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跟小狐狸学的这一招,不按常理出牌,确实好使。
刚起来时,他怎么被温宴哽得说不出话,皇上刚才一样有多哽。
哽得还无可奈何。
没的夸,也没的训,生生憋回去。
霍以骁与吴公公道了声谢。
吴公公笑眯眯地,低声道:“这茶口感不错,四公子多品品。”
笑容之中,意思倒也准确。
多坐会儿,好好说话,且热茶提神,别再哈欠连天了。
霍以骁接了茶,抿了一口? 夸了声好喝,这才抬头往皇上那儿看去。
他自是故意的。
故意打哈欠被留下来,故意老老实实、让皇上下意识转换话题。
还行? 皇上“上道”? 转的就是这一桩? 否则他还得再废口舌提起来。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能显得胸有成竹。
“我的看法,”霍以骁道? “您知道的? 温宴畏寒,又是吃方子调养,又是日夜烧着炭盆? 若是缺了取暖之物? 她动弹不得。
她能有此取暖之方? 但那些穷苦的考生? 确实是没有办法。
这是银子的事儿。
我听说? 外地赴京? 有家贫的,三五人挤在城隍庙、关帝庙里等开考的都有。
如此状况,再入考场,能发挥出水平,很是不容易。
那位提议的官员大抵也有穷出身? 很能体会。”
皇上靠着椅背。
最初从温宴开口? 皇上皱了下眉头? 但没有打断霍以骁的话? 后来这一截,中规中矩。
讲的是所有人都晓得的内容,跟应付先生提问的学生一样? 不出错,没新意。
缺了些个人的东西。
他的儿子们很少在他跟前表达出个人的一些想法,即便有,也是谨慎又委婉。
尤其是政务上,答案向来刻板又规矩。
刚这段话,由朱茂他们来说,皇上不会有什么不满意,他习惯了他们的慎重。
可这不该是霍以骁的答案。
霍以骁在御书房,向来很会表达自己的想法。
直白又大胆,也不管那些东西说出来,他是不是听得心梗。
“还有吗?”皇上问。
他想听些不一样的,听些只有“霍以骁”才会说的话。
“皇上,”霍以骁短促地笑了声,“我刚刚说了,就是银子的事儿。”
不由的,皇上坐直了身子。
霍以骁那点儿漫不经心的态度又露出来了,可皇上没有任何不快,反倒是,心重重一跳。
来了。
皇上想,与众不同的发言要开始了。
心底之中,有那么一丝雀跃,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劲儿,皇上问:“怎么说?”
霍以骁道:“所有人都知道考生不易,不管是什么出身,修学都是苦行。
而这其中,最苦的自然是家境贫寒,举全家、甚至是全村之力供养的学子。
春闱前,赴京学子的困难,每一回都存在,只是以前没有人特特提出来过。
此次提了,还是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从大殿站到广场的那么多人提乐,那么,下朝后的现在,这番提议大抵已经在京中有些传言了。
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随口一议、亦或是有心传播,都属正常。
考生、以及百姓,都会等着看朝廷之后的举措,如此真切的困难,朝廷是不是会给他们解决。
即便不是好吃好喝供起来,好歹得有个表示,若不然,就是冻了考生的身体、寒了老百姓的心。
毕竟,最能与之共鸣的,就是京中谋生的老百姓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一套,想来您听得也多了,说着没意思。
我还是先前的观点,就是银子的事儿。
无论您是真的心疼考生,还是事已至此、被逼无奈,想让礼部出章程安排,总归是需要花钱了。
安顿住处、添置冬衣、准备炭火,要么在补些吃食,做多少事,就看您愿意花多少银子。
银子出了,事情办了,您还能得两句美言。
当然,您可以不出银子,由着百姓茶余饭后骂两句。
反正您听不见他们骂。
最多是,御史言官们要论事,上折子骂,您不看也就是了。”
皇上弯了弯唇,听笑了。
这就是霍以骁会说的话了,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也没有多中听,但他听笑了。
分析局面,又与霍以骁自身无关,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但也不是什么刀子。
其他人会把重点放在考生有多苦、多难,亦或是这事情需要如何处理、各个衙门要怎么推进上,霍以骁却是直击重点。
朝廷愿意出多少钱。
甚至,霍以骁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随口一议?”皇上沉沉看着霍以骁,笑着又问,“有心传播?”
霍以骁也笑,一面笑,还打了半个哈欠,一副困顿模样。
皇上这回没有说他。
霍以骁喝了茶,又道:“我不说今儿提议那位是不是,但官场上从不缺沽名钓誉之人。安顿穷苦考生,这其实是桩好事,推动好事,于民有利,又于己有益,何乐而不为?”
第407章 像是一抹晨光
皇上颔首。
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好事,唱反调才离谱。
平心而论,皇上也不想考生受苦。
早朝上,那位官员的话很有道理,考生都是朝廷未来的根基,若不然,办科举做什么?
小一个月,替进京的考生安顿一番,费不了多少银子,但各方效果都好。
可皇上还是有那么点不高兴。
没有人喜欢被逼迫着做事。
哪怕是正确的事。
霍以骁又道:“您问我看法,我只能说,得依着做,还得好好做。
没有谁会在这事儿上跳出来说反对,只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恨不能立刻就办妥了。
反正为难的、出力的,都不是他们,而是……”
说到这里,霍以骁顿了顿,心里那股莫名的气,又聚在一块,翻涌着,想要炸开。
知道皇上看着他,霍以骁勉强压了压情绪,继续往下说:“而是礼部和顺天府。”
是的。
礼部掌着春闱事宜,而考生怎么安顿、往哪儿安顿,这得与顺天府协调。
京城里的这些事,就不可能绕过顺天府。
三年一春闱,为何以前没有站出来的人?
不过是谋算着春闱的人,想把顺天府也拉下水,把温子甫拉下水。
先头兵特别好找,胆子大些,敢在大朝会上发言的,就能担此责任。
就如霍以骁和皇上说的一样,这不是惹是生非,这是造福考生,何乐而不为?
若不是霍以骁知道了春闱会不太平,他都不会对此起疑。
消息的传播,需要人。
聚拢在一起的穷苦考生,一旦有些风言风语,火烧燎原。
“这是他们职责所在,”皇上笑了笑,看着霍以骁? 道,“朕怎么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完?”
霍以骁抿了抿唇。
皇上啧了声? 道:“你还有在御书房说一半藏一半的时候?”
问的时候? 他的心里满是期待。
这很难不期待。
他的这个儿子? 想法多,且尖锐。
在点出了银子,与责备别人沽名钓誉之后? 皇上好奇? 霍以骁到底还会说出些什么来。
霍以骁道:“我只是有些遗憾。”
“哦?”皇上坐得更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