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
南郊,孤儿院。
十几个孩子扭成一团在操场上翻滚着,有你勒着我的脖子的,有我抓着你的辫子的,还有直接张口就咬的。
打架。
且是打群架。
打群架这事在孤儿院并不少见,有时是为了一个看得上的玩具,有时是为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更多的时候是为了抢一个馒头。
只要不闹出大动静,老师、义工对这些事一般是见惯不怪。
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少年,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看着眼前因打群架而乱成一锅粥的场面。那双纯粹的眸就似淬了冰雪的紫罗兰花般,冷冽、迷人。
但凡看到少年眼睛的人就会移不开视线,然后心中惊艳这是怎样一个孩子,就算说他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也不为过。
哪怕是大人看到这个孩子,心跳都会加速。
少年迷人的眸最终落在那个胖乎乎的熟悉的身影上,接着,他嘴角微勾,笑得似一地月华般迷人心神。
只见胖乎乎的小女孩一脚轻巧的一勾,将和她打架且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生扳倒,紧接着,她一脚踩在男生的脸门上,脆生生的语句中带着狠戾,问:“认不认输?”
“不认。”被踩的小男生颇有骨气,说话间伸手要扳那小女孩的脚。
小女孩哪容他得逞,一个弯腰,身体重量几乎都聚在了那踩着小男生脸颊的脚上,这一踩压之下,小男生的脸立马变了形,因承受不住踩压力道不得不呲牙咧嘴起来,样子很是狼狈。
小女孩手支着下颔,笑得像个二痞子似的,将腰身又往下压了压,瞪着被踩的男生,又脆生生的问:“最后问一次,认不认输?”
男生被踩着脸门,嘴张着说不出话,痛得泪都快飙出来了,不得不以手拍地。
拍地,就是认输了。
小女孩正是不悔。
她‘嘁’了一声,松了脚,说:“早认输不就不受罪。”
不悔才松了脚,被踩的男生灵活的爬了起来,接着一扑抱住了不悔的小短腿,一拉。
没想到对方认输了又反悔,不悔不防,被拉得倒在了地上。
操场上的草早就被一些调皮的孩子放火烧了,不是露着黄皮地就是乌漆抹黑的一片,还有的地方有积累的残雪。不悔倒在地上后,衣物很快被灰土染得这里黑一块、那里黄一块的。小脸上也沾上了灰土,头发上还沾染了雪花。
“不悔。”
一直静静观战的少年眉微皱。
那个将不悔拉倒在地的小男生见不悔倒地,心中一喜,欺身而上骑在了不悔的身上。伸手就去抓不悔的头发。口中更是恨声道:“看你还敢和我斗。”
不悔虽然被人骑住了,但她一点也不服输,晃着脑袋不许小男生抓她的头发的同时她伸手去抓小男生的脸。
奈何,小男生在上,气势上自是胜人一筹。
不悔抓了几次抓不到,奈何不了小男生。
终于,得了一个空子,小男生一把揪住了不悔的头发。
此时,观战的少年脚微动,一块石头被他踹出,直飞小男生抓着不悔头发的手。
小男生不防,‘唉哟’一声松手,再看手背已有血渍。他扭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看到了一直静静观战的少年的脚缩了缩。
小男生明白了,是少年帮了不悔,是以骂道:“霍如晦,出阴招,你去死。”
霍如晦,正是那个帮了不悔一下,眼眸似紫罗兰花般的少年。听着小男生的叫骂,他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方向。
不悔呢,趁着这个空隙,趁机一把将骑着她的小男生掀翻在地,紧接着她爬起来骑到了小男生的身上,挥舞着拳头往小男生身上开砸,嘴中更是狠戾的叫着‘叫你耍无赖,叫你耍无赖’的话。
小男生被砸得喊爹骂娘,眼睛却是死死看着少年的方向。
见小男生不讨饶,不悔小拳头擂向小男生的面门。
“啊啊啊,我输了,输了,认了,认输了。”
小男生躲避不及,脸上挨了几拳头,终于被打怕了,不得不认输、叫饶。
不悔冷哼一声,接着一拳头擂在了男生的脸门上,说:“再敢玩阴的,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不知是谁的叫喊声,使得打群架的十几个孩子立马都规矩的站好了,很快的分成两队。
一队是以那个小男生为首,一队正是以不悔为首。
老师正是小张,那个在天成贵族幼儿园当老师的小张。假期间,她在孤儿院当义工。
一见这情形她就知道肯定是又打架了。
她的眼睛很快落在不悔的身上,只见不悔一身衣物脏透了,一张胖乎乎的小脸也脏透了,那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更是乱得像个鸟窝。
小张老师叫了声‘我的天’后,急得一把上前拽着不悔的手,说:“不悔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今天领养你的人要来,你怎么还是将自己搞成这样?”
这个熊孩子,真让人头痛。
明明可爱得不得了,几乎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但凡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家庭,首选必是不悔。但偏偏她就是有办法激怒一切想领养她的人并有办法赶走一切想领养她的人。
这熊孩子莫不是又想将今天领养的事给搅黄喽!
如此想着,小张老师拽着不悔的手往寝室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快洗洗,换身衣服。”
孤儿院的孩子们是巴不得被人领养走的,只有这熊孩子,似乎只想以孤儿院为家。
“诶诶诶……如晦……如晦……”不悔力气再大,哪大得过小张老师,在小张老师的拉扯拽下,她一边回头叫着‘如晦’,一边说:“等着,等着,我要小胖他认错。”
霍如晦静静的看着不悔,点了点头。
不悔口中说的‘小胖’正是那个被她摁在地上打得叫饶的小男生。
说起这个小胖,那也是孤儿院的一个霸王,总能抢到食物,所以吃得多的他长得也越来越壮实。
因为孤儿院的资源有限,拳头底下出政权在这里还是行得通的。大体上,抢得到食物、衣物的孩子在这里生活就会有保障一点。那些抢不赢的,明显就会瘦小一些且容易生病。
生病的孩子,院里有药就治,运气好的可能刚好有善心人士愿意提供帮助的,就可以少受些罪,如果没有药也没有人资助,那只能自己挺着。
挺得过的继续活,活得好的最好的命就是被人领养。
能被人领养是孤儿院中所有小孩子梦寐以求的事。
所以,但凡有人来孤儿院露出有领养的意思的话,孤儿们必会展现他们最好的一面。
只是,这些孩子中有个例外,那就是不悔。
她不但不展现她最好的一面,且总是展现她最差的一面。
可无论她怎么展现她最差的一面,那些有领养意愿的人第一眼都会看向她。
看情形,这一次,又有人看中不悔了。
小胖在羡慕的同时,心里还有点难过。
“不悔这次会被人领走吗?”
“不会吧。每次都说要领走她,但每次她都留下了。”
“是啊。那些人家都说不悔是熊孩子,他们不要这样的熊孩子。”
“是的,那些有钱人家只喜欢听话的孩子。”
“就像小婉。你看收养小婉的那一家多有钱啊。本来是想收养不悔的,但不悔嫌人家小婉妈妈胖了,气得小婉妈妈就收养小婉了。”
叽叽喳喳声中,名唤霍如晦的少年走到操场旁的葡萄架下坐下,看着寝室方向出神。
小胖走到霍如晦身边,讥讽道:“你的保镖就要被领走了,以后这孤儿院再也没人能保护你了。”
因为孤儿们一般在七、八岁之前就会被人领养走,所以孤儿院中多是五、六岁左右的孩子。霍如晦虽然十岁,但他来孤儿院时间不长,是个特例。
霍如晦来孤儿院,因他年纪大一些的原因很是受孩子们的排挤。但在一次野外活动中,他救下不悔,自此和不悔结缘。
不悔呢,就像一个小战士般的保护着他。
她有吃的,必有他一份。
她有穿的,必有他一份。
她有玩的,也有他一份。
谁敢欺负他,她就拉上一帮人马去揍对方。
当然,在孤儿院,其实也没有人敢欺负霍如晦,毕竟他在孤儿中年龄算最大的、个子也是最高的。
今天,这场群架事件可以说是因为霍如晦,也可以说不是因为霍如晦,纯属不悔想以自己的实力给霍如晦长脸而已。
原因就是霍如晦早起发现几只死在雪地的麻雀,也不知怎么的,他非常同情这些麻雀,于是便挖了个坑将这几只麻雀埋起来了。
偏偏这事被小胖发现了,不但将麻雀挖了出来,更是直接一把火给烤了吃了。
吃了也就吃了,霍如晦性子天性偏冷,也没把这当回事。
但不知怎么的,这事传到不悔耳中去了。那对不起,不悔直接袖子一撸,邀了帮人马找小胖算帐。
这也就是刚才打群架的原因。
如果说小胖是这孤儿院的霸天虎,那不悔简直就是孤儿院的擎天柱。
总而言之,这两派长期斗得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你活我死,大大小小的群架算起来,各有胜负。
在小胖讥讽霍如晦的功夫,小张老师利索的替不悔换了衣服,又利索的替不悔洗了脸、梳了辫子。然后拉着不悔的手,往院长办公室方向走去。
一路上,小张老师叮嘱着:“不悔啊,这一次别皮了哈,是个非常好的人家,一个星期前就打电话来说了要收养你的事,手续都办好了,今天人家签了字就可以领你走了。”
“不悔啊。你是最可爱的孩子,一定要记住展现你最可爱的一面。你都快四岁了。再不被人领走,以后长大了,想有人领养就难了。这次争点气,听说那一家非常的有钱。”
“不悔啊,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啊?”
不悔呢,只是嘟着嘴,扭头看着操场处霍如晦的方向。
院长办公室。
慈眉善目的老院长,正请连翘喝着茶。
连翘有些激动,坐不住,捧着杯子看着窗外。
一个星期前她就打电话说了收养不悔的事,而且她还承诺捐孤儿院一百万善款。
一听说有捐款,孤儿院对她收养不悔的事立马特事特办。
这不,今天她字也签了,只等不悔一来,她就可以带着不悔走了。
见连翘激动的站着,老院长笑了,说:“没想到收养不悔的人居然是你。快坐下吧,是你的跑不了。”
是的,老院长是认识连翘的。
当年,不悔送到孤儿院的时候一岁不到,不久之后这位连女士来孤儿院当义工,看到不悔时很是激动。而不悔呢,一看到连女士就含糊不清的喊‘麻麻’,连女士当时就流泪了。
自此后,这位连女士每个月都会来孤儿院当义工,然后和不悔相处几天。不悔呢,非常喜欢这位连女士,但凡连女士来了,不悔就‘麻麻’的叫个不停。但凡连女士要走的时候,不悔就‘麻麻不走’的哭个不停。
那个时候,老院长还建议说‘你们两个这么有缘,不如你就收养不悔吧’的话。连女士却只说‘条件不允许,等条件成熟再说’。
一晃四年,不悔也快四岁了。这孩子从初时的舍不得连女士、哭着要连女士到后来就不怎么粘着连女士了,从初时日盼、夜盼的盼着连女士到后来也不再那么盼着了。
虽然不再祈盼,但老院长看得出来,不悔玩那么多的花招赶走收养她的人无外乎是在等连女士。
老院长也认定总有一天,这位连女士会来收养不悔的。所以也总是随着不悔,她怎么闹腾都无所谓。
可是这半年,连女士再也没来孤儿院,老院长还以为连女士再也不会来,还为不悔觉得可惜过。
不成想,上个星期打电话来说要收养不悔的人正是原来被不悔叫做‘麻麻’的人。
一出手就是一百万。老院长能够揣摩得到,这位连女士现在必定是有条件了,而且条件还不错。于是笑道:“不悔如果知道是你收养她,肯定不会再皮了,也不会再耍些手段赶走收养人了。”
想着她的小姑娘摇头晃脑的和她讲些赶走收养人的事,连翘咧嘴一笑,说:“她应该不会反感我收养她的。”
“嗯,那倒是……”
老院长的话还没说完,连翘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了。心中一喜,直接就跑出办公室,站在了不悔的面前。
“不悔。”连翘伸手要抱。
不悔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连翘,大眼睛眨啊眨的,有些许的迷茫。
“不悔。”连翘激动的上前,伸手,想再抱住她的小姑娘。
结果小姑娘又退后几步,瞪着她。眼中迷茫不再,倒有着无数的潋滟似波光在其内荡来荡去。
“怎么了?不悔?是妈妈啊。”连翘有些心酸的说。
接着,她看到不悔小脸上有淤青,立马问:“不悔,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张老师虽然偶在这里当义工,但和连翘总是错过,所以并不认识连翘,见连翘紧张小丫头脸上的伤,怕连翘知道小丫头是个好打架的孩子从而反悔收养之事,于是立马解释说:“刚才听说有人收养,不悔一个高兴下摔了一跤,不小心磕着的。”
“宝贝儿,疼不疼?”因为小姑娘似乎抗拒着她的亲近,这一次,她不敢伸手抱了,问话间,连翘小心翼翼的上前,柔和的看着她。
“等等,别过来。”不悔说话间,伸手拦阻着连翘的靠近。
连翘心中一哽:小姑娘和她生疏了吗?
在连翘黯然神伤间,便见不悔手往衣服中一掏,紧接着从她衣服里‘劈里啪啦’的掉出来许多东西。
有防狼喷雾剂,有恶作剧拳头,有不干胶,还有一只老鼠夹……
呃,小张老师抚额。
这熊孩子趁着她不注意什么时候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身上了?这是血淋淋的打算再次恶作剧伤人的节奏啊啊啊。她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不悔就是用老鼠夹夹了那准备收养她的人的手之事,那老鼠夹不是没收了吗?怎么又来了一只?
连翘呢,看着一地零乱,嘴张成‘o’型。
她还以为小姑娘和她生疏了,原来小姑娘是担心身上暗藏的‘暗器’伤了她。连翘心中一软,嘴角咧起一个笑容,双手展开迎接着小姑娘的到来,说:“宝贝儿,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