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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犹如利剑一般直刺北洛的心底,将埋在灵魂深处数千年的伤痛重新翻搅出来,痛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为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他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面尽是陌生的恨意。
  难道你心底依旧在怨我?怪我没有及时驰援西陵,恨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别人……他恍恍惚惚的这样想着,也许巫炤说的没错,自己的确罪无可恕,因为西陵本不该有这样的结局,如果自己能够早些赶到的话……
  这是缙云到死都不能释怀的悔恨,所以宁愿忍受灵魂破碎之苦,也要拼死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补偿……
  “补偿?”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巫炤在对他冷笑,“你以为能补偿什么?你偿还得起吗?”
  混沌的大脑里充斥了无数声音,有兵刃划破□□的割裂声,有愤怒的叫喊,这中间还夹杂着司危愤怒的质问。
  你还记得巫炤是如何费尽心力为你续命的吗?他对你那么好,你却勾结侯翟杀了他!
  他大叫抱住头,浑身不停颤抖。他知道,碑林中的讯息字字椎心泣血。为了救缙云,那个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他全都知道。
  四周的景色忽然再度变化,这次是战火□□过的祭坛花海,为了阻止巫之堂的屠杀,他不得已和侯翟以饕餮部为饵,设计诱杀巫炤。此时此刻,力尽被缚的鬼师就跪在自己面前,用一种从没见过的冷漠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昔日的情意已化为灰烬,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他忽然剧烈恐慌起来,他宁愿对方大声骂他、哪怕用最狠毒的手段折磨他,也不要这种形同陌路的眼神。
  然而他无法责怪任何人,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贪婪又怯懦的他,一次又一次抱持着侥幸心理,挥霍那个人给予的包容与爱。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不论是多么违背心意的请求,只要是他希望的,那个人即使再不认同,也会让他得偿所愿。
  哪怕是决裂之后,明明说过不再相见的,除了生死之别……即使伤透了心,可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依然还是放不下自己。
  鬼师既强大又谨慎,几乎无人能近身取其性命,除非令他主动踏入陷阱……
  北洛痛得揪住胸口的衣襟,上一世那些再也不愿回想的残酷记忆,此刻正将他的灵魂割得伤痕累累。
  直到最后,他还是卑鄙地利用了那人对自己的情感,因为对方最大的软肋,就是缙云的性命安危。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缙云?那个人直挺挺跪在那里,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血红的眼睛里尽是疯狂,我为了你几度不顾生死,而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吗?
  不是的!我从来不想杀你!他拼命摇头喊道,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甚至都不敢再看那人一眼。
  没有吗?巫炤高声恨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如果不是为你拼死打开空间裂缝,神界怎么会发现我的存在!
  北洛猛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他翕动着嘴唇,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其实之前心里就隐约起过某个念头,但那个事实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残酷了。
  从剑中苏醒之后,他也从巫炤和姬轩辕那里知道了一些有关西陵之灾背后的真相。神界发现了转生的辛商以及拥有魔血的西陵,决定在始祖魔觉醒之前提前下手,斩草除根。这也是为什么还未到流星异变的时刻,魔族却突然悄无声息进攻人界的缘故。为了更多地消耗掉拥有巫之血的人族,天庭即使面对姬轩辕的苦苦求援,也坚持按兵不动。
  但巫之血在西陵传承数十代,都是毫无破绽和波澜,为什么偏偏就在那时……北洛闭上眼睛,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魔域能够拥有撕裂空间之力的,除了王辟邪之外,就只有始祖魔了。巫炤全是为了他,为了救回缙云,泄露了巫之血的力量,才会引起神界的警觉……
  追根究底,原来一切的祸事都是由自己而起。是他给巫炤和西陵带来了杀身之祸,最后还亲手砍下了他的头颅。
  你以为你能补偿什么?!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完!
  北洛崩溃跪倒在地,浑身都失去了求生的力气,抱住自己缩成一团。
  巫炤说得没错,他欠他的,永远也还不起,他甚至已不配再去面对他。一个如此忘恩负义,背信绝情的家伙,还有何面目再立于天地之间?
  他慢慢直起身体,双眼完全失去了神采,呆呆地抽出太岁,忽然双手紧握,当胸猛然刺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空中忽然一道雷电劈下,打落了他手中的长剑,紧接着一双手臂将人紧紧抱入怀中,以肉身替他挡下了四周卷起的气流攻击。
  “抱歉,我来迟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以及温暖的怀抱,让北洛混沌的头脑获得了一丝清明。他抬起朦胧的泪眼,恍惚中看到了一张担忧心疼的脸。
  “巫……炤?”他迟钝地问道,声音暗哑,颤抖的指尖轻轻触摸对方,惟恐眼前是一场空。
  “是我。北洛,你被敌人拖入了梦中之梦,适才所见所闻皆为幻象,千万不要入神。”巫炤握紧他的手,试图给予他一点安心,同时输送精神力稳定他的神智。
  鬼师的形貌稍显狼狈,脸颊手臂都有被空间乱流割伤的痕迹,但神情仍是镇定冷静,尤其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之上、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的爱护之情,一如既往刻印在他的眉梢眼角。
  真的是他来了,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只要遇到困难和危机,他就会及时出现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自己,从未改变。即使一再被辜负、被伤害,恍若拥抱荆棘般的伤痕累累,直至最后殒命,也依然不曾后悔。
  他何德何能遇到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承担这份深如浩海的爱?
  他对他倾尽了所有,可自己对他又做过什么?
  北洛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忽然起身用力抱住人,放声大哭起来。
  他历经两世艰辛,不论是幼年颠沛流离,还是战场之上刀剑加身,哪怕是面对至亲无情抛弃之痛,他也没有掉过半滴眼泪。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哭得像个脆弱的孩子,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血泪的激烈,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尽情宣泄。
  痛心、无助、悔恨……诸般纷杂交织在一起,直到精疲力竭。
  巫炤被北洛的举动弄得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是神魂被幻境所伤,因而痛苦到无法忍耐。谁知北洛把脸深深埋在他肩头,不停的低声抽泣:“对不起……不要恨我……不要走……”
  巫炤轻轻把人推开,珍而重之地捧起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是你不许走才对。我说过,即使你恨我,想杀我,我也绝不放开你。”他一字字说道,声音低沉有力,红色的双眼目不转睛,仿佛要看到北洛的心底。“不需要你的负罪和愧疚,更不稀罕他人的同情。”
  哪怕是剑刃加身那一刻,对你也只有怨,而没有恨。
  为你所做的所有一切,我心甘情愿,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