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可是一张俊脸却是表情扭曲,还要勉强做出无所谓的笑容,看得旁人都替他心累。醋坛子爆出的酸味就连傻子都能感觉到,更何况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聪明过人。
明明语气凶得都要宰人了,何必还要死撑呢……凌星见暗中吐槽,不过这话可不敢当面说,毕竟自己年纪轻轻的还不想被太岁追着打。
现场弥漫着尴尬,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事情忽然从苍生危机急转直下变成了家事纷争,让大伙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姬轩辕见凌星见碰了个钉子,两位姑娘又不好开口,于是咳嗽了一声,上前劝道:“你也不要怨他了。毕竟时隔久远,一些不甚光彩的琐碎小事,他自己都记不起或是拿不准,又怎好与你说之。”
……儿子都要杀爹毁灭世界了,怎么看都不是小事吧…更何况一个人是要蠢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自己生的孩子都忘了啊。凌星见心惊胆战地看着一脸快意微笑的姬轩辕,虽然态度温和得无懈可击,却是名为开解实为拱火,言下之意就是你家那位缺德事可能干得太多了,所以想记起来也难,字里行间哪里是在劝架,反而是恨不得往某人身上多戳几个窟窿才对。他和巫炤素来不合,难得能让对方出糗自是不会放过撒盐的机会,反正有北洛在场,巫炤再恨也不敢拿他如何。果然这话一出,北洛的眼睛反而瞪得更凶了,双手都在微微发抖,看起来有种不管不顾、先把人揍一顿再说的架势。
巫炤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咬牙切齿,要是眼神能杀人,他早就把那个笑里藏刀的混账给大卸八块了。不过眼下实在没有跟姬轩辕算旧账的时间,先得赶紧让心上人消了气,再想办法解决上上辈子惹出来的孽债才是正经。他最了解北洛的性子,一向吃软不吃硬,在他气头上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还不如索性示弱,等他气消起了怜悯,再翻页过去就容易多了。于是摆出最愧疚的表情,半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乖乖认错的恳切模样。
岑缨有点看不下去,第一次向前辈投去不赞同的眼光,拽了拽云无月的衣角。女子脸上有一丝迷茫,似乎并不理解眼前的争执因何而起,但北洛的情绪不稳却是能感觉到的,于是走上前去,试图让他冷静。
“你先不要激动。不论此人与我们有什么样的关系,此刻都是敌非友,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开解封印,绝对不能手软。”
虽然这劝解和北洛真正在意的根本是文不对题,但云无月的话的确点醒了他。眼下还有关乎人界生死存亡的大事,自己却耽于私情纠葛,实在是极不应该。他发了一阵脾气,心情平静了些,又见巫炤满脸理亏的模样,平素那样骄傲自尊的人此刻却尽是小心翼翼,仿佛一个认错的孩子,心里顿时软了下来,想想一股脑把责任都怪在他头上也确实过分了,再说木早已成舟,现在再来计较也毫无意义。
就算真想给他什么教训,也得等事了之后,两人私下里解决才是。
“现在该怎么办?你搞出来的乱子,自己想法解决吧。”他低声嘟囔,虽然声音还有些别扭,至少愿意和人讲话了。
巫炤如释重负,知道爱人总算是原谅了,自己可以集中精力进行下一步了。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你和他们都不要插手。”他往前踏上几步,将人护在身后。
北洛原本只是气话,见他真要自己处置,反而立刻担心起来。他不知道这对父子远古时发生过什么,但岑青岩明显怨恨极深,甚至不惜牺牲他人也要报复,不知道还有什么毒辣手段等在后面。哪怕巫炤此刻实力已罕有敌手,也还是怕他吃亏。
巫炤见北洛欲上前帮忙,摇了摇头低声道:“斫魂剑还在他手里,我们不能硬碰硬,相信我。”
直到此刻,他的一言一行依旧和平日一样成竹冷静,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北洛还想说什么,却被姬轩辕按住肩膀,暗示他先照做,观察下情况再打算。作为多年宿敌,他对巫炤的能耐比北洛了解得更透彻,那人思虑缜密,擅长操控人心,说不定早就料到了此时局面,事先做好了准备。
巫炤缓步向岑青岩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步子也很稳,姿态看起来优雅闲适,仿佛一个正要去赴宴的贵客,而非性命相搏的战场。
岑青岩本来悬在半空,此刻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站在窄道的边缘。这石台并不长,眼看巫炤一步步接近,他的心跳竟忽然加快起来。对方轻巧的足音以及长袍拖地的沙沙声本极细微,但在这个空旷而寂静的空间内,听起来反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巫炤在他面前五六丈的位置停下了,仍然是气定神闲,不动如山的模样。
岑青岩暗中握紧了拳头,竭力忽略手心微微渗出的冷汗,让自己脸上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岑缨在后面看得一脸急切,虽然已经知道了岑青岩的身份,也明白自己在这场决战中是没有插嘴余地的,但她还是本能地挂怀这个小叔叔的生死。少女无声地看了北洛一眼,那渴求的眼神仿佛是在问巫炤是否真的会对亲子下狠手。
北洛默默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回想起之前幻境中的种种,巫炤应该是那会儿就确认了对方的来历,言语中确实有一丝慌乱。可一旦威胁到北洛的性命,他就会毫不犹豫痛下杀手。北洛心中轻叹,无形中竟对岑青岩生出了几分可怜。巫炤的内心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汪洋,没有人能彻底看透其中。他可以是世上最温柔的爱人,也能瞬息间变成最冷酷的恶魔。
前方的两人对视良久,岑青岩终于先行道:“为什么还不动手?你不想阻止我吗?”他轻声冷笑:“单打独斗,以为我不过尔尔,你未免太轻敌了。”
巫炤平静回答:“我过来不为战斗,而是谈判。”
岑青岩的表情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讥刺道:“不敢动手吗?一向自大狂傲的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可惜啊,现在想起来求饶,不觉得太迟了吗?”
巫炤淡淡挑眉:“安邑勇士从不知求饶为何物。想令我害怕,你还不够格。”
这句话令岑青岩的眼神变得更加阴狠,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你用不着动怒,我只想用两件东西来交换斫魂剑。”
对方神色鄙夷:“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对你的复仇更重要?”
巫炤无视他的嘲讽,依然冷静道:“你自己的名字呢,也不想要了吗?”
这句话让众人觉得十分奇怪,姓名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又有什么要紧的。谁知岑青岩竟然脸色突变,身形晃了几晃:“你、你说什么?”
“沧澜部中家族传承的名签,你母亲最后留下的蜃族信物。”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它,现在你只要把剑交出来,我立刻就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