”
东笙走出了石室和石道,来到中空井底下仰头往上张望了一眼,看着最顶层门外泄进来的一线天光,心想着那云霄和若水也差不多该动手了。
原本死寂一般的仓库里此时正此起彼伏地嘈杂着,底层的一面墙上被往生砸开了一个洞,后头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北方淡水少,在这座仓库建成以前,州府曾经试图模仿西北凿井渠,毕竟这一带是朝海的坡地,但凿通之后才发现井打浅了——可这个时候底下渠已经通了,再要动土的话工程量会无比之大,而且正好赶上那段时间州府经费短缺,这项工事就被一直束之高阁。
之后州府易主,新上任的官儿觉着这井渠是朽木不可雕也,建地下仓库的时候直接把人家给挖断了,却也懒得填渠,干脆把仓库底层两边的断口拿石头一封。
可这断口的位置,却在当初仓库建造的工事图上标得明明白白,东笙还特地拿墨笔勾勒了一遍,把工事图一起带了过来。
但组织那将近二十万的平民离开却是一项无比浩大的工程,在东笙处理完育种室里的事儿之后,往生还没把人完全撤走。
这些人被关了这么久,早就已经近乎疯癫了,难管得很,地下渠又不是特别宽敞,很容易出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东笙特地交代要一层一层地放,说得不近人情一点儿,那就是宁缺毋滥。
东笙出来的时候还差最顶上三层的人没有放走,往生要事先反复强调一遍秩序,等确定这些人差不多情绪稳定一点儿了,才敢派两人带着这一拨人从地下渠里出去。
每一层都至少需要两个士兵给他们开路,往生的人手已经用完了,东笙便把他这边的人也匀了出去,一群人累死累活地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是赶羊似的把最后一拨人给赶进了地下渠里。
此时地面上已然破晓了。
第116章夜闯大营(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