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带着几分压抑与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在于,如果早知道宋家大哥儿竟然会突然怀了事,她说什么也不会舍了赵家二郎,叫女儿方柔去围着宋如柏转。
如今好了。
宋如柏坏了事,可是她想要叫方柔再回头去和赵家二郎怎样,赵家都已经不愿意了。
方夫人想到刚刚赵家二郎和云舒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喘不过气。
可是就算是心里酸涩后悔,她也不敢高声叫嚷,免得叫自己的女儿方柔听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里更加苦闷。想到在宋如柏坏事之前方柔就对她说,无论宋如柏有什么荣华富贵都不是她想要的,女儿她就想和赵家二郎在一块儿,她听到这些的时候勃然大怒,还把方柔给关起来,想叫她知道厉害,日后不许再去想赵家二郎的时候,方夫人如今才想到,原来竟然是自己害了女儿的姻缘。
如果在这之前,她听了方柔的央求,允许方柔和赵家二郎重归于好,那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就算是现在她再去和赵家说,方柔之前就不想嫁给宋如柏,一心一意就想嫁给赵家二郎,人家赵家也不会相信了。
方夫人捂着嘴,许久之后才转头勉强地对待身后的小丫鬟说道,“不要说今日的事。”她不想那些风言风语传到方柔的耳朵里,也不想大过年的再叫方柔难受。只是她这就是多心了,刚刚她堵着门,除了她见到赵二哥与云舒说话十分投契的样子,其实别人都没有看到。因此她的异样叫小丫鬟有些奇怪,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一声,又对方夫人问道,“夫人,咱们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方夫人慢慢地挪动自己艰难的腿,准备回屋子里去粉饰太平。
她心里受到了很大的折磨。
虽然从前就知道赵家赵夫人对她们家隔壁的云舒和翠柳两个小丫鬟十分喜欢,也隐隐有听闻说赵夫人看上了那两个小丫鬟里头的一个想要给自己做儿媳妇,可是方夫人那时嗤之以鼻,觉得赵夫人这是给儿子娶不上媳妇儿因此急眼了,连服侍人的丫鬟都要娶进门了。甚至还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赵家二郎娶了媳妇,就不会再纠缠方柔,可以叫方柔安心地和宋如柏相处。
那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方夫人想到赵夫人的心意,心里就跟被火烧了一样。
如果,如果赵家真的不要她的女儿了怎么办?
虽然说方家的家世门第不错,虽然方大人只是五品官,然而因为差事上的油水丰厚,又有些权力,因此算是京城里混得不错的人家,家里也富裕。而且方柔是方家唯一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如果想要说亲,其实还是很容易说到一个好人家的。可是话虽然这么说,然而那些说亲的也都要么是普通的人家,人才出众些,前程却不及赵家二郎或者宋如柏。要么是门第高些的,然而却是面上光鲜,家里头已经败落,愿意低就方柔,不过是看中了方柔丰厚的嫁妆。
要么各处都还好的,却模样儿不行,比不上赵家二郎和宋如柏或英俊,或硬朗。
因此综合下来,除了宋如柏,赵家二郎是最合适的人选。
特别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知道那孩子的人品,也不担心女儿嫁过去受了委屈。
想当初方夫人自傲于自家的身份还有日子过得比赵家好,看上宋如柏之后就对赵家不理不睬,甚至有意撇清。那时候是唯恐叫赵家黏上来的。可是现在方夫人就是想求赵家黏上自家,人家赵家也不乐意了。打从宋如柏在宫里头坏了事,方夫人心里顿时急了,过年的时候接连几日都去赵家与赵夫人说笑,只是看着赵夫人那冷淡的眉眼还有不耐烦的样子,方夫人觉得自己的自尊都被踩在了脚底下。
她也知道,之前自己着急了些,叫方柔去宋如柏的家里走动,这样不矜持,也叫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
从前街坊邻居都不说什么,然而如今宋如柏是指望不上了,她就算是想叫方柔再去跟别人家结亲,只怕别人家里听到方柔从前和别的男人走动得这样亲近,那也是不稀罕方柔的了。
唯一能不会嫌弃方柔的,只有赵家……
因此,和赵家的关系不能断,也不能在赵家表现出自己知道赵家想要云舒或者翠柳做儿媳的样子。
她只能装傻,先厚着脸皮成功地把女儿嫁出去,成全了女儿的一番心意,也不会叫女儿日后嫁给那些不知根底人品的人,或许还会坏了终身幸福。
因为,方夫人忍了忍,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准备回去劝方柔去赵家二郎的面前走动走动。毕竟,之前方柔那么想嫁给赵家的小子,甚至都忤逆了她这个母亲的意图,又为什么知道 宋如柏坏了事之后,反倒在她劝说她去见宋家小子的时候坚决不肯答应了呢?方夫人不知道方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此只能把这些事都放在心里,自己苦楚。只是这些苦楚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因此也没有人知道。
云舒就更不知道了。
她只是回了家里,之后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又觉得睡着睡着,就浑身疼痛得厉害,喉咙与头都剧痛无比,浑身滚烫。
那是一种叫她无法说出来的痛苦,可是就算是这样,她竟然都无法睁开眼睛。
明明耳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可是云舒昏昏沉沉却觉得自己听到的就都像是错觉一样。只是她的身体就跟火烧了一样,疼得挣扎不能,因此呜咽起来。也不知道这样可怕的感觉经历了多久,她才终于能够睁开眼睛。一张开眼睛,她就觉得喉咙肿痛,胸口窒息,眼前一片模糊。然而却听见一声惊喜的声音叫道,“醒了醒了!”她听见这是翠柳的声音,不由微微歪头,艰难地看向一旁,果然见翠柳坐在自己的身边正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对门口叫道,“娘,小云醒了!”
云舒一愣,还发烫的大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陈白家的已经赶到了她的床边坐下,见云舒眼睛里全都是血丝地看着自己,不由十分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含泪说道,“可算是醒了。你这丫头,这回可把人给吓死了。你都昏迷了两天了!怎么病成这样都不叫人知道呢。”她觉得云舒不会照顾自己,才自己一个人住了一天就病倒在床上,如果不是家里还有婆子,给云舒送茶点的时候发现云舒瞧着样子不对劲儿,似乎是染了风寒,只怕云舒自己是不知道叫人的。
婆子们慌张起来,去了赵家把陈白家的和翠柳给请过来,又请了大夫。
大夫说是很严重的伤寒,因此给云舒灌了两天的药,才见云舒醒过来了。
云舒听着陈白跟自己说的这些,不由挤出了一个苍白的苦笑。
“大夫说你是累着了,又不小心吹了风,什么外染风寒什么的,我是不明白。只是这病来势汹汹的,大夫都说你的病情严重。你说说你,非要转牛角尖儿自己住,这没有人照顾,宅子里又阴冷阴冷的,你怎么受得住啊。”陈白家的已经衣不解带地照顾云舒两天了,此刻见云舒睁开眼睛了,想到大夫说只要醒过来就性命无忧,顿时十分后怕,拍了拍云舒的手臂含泪说道,“还是跟婶子搬回家里去吧。婶子好好照顾你,好好给你补补。”
“娘啊,小云才醒过来,如果折腾她回家,那不是又吹风吗?”翠柳见陈白家的拉着云舒说话,忙说道,“不如我留在这儿好好照顾小云几天就行了。”她心里其实十分愧疚,因为她与云舒一向都感情很好的,可是这一次云舒孤零零地回了宅子,她都没有来得及陪陪云舒,因此还叫云舒在宅子里生病了。此刻翠柳的心里十分愧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因此她没有陪着云舒才叫云舒病成这样。
云舒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话都说不出来了,喉咙干燥沙哑,只是推了推翠柳,叫她不要把这些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其实云舒明白,大夫说她所谓的累着了,大概不仅仅是那天晚上给宋如柏和八皇子做防寒的衣服那一次。只怕是更久之前,照料沈公子的时候就已经累着了。只是因为不愿意叫主子们失望,因此她一股子劲儿硬挺着没有露出疲惫,然而等回了家里,所有的疲惫都堆积在了一块儿,因此身体才受不了了。又因为宅子空了那么久,就算是烧了许多的碳,看起来屋子是暖和了,可是其实那些暖和之中还透着一股子阴冷,叫她又是冒汗干活儿又是在外头吹风合在一起,因此才病得这样气势汹汹的。
云舒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真是有点小小的讽刺。
一个做丫鬟的,本就是服侍人的,竟然因为干了一点小活儿就累病了。
这也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