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陈舒妍来了,被叫到小会议室和组长开了个简短的早会,出来后阴沉着脸,红唇一张就是冷言冷语:“你还挺会给别人增加负担的。”
荆羡心知肚明这个烂摊子已经被白组长全权委托给了陈舒妍。
这事儿确实是她做得不地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当然,场面话还是要圆的。
“抱歉,是我能力不够,青鹭药业我毫无头绪,本想跟着你多学点东西,又担心自己没有经验扯你后腿。”
荆羡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都想好要被这位继续怼两句。
结果陈舒妍盯着她老半天,奇迹般地只字未言,甚至连面色都缓和了几分,喷了几下香水拿过车钥匙出门了。
老钱双脚一蹬,拖着办公椅滑到荆羡身边:“cici这人就这样,吃软不吃硬,给她戴戴高帽,立马什么恩怨都没了。”
荆羡目瞪口呆。
老钱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别愣着了,你准备下,跟我跑冠娱吧。”
任务繁重,两条线各自分工行动。
荆羡坐在老钱车上,听他吹了半个小时的牛,大意是如何和冠娱的执行经纪打交道,两人关系有多硬,这个采访几乎是手到擒来之类的。
她都快被洗脑了,坐在会客室等的时候已经开始悉心研究接下来的采访问题。
五分钟后,冠娱的人姗姗来迟,言辞诚恳地致歉,说是鈡晔的正牌经纪人已经和signorina签了当月的封面刊拍摄,出于竞争关系,不方便再接受muse的人物专栏访问。
中途被截胡。
钱超故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他笑得勉强:“我昨天来的时候不是都达成初步意向了吗……”
“不好意思,他们应该是刚签的协议,公司这会儿才通知到我。”
荆羡插不上话,看了眼一脸郁猝的老钱,跟着客套了几句。
冤家路窄,等电梯的间隙遇上了signorina的人,对方应该是刚签完合同,还在过道处握手鞠躬。
荆羡对这家杂志印象不佳,于私,当初他们没有录用自己,于公,现在抢了她和钱超故板上钉钉的鸭子。新仇旧恨在一块,她愈加不爽。
老钱表现得更直接一些,进电梯后径自摁了关门键,完全不顾几米开外喊着等等的年轻女人。
电梯门眼看着要阖上,又被一只手强行拦截。
荆羡抬眸,对上一双熟悉的丹凤眼。
真挺巧。
沐南兮捧着密封的合同袋,故作惊喜:“好巧啊,没想到在signorina面试完还能遇上。”她看了眼荆羡手里的文件夹,“你去muse了啊?真好。我后来才知道那天确实只能选一人留下,还有些可惜你没能录取。”
这个死绿茶婊。
荆羡听得光火,刚要反击,钱超故已经帮忙payback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嘛。”
确实,真要论资排辈,muse才是行业金字塔上的独一份。
沐南兮笑了笑,等到电梯下到负一楼停车场,故意用那个合同袋挥了挥手道别,而后先行步出。
荆羡强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老钱暗骂:“真是婊得明明白白。”
说来不巧,他们的车停得挺近,就隔了一个车位。
沐南兮车门都没拉开,接到个挺重要的电话,语调激动又急迫:
【你有没有帮我打听到他的消息?】
【在第一医院吗?确定哦。】
对方像是调侃了几句。
沐南兮笑得花枝乱颤。
【你不懂,当初连洋妞都抵挡不住那张颜好不好。】
【不然我为什么要来临城呀。】
【我得找个时间偶遇。】
荆羡听了一会,面无表情戴上墨镜。
看来这绿茶当初和那位分手了,现在心有不甘还想吃回头草。
居然能从瑞士追到临城。
真有你的。
反正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荆羡懒得再听人墙角,摇上车窗。
这一天铩羽而归,白婧大动肝火,本来就睡眠不好,现在听到坏消息简直是火上浇油。
“老钱你怎么回事?是你跟我说有绝对的信心把鈡晔拿下,所以那天选题会我们只报了两个方案,现在离定稿日还有不到一个礼拜,你叫我怎么办?”
桌上的资料被狠摔到地上。
钱超故灰头土脸,不发一语。
荆羡能感受到这种绝望,也能理解组长的愤怒,说实话她也挺难受的,因为从头到尾她什么忙都没帮上,她甚至还把锅甩给了别人。
如今选择面只有青鹭药业的专题了。
全村人的希望都在陈舒妍身上。
荆羡的工位就在陈舒妍对面,倒计时七天,cici的表情从自信满满到愁云漫面,再到恼羞成怒,一天一变,精彩万分。
荆羡听到她在女洗手间里和朋友语音抱怨,简直是口无遮拦:
【拽个屁啊。】
【我他妈连门都进不去。】
【傻逼制药公司。】
荆羡当然知道那一位的德性,她看着日渐崩溃的陈舒妍,心中有愧,给她泡了杯菊花茶。
“都是你干的好事!”陈舒妍恶狠狠瞪她一眼,抬手一饮而尽,踩着高跟鞋跑到组长办公室哭诉去了。
截稿日的最后一天晚上,一群人江郎才尽。
白婧破罐破摔请组员出去喝酒,大冬天的,她喝下一杯冰啤,苦哈哈地道:“你们知道的,主编最近为了周年刊的事情心情不太好,我现在也没办法,打算拿上一期的废稿改一改出来充数,如果她发现了……”
全员屏息。
白婧又喝了一杯,怒嚎:“如果她发现了,我他妈可能要失业了!”
荆羡:“……”
晚上回公寓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理智上来说,这个事情其实和她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两个选题都不是她定的,她又是个刚来公司不到一个月的小新人。
可情感上来说,白婧对她挺照顾,组里的气氛也很好,甚至陈舒妍,了解之后都能感觉到内心不坏。
她第一次出来工作,能遇到这样的团队,她是心存感激的。
荆羡纠结万分,折腾到凌晨一点,她跑到阁楼上,把压在最下边的日记本拿出来。
历史悠久,灰尘漫布。
第一页打开就是鲜红的爱心,旁边跟了一串手机号码,标注为【需背诵,敲黑板,未来男盆友的电话】。
这十一个数字,少女时代的她曾经背得滚瓜烂熟。
荆羡长长地叹口气,坐在窗台上,一点一点摁下那几个数字。
那天在夜宵摊,她只扫到他名片上的前缀,并没看清他如今的联系方式。她现在手上仅有的,便是八年前的那个陈年号码,
出国留学那么久,谁还会继续缴存原号码?就连荆羡自己,都停了过去的手机号。
这就是一个博弈。
如果打通了,只能证明老天爷都要她主动退步,要她撇开前尘往事为前途拼一把。
说不明道不清,荆羡莫名手心是汗,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高二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场景,那种心跳到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紧张情绪又开始了。
她跑到楼下,把灰扑扑的独角兽抱枕拖上来,脸埋在玩偶里头,悲壮地摁下了那个通话键。
开的是免提。
第一声等待音响起时,她傻不愣登地仰起头,差点忘了呼吸。
居然、居然不是空号?!
漫长的机械提示音,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心情,是希望有人接,还是祈祷千万不要接。
即将转入语音信箱前,电话被接通了。
时光回溯,男人喂了一声,嗓音几乎和少年时一般,漫不经心又拖着酥酥麻麻的尾音钩子。
荆羡用力闭了下眼,丢开电话,用脚尖抵着,踢远了一些。
他有些不耐烦,带着点鼻音:“谁?”
很快,电话被摁掉了。
荆羡喘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孬,尽管现在的心跳区别于当初春心萌动的小鹿乱撞,但那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是一样的。
她发了会儿呆,没打算放弃,决定缓一下。
可惜对方不想让她缓。
手机铃声大作。
她硬着头皮接起。
长久的沉默。
最终,像是耐性耗尽,男人在电话那头平静直白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荆羡。”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迟了。
其实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反复代入忧忧,在想她给容淮打电话是个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