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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洛休养了一月有余,直到再三确认身体已经无碍,方准备和巫炤动身前往巫之国。对于岑缨的坚持跟随他不便拒绝,而且女子的博学多才对于机关破阵的确大有用处,可是对她的叔叔,心里却不得不多出几分顾虑。
  这些天岑青岩的行动不仅毫无异常之处,而且对他的伤势治疗既热情又精心。对方为人温柔谦和,很快就和其余的工匠小妖们打成了一片,完全没有外人融入的尴尬,反而好似他原本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这样一个人主动提出加入帮忙的请求,而且还是以照看自己的侄女为由,可谓理直气壮得无懈可击。如果不是北洛已事先从巫炤那里得到过示警,一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不知不觉折服在他的气度之下,交付信任引为好友。
  岑缨坐在莲中境入口的草亭里,一边和北洛闲聊一边等待凌星见到来。不远处的空地上,巫炤正在准备前往巫之国的空间阵法。那片岛屿外面有强烈的空间乱流,传送时稍不小心就会堕入时空夹缝迷失方向,而北洛现在又不能使用血脉之力做后盾,因此在预备上比平日更加谨慎了几分。
  岑缨东拉西扯了几句,见北洛始终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站在巫炤不远处的岑青岩。那位青年似是对巫之堂的秘术颇有兴趣,正聚精会神地观察阵法布置的细微之处,时不时还要问上几句,虽然巫炤基本不予理睬。
  “北洛,你是不是觉得小叔叔不要随便接近他比较好?”岑缨轻声道:“其实我也有点担心,不过想着有你在,巫炤应该不会随意伤人……”
  “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北洛冲口而出打断她,见同伴的眼神略带惊异,连忙改口道:“你误会了,我是在想这次出行凶险不明,让你的亲人牵连进来恐怕不妥……”
  “他坚持要和我们一起上路,我实在说不过他。”岑缨眉间隐有忧色,“不过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我小叔叔在魔域这些年收获良多,本事恐怕超出你我的想象,你不必忧心。”
  你错了,这才是我忧心的根源,北洛在心中默默思量。但这种话却不能对岑缨直说。或许将难以预料的危险带在身边反而更安全,总好过对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搞小动作。必要时刻结合自己与巫炤的力量,再加上凌星见,未必不能与这人一拼。只是要如何避免伤害到岑缨,倒是需要多费些心思。
  正在思考间,只见一个人影从沙滩那边走来,岑缨笑道:“可算来了,难得星工辰仪社的弟子也会迟到。”走近一瞧却不是凌星见,而是他的师弟常陈。
  “在下见过两位。”
  北洛诧异道:“怎么是你?凌星见呢?”
  常陈施了一礼:“朝廷连夜下旨将师兄召回京城了。他离开得十分匆忙,临行前托我来向二位致歉。此间大事无法随行,实在是万分过意不去。”说着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这是以王辟邪的血书写的灵符,经过特殊炼制,普通人不需要灵力辅助,只要用火点燃即可催动,可以助你们在任何空间脱险。”
  “时间紧迫,师兄说只炼成了这两张,还望不要介意。”
  “怎么会?请回去后替我们向他道一声谢。”北洛摇了摇头,原本这些符只是少年一时的顽劣之举,此刻对他们却是大有用处。
  岑缨好奇道:“朝廷为何要急召他回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常陈叹道:“的确如此。最近各地府县都传来人口离奇失踪的传闻,基本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男女皆有,就连京城的王公贵族家都不能幸免。朝廷已派了多方查看,但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离奇失踪?”岑缨惊讶,和北洛对视一眼,“何时开始的?之前可有什么征兆?”
  “其实早在一两年之前,一些偏远地区就已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只是当时人数稀少,又多是山野贫民,并未引起官府的注意。直到今年最近几个月,失踪之人忽然激增,而且身份各不相同,毫无关联可寻。现在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这才被上面重视起来。”
  北洛听得眉头紧皱,不由得向那边二人望去。恰巧岑青岩在此时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北洛点头示意招呼,心底的戒备却又强了三分。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援手?”
  常陈摇头:“师兄说他那边暂时不用担心。倒是二位此次出行,务必万分小心。为着此事,他还特意为你们卜了一卦。”
  “结果怎么样?”岑缨既紧张又期待。
  对方迟疑道:“……不知。”
  北洛眉毛一挑:“这是何意?”
  “他说他算不出来。”常陈神情严肃,“以师兄之能,人间上下还没有他占不到的东西。若是结果无法确定……”
  只能说明他们即将面临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人类掌控的范畴……出发之前的北洛,内心因此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岑缨?你还好吧,还能站起来吗?”
  “嗯,虽然掉下来的时候有点吃惊,不过没受伤。”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成为负担,少女迅速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裙子上的泥土:“这是哪里啊?怎么到处黑咕隆咚的……”
  北洛掏出蜃珠四处观察:“我们也许是掉进罪渊了。”
  阵法在传送过程里,因为空间乱流的影响忽然失控,北洛和岑缨双双掉进了海面上的旋涡中,巫炤和岑青岩暂时不知去向。巫之国的结界比起当年他们造访时莫名强了不少,纵然此刻他的辟邪之力无损,也没有把握能够安全通过。
  “不知道小叔叔会不会有事?”岑缨很是担心。
  北洛想起裂缝闭合的那一瞬间,巫炤眼见实在救不到他,于是拼力把岑青岩拽了过去,显是绝不肯让这个人留在落单的自己身边。
  “他和巫炤应该也到了此处。先探探路再说,你小心跟在我后面。”
  说话间他的左手腕忽然发出光亮,原本二人掉落的地面上,那张透明红线交织成的网瞬间消失。
  岑缨好奇地走近观察:“北洛,你这戴的是……?”只见原先佩戴过佛珠的地方多了一只动物骨头磨成的镯子,式样古拙,上面的花边纹路却甚是精致。
  “巫炤做的护身符。”北洛转了一下手上的饰物,“里面注入了我和他的巫之血。如果他在附近的话,手镯会有反应。”方才他能笃定对方离自己不远,就是因为手腕上收紧发热的感觉。
  “护身符?好神奇……”岑缨自言自语,这才想起刚才他们跌落的时候身下异常柔软,仿佛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完全感受不到摔在石地上的坚硬冰凉,大概就是这只骨镯的力量吧。
  “等等,你刚才说上面有你们二人的巫之血,那他也能藉由这只镯子随时锁定你的位置咯?”
  “正是如此。”北洛非常自然地回答,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嘴了。
  “哦——”少女长长地了然道,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北洛被同伴声音里的意味深长弄得脸色通红,连耳尖都有些发烫,幸好此处光线昏暗不至于太尴尬。
  两人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这里的道路曲曲折折,又不知前面有什么危险,均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按说这里深处地底,该当潮湿气闷才是,但四周的通风似乎并无影响,且感觉十分干燥。
  “上次我们搜遍了罪渊,也没有见过这条路啊。”岑缨边走边道,“这样走下去,真的能回到永生之堭吗?”
  北洛摇头不答,他此刻只是想凭着护身符的指引,先找到另外两人汇合再说。至于这里到底是不是巫之国的领域,他也无法判断。
  “北洛,这里好像刻了什么东西。”岑缨指着旁边一块石壁喊道,“有些像我们之前在罪渊见过的文字,你来看看。”
  “这是碑林的密文,不是罪渊的那种。”北洛仔细辨认后说道。
  “这两者有区别吗?”
  “有,碑林里的密文多为贵族所习,而罪渊里流放的人牲用的是普通民众惯用的文字。”
  岑缨沉吟道:“这么说,留下这段话的人在巫之国里身份不低。可上层人物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呢?”她见北洛阅读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不由得好奇:“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这个人似乎是巫臷民中祭司一类的人物。他说因为内乱逃难至此,已经命不久矣。因此想在这里写下本族兴衰的真相,以供后人有缘寻根。”
  岑缨不解:“真相?难道之前还有假的?”
  “远古时候,此地还不叫巫之国。他们的祖先世代居住在这片岛屿上,以捕鱼为生,信仰并崇拜海神。”北洛一字一句解释,“直到有一天,天倾地斜,日月无光,无数星辰从天空坠落……”
  “流星垂野,他指的就是天星尽摇吧。”岑缨想起他们当日在碑林中看到的内容,巫臷民的灵力来自天上星辰的赐予……
  “天地异变之下,他从另外一个世界降临了,洒落的鲜血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从此改变了祖先们的命运,却也开启了这片土地上延续近万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