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韩烟亦笑,却不经意间见到前面的一个摊子上有卖北堂戎渡喜欢吃的糖葫芦,于是便举步过去,问了价钱,又挑了一串大的,这才自袖中摸了几枚铜钱,递给那卖糖葫芦的老汉,待手里拿过东西时,回首间,却看见不远处北堂戎渡正弯腰将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从地上扶起来,又捡起那孩子摔落在地的鬼脸面具递过去,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男孩破涕为笑,接过面具便一溜烟地跑远了,北堂戎渡站在当地,肌肤细腻如瓷,皎衣素袖,身段修长,只是笑了笑,黑发如氤,眉宇逶迤若翠山,沈韩烟一时间毫无理由地心中怦然一动,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只是这一眼,居然就令他心动不已,不由得心中千回百转一般,却只是走回北堂戎渡身前,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对方,笑道:“我挑了一串最大的。”
北堂戎渡拿过来咬了一口,果然味道酸酸甜甜地很是可口,因此笑道:“滋味不错,还是你待我好。”沈韩烟看着他并无保留的笑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忽然有些怅怅,反手将扇子别在身后,微叹道:“我待你好么?明明是你对我很好……北堂,有时我经常会问自己,我沈韩烟果真值得你如此喜爱吗,你前途无限,而我,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以前我以为你和我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希望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但是如今你给我的却超出我的想象,似乎我已经什么都有了……”北堂戎渡不曾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些,于是道:“怎么突然就讲这些东西了……”沈韩烟一笑,伸手不动声色地给北堂戎渡顺了顺鬓发,动作轻快,举止之间有一丝说不出地温情与从容,道:“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你和我也一向没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过北堂,虽然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我去做一切事,不过,我倒是可以的,可惜你和我都是男子,不能为对方生儿育女,不过我也从来没觉得后悔,我从前说过并不在乎你怎么待我,心里有没有我,其实那都是在说谎,我最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你的心,你的情义,甚至你整个人,希望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青年说到这里,忽然自失地淡然笑了笑,双眼在华光流丽的夜色中越显清冷,被如水的月光稀释出令人沉醉的颜色,道:“……其实不应该和你说这些,是我有些失言了,只不过,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倾诉,可以认真地说说话。”
北堂戎渡第一次见他这样透露情绪,敞开心怀,心中一时有些莫名的感觉,摇头道:“这算什么失言,你这样想,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既是拜过堂喝过合卺酒的,你有什么事,自然要对我说出来,这怎么会是不应该?”沈韩烟没有立时应声,只游目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任夜色无声如同一对羽翼,滑过眉梢与脸庞,须臾,才看向北堂戎渡道:“北堂你很好,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都会有很多人喜欢,或是知情识趣,或是美貌动人,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以你的权势地位,完全任取任求,这些我都可以预料,而且也不在乎,人的缘分,大概真的就是这么奇怪的,只不过……”
月色好像一层浅银色的薄纱,将大地笼在这柔软的微光里,青年站在那里,肌肤如同玉石一般晶莹温润,身材笔直如修竹,身姿优长,并不是北堂戎渡那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冲击性的美,而更近似于一尊玉像,是优雅温和的绝世美男子,足以让人为其情愿舍弃一切……沈韩烟心底默默长息了一声,忽然轻声而笑,继续道:“……只不过,北堂,从前我还不曾弱冠之际,曾经问过自己,你最喜欢的人,可会是我?不过如今我到了这个年纪,就已经不再想知道是不是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这么问你的时候,那么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究竟答案是还是不是,你能不能都告诉我,说你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沈韩烟?哪怕……是在骗我。”
北堂戎渡听了这一番话,目光不觉凝住,细细端详着青年的面孔,就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片刻之后,忽然微微一笑,摇头道:“韩烟,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并不是完全了解你……”沈韩烟握一握少年的手,眼眸明亮如星,只是笑一笑,并不说话,与北堂戎渡携手悠闲而行。
两人走在人群中,不一时,却见前方人头攒动,热闹相和,却原来是在唱一曲牡丹亭,二人上前驻足看了片刻,沈韩烟忽道:“今晚既是盂兰盆会,自然是应该去放河灯了。”这河灯也叫荷花灯,大多是用木板加五色纸做成各色的彩灯,在底座上放着灯盏或蜡烛,入夜后将其放在江河湖海之中,顺水漂流,传说可将一切亡灵超渡到彼岸,是今夜必不可少的一项事体,因此北堂戎渡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我去买两个来。”沈韩烟道:“不必了,我去就是。”北堂戎渡按一按他的肩,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行,我去去就来。”说着,自去街边的店铺里瞧瞧,看哪里有卖河灯的。
沈韩烟眼见北堂戎渡走远之后,自己却是回身而去,汇入到人群之中,走到了不远处的一条偏僻巷子里,拐弯处的角落中,有人一身灰衣,隐在黑蒙蒙的阴影里,躬身道:“……见过公子。”沈韩烟面色冷淡,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垂手一直听着,随后又与青年交谈了一番,既而嘴唇微动,皱眉说上了一番话,却突然间只听到‘啪’地一声脆响,僻静的巷子里突兀响起了一记皮肉抽击声,只见沈韩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右掌,已是重重给了灰衣人脸上一个大力的掌掴。
这一下子直打得那人连口角都渗出了一缕血丝,牙齿亦微微松动,沈韩烟容颜依旧淡雅,但面色却已经变得冰冷,如罩寒霜一般,深邃寒悛的目光直扎进对方的眼底,冷声道:“北堂是我的男人,不是你有资格说三道四的!万事我自有决断,不需你们指手划脚……若是你再涉及他一个字,我说到做到,自会炮制你!”
青年说话之间,语带寒意,举止虽然仍旧飘逸从容,但是眼底却仿佛似有一团怒火在燃烧,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温润,只一字一句地从唇内吐出警告之语,那人深深垂首,道:“……属下知道了。”既而没有再说一个字,沈韩烟眼中一片冰冷沉寂之色,道:“自己掌嘴十下,长长记性罢!”灰衣人立时抬起右手,连续重重掴了自己十下耳光,沈韩烟见了,没有再说什么,过了片刻,又低声讲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巷子,重新走回方才的位置。
不过一小会儿之后,北堂戎渡便手里拿着两盏河灯快步走了回来,道:“我去了好几家铺子,挨个儿地挑了不少,可都不觉得中意,只嫌做得粗糙,好容易才弄到这么两只还算是好些的。”沈韩烟笑道:“你自幼见惯了好物件,这街面上能让你中意的东西,是那么容易见的么?挑几个稍微精致些的也就算了。”说着从北堂戎渡手里接过一盏灯,见其制作得果然精巧,很看得过去了,于是含笑提议道:“那咱们便去放灯罢。”北堂戎渡自然并无异议,两人一面走一面谈笑,去了河道方向,只见河面开阔,水流亦且平缓,提着灯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无数彩灯顺着水悠悠漂浮,两人相视一笑,找了位置将各自的灯放到水里,任其随水而去。
……
中元节后,北堂戎渡开始闭关,直过了半月有余,才终于自闭关的密室当中出来,待沐浴更衣过后,又用了些点心,这才消去一身的疲乏之意,靠坐在椅子上,一面让两个小宫女替自己捶腿,细细体味着闭关半月以来的所得,一面随口笑问道:“……近来咱们宫里还好?”翠屏在旁亲自动手为他剥着一盘新鲜的荔枝,闻言笑道:“有少君打理,自然是没有差错的。”北堂戎渡张口从她手中接过白生生的果肉,懒洋洋道:“嗯,他向来做事,都不用我费神……”翠屏笑吟吟地从旁与北堂戎渡闲话,忽然间却想起一件事情来,遂道:“对了,近来爷不在外头,想必不知道王上宫中,最近有些新鲜事。”北堂戎渡有了些兴趣,不由得问道:“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翠屏葱管般的指甲上涂着银红色的蔻丹,与晶莹如雪的果肉一比衬,格外醒目,只笑着说道:“说起来,也就是十三四天前的事情……爷还记得当初蕃业城城主于蓼海身死城破,结果一双儿女被送入宫中的事么?”北堂戎渡淡淡‘唔’了一声,随口道:“自然记得。”
周遭有内侍和宫女如同木雕一般肃立在侧,只听得从外面传来阵阵蝉鸣,翠屏笑道:“这就是了,前些日子那个姐弟两人当中的弟弟,叫作于丹笙的,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那天下午不小心掉进太液湖里,等捞上来了之后,当时就已经昏死过去,不过只昏了一整天,到底还是救活了,谁知道好了以后就好象是有些变了性子,在屋里待了两天之后,忽然就开始摆弄起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什么木屑硫磺的,好象说是什么……炸妖?结果有天听见他房里‘轰’地一声,附近的侍卫冲进去一看,竟是把桌子都弄得烧了一大半,不过人倒是只是在手背上受了一点儿皮肉小伤……”
北堂戎渡听着听着,只觉得怎么好象熟悉得很,遂皱了皱眉,问道:“……后来呢?”翠屏笑着继续道:“后来么,既然后宫里出了这事,自然不能不禀报上去,所以就有侍卫把这于丹笙押到王上那里,听候处置,不过好在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王上以前也是召幸过这少年的,于是随口一提,当晚就要于丹笙侍寝,谁知这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过后整日弄了些新奇玩意儿,听说吟诗作词也是极好的,竟是个才子,又会捣鼓稀罕物儿,倒是渐渐讨了王上的喜欢……”北堂戎渡听到这里,指尖闲闲划过袖口上疏密有致的花纹,心里已经是清清楚楚了,明镜也似,知道这个所谓的于丹笙,只怕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想必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北堂戎渡面色淡淡,微微抿着薄唇思忖了一时,随后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只吩咐翠屏道:“让人进宫,去叫安管侍瞅时间觑个空儿,速来见我。”
以北堂戎渡如今的权位与势力,王宫中自然会有其眼线,其中那安管侍便是北堂尊越身边一个品级颇高的内侍,自然手眼分明,消息灵通。良久,只见一个红袍大太监躬身快步趋入殿中,袖手道:“……奴才见过世子爷。”北堂戎渡点了点头,一旁的翠屏便远远退了开去,只在殿门口处的青竹帘下守着,北堂戎渡坐在一架乌木雕花芙蓉刺绣屏风前,用一只手的指关节处轻轻扣着椅子扶手,指间戴着的蟠花硬金戒指一下一下敲在光滑的木料上,直接道:“……我刚闭关出来,就听说父亲最近身边有一个男宠叫于丹笙,如今渐渐得了势,有些讨父亲喜欢起来?你仔细给我说说……对了,父亲召他侍寝那晚,可有什么事?”那安管侍听他发问,立时便一五一十地道:“回世子爷的话,那于丹笙大难不死,众人都说是必有后福的,结果被召幸的当晚,竟是一番拼闹,不愿侍寝,事后惹得王上有些不喜,不过后来也就安生了起来,还会曲意逢迎,前几日还要挖沙烧什么‘玻璃’,结果虽然什么也没弄出来,却也博了王上一笑,这阵子服侍在王驾左右,也算有些风头。”说到这里,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北堂戎渡,随即就垂目看着自己的靴尖,恭声道:“奴才有一句话,原本不知当说不当说,却不敢欺瞒主子……这于丹笙据奴才看来,是个有心思的,只怕是眼大心大。”
北堂戎渡听了,默不作声,只心中有数,忽而‘笃笃’两下磕了磕椅子扶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再给我细说说。”不觉又淡淡轻笑道:“眼大心大?怎么,一个男宠而已,莫非也想弄权揽位不成?”安管侍垂首应了一声,既而便将自己所知之事,都一一详细说了。
未几,北堂戎渡站起身来,道:“……你回宫去罢。”说着,微吐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些许通明之色——帝王家原本就是如此,况且寻常的男欢女爱他也并不在乎,只不过……北堂戎渡理了理衣领,对殿外的翠屏道:“让人给我备车……我要去一趟王宫。”
北堂戎渡换了一身衣裳之后,便如常进宫请安,到了乾英宫,自然无人会阻,甚至也不必通传——这是北堂戎渡所独有的特权,北堂尊越赋予他的尊崇。
北堂戎渡脚步轻缓,走过长廊进到里面,只闻殿内一派清幽馨香之气,却见北堂尊越正在闭目打坐,北堂戎渡也不打扰他,推开一扇半启着的朱花长窗,午后的阳光疏疏落落的,错落的金色光影投在雕有精美刻纹的花窗上,折下有些刺目的片片晕郁,北堂戎渡用手指从窗格上徐徐抚过,心中颇为沉静,在这样的静谧时光里面,于不动声色中想着去如何解决某些小麻烦,便在此时,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毫无预兆地圈住了他的腰,同时只听有人低声笑道:“……这一阵闭关,可有长进了?”
北堂戎渡略略一笑,随手弹了弹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环着一串青金石,刻有浅浅的纹路,聚成斑驳的样子,只淡淡‘嗯’了一声,微笑道:“自然是有长进的。”北堂尊越从背后揽着少年,原本略显犀利刚硬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些许,无端多了点滴笑意,道:“哦?既然这样,那就让本王试试,到底真长进了没有。”北堂戎渡转身推开他,笑道:“谁理你,大热天的,我是疯了才会跟你过招,出一身汗。”北堂尊越哼了一声,轻斥道:“偷懒耍滑!”
北堂戎渡闻言哈哈一笑,伸出胳膊拥男人入怀,故意将清软的呼吸丝丝缕缕吹在对方的耳边,道:“我又不是不上道的人,这不是想留着点儿体力,好等到待会儿用在刀口上么?……大半个月不见,你难道就不想我?”北堂尊越听到这话,如何还会不明白北堂戎渡的意思,因此微微抬起北堂戎渡的下巴,揶揄道:“……这么主动?”北堂戎渡叹口气,懒懒地瞥一眼北堂尊越,犹带微笑,道:“罗嗦,我想怎么样可从来都是明着来,不弄那些拐弯抹角的,你倒还不足,还想怎地才称心快意了?”北堂尊越大笑,一手便将他按在旁边的墙上,令那脊背紧贴着凉习习的墙壁,北堂戎渡当即就知道了这人想干什么,不觉哼道:“你就不能去床上?”北堂尊越嗤笑道:“这里不也很好?比床上凉快。”北堂戎渡虽说嘴里抱怨了一句,然而浮现到唇角的笑色却是没什么掩饰的,两手环住父亲的腰,将下巴压在对方结实的肩头,低笑不已:“好罢,随你的便……反正你说了算。”
两人就这么站在墙前,搂抱在一起,北堂戎渡背抵着硬壁,揽着北堂尊越的脖子,一面微眯着眼体味北堂尊越手上的温度与技巧,一面在他耳边笑道:“嗳,说起来我闭关这一阵,还梦见过当初我和你做那事……按道理说,男子相交,最怕的就是做得太狠,容易受伤,你却偏偏为了面子,拚着自己倒霉,也要弄个两败俱伤,结果好了,那天我一梦见这个,就吓醒了……”北堂尊越面色微恼地低斥:“莫非你不说话,本王就能把你当哑巴不成?”北堂戎渡微微磨蹭着男人硬实的小腹,顿时就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声轻喘,遂道:“你还说,明明是我最丢人,被你炮制得连命都少了半条,什么丢脸没骨气的样子全都叫你看见了……”北堂尊越深深低笑,将北堂戎渡紧紧抵在墙上,口唇相缠,半晌,两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北堂戎渡长长吐出一口气,摸出锦帕为彼此擦拭了一下,然后略微整理了一番衣物,这才好整以暇地理顺腰带,从容道:“对了,我听说,宫中近来似乎有个叫于丹笙的少年,在你身边伺候?”北堂尊越眼中微微浮起一丝磷火般的颜色,悠悠迸出几分笑意,好似漫不经心地道:“……怎么,吃醋了?”
北堂戎渡长眉一抬,哂道:“吃醋?我北堂戎渡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他凑上去轻咬了一下北堂尊越的薄唇,道:“从你和我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咱们就连在一处了,当然,不管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你都完全有左拥右抱的权利,我也有我玩一玩的权利,我们两个人,谁也不会硬去干涉彼此。”
北堂戎渡说到这里,突然间傲然一笑,道:“但是,在我北堂戎渡面前,任你什么美人如玉,什么天仙国色,如果我不高兴,那就只配统统退避三舍,都得给我滚得远远的,只因为你,是我的男人,没人可以从我这里分到哪怕一丁点儿你的注意……因为我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一切,这就是我北堂戎渡的自信。
二百一十五.以退为进
北堂戎渡说到这里,突然间傲然一笑,道:“但是,在我北堂戎渡面前,任你什么美人如玉,什么天仙国色,如果我不高兴,那就只配统统退避三舍,都得给我滚得远远的,只因为你,是我的男人,没人可以从我这里分到哪怕一丁点儿你的注意……因为我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一切,这就是我北堂戎渡的自信。”他停了停,忽然微微挑起唇角,目视着北堂尊越,问道:“那个于丹笙呢?叫他来。”北堂尊越一下子觉得好笑起来,毫不在意地捏一下北堂戎渡的肩头,哂道:“看他做什么,若是你不喜欢,本王就把他交给你处置便是。”北堂戎渡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负手悠然道:“怎么,这人不是很得宠么?你就这么说给我就给我了?”
北堂尊越嗤笑起来,慢悠悠地给北堂戎渡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口道:“不过是个男宠而已,闲了用来解解闷,既然惹得你不高兴,本王还留着他干什么?”北堂戎渡打量了父亲一眼,似乎是在揣摩对方是不是真心,片刻之后,忽而伸手搂住这人,主动轻轻埋首于北堂尊越怀中,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眼内的神情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渐渐变得淡漠下去,道:“……我在想,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这么不在意我?”
北堂尊越听了,嘴角不觉就有些寓意不明地微微上勾,须臾,男人忽然就笑了起来,声音当中似乎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和放松,而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他低下头,侧开脸去,凑在北堂戎渡的耳边低语,将温热的气息吹进儿子敏感的耳廓里,静静地看着对方,道:“戎渡,你好象……从来都不怎么相信本王。”北堂戎渡靠在父亲怀里想了想,随即就听见一声低柔的笑声从男人的胸前传来,道:“也许是因为我天生就多疑罢……大概是的。”北堂尊越大笑起来,把北堂戎渡的脸托起,低首用猩红的舌头轻舔着那蓝色的眼睛,直到北堂戎渡下意识地眼睑微颤,把双眸闭住,也仍然不曾罢休,只低哼一声,继续舐弄着少年薄薄眼皮,把那黑长的睫毛濡得湿漉漉的,道:“如今本王的耐性,居然也能这么好……应该都是让你硬磨出来的罢?”北堂戎渡轻声一笑,刚想说些什么,身体却突然腾了空,被北堂尊越打横抱了起来,他有些不解,感觉也十分古怪,于是便想要略略挣扎一下,但还没等手上有所动作,北堂尊越就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力道不重,却多少有些刺痛,只道:“不准动。”
北堂戎渡倒也听话,果然就不动了,乖乖地由着父亲将自己抱到一张极大的阔实平榻上,上面铺着凉滑的锦缎,五六只鹅毛软垫随意堆叠在一起,北堂戎渡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陷入到了柔软的褥子当中,遂微微转动了一下脑袋,放松了全身,双手自然地搁在榻上,带了几分从容的意思,低声笑道:“刚才不是已经来了一回了么,怎么,现在还要再弄一下啊?”北堂尊越扯脱了彼此的鞋袜丢在地上,然后压上来,吐息炙热,健壮的身躯就如同一头即将捕食的雄狮,呼吸带着热度吹在少年的面孔上,一双金眸紧紧盯着北堂戎渡的眼睛,有若打量着一只精心挑选过的猎物,声音中有某种蛊惑人心的味道,低低嗤笑着,暧昧不清地道:“戎渡,你说过,你以后不想再跟本王干那事……是不是?”
身下柔软的铺垫似乎让北堂戎渡无处着力,但是却很舒服,北堂戎渡顺从地伸开双臂,毫不反对地任凭北堂尊越压在自己身上,但同时却有些尴尬地偏过头,显然讨论这个话题令他身为男性的自尊心稍微有一点儿受挫,嘴里咕哝道:“谁让你那么凶,我都让你弄得快散架了……虽然,虽然说那天感觉还算不错……”北堂尊越下巴微抬,那弧度中仿佛藏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右手用一种煽情的方式摆弄着北堂戎渡奇异地带有某种禁欲错觉的雪白耳垂,慢条斯理地道:“……真的不愿意以后再跟本王试试?”北堂戎渡一时间没细想北堂尊越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彼此都是男人,想要一直没有肌肤之亲确实不太实际,于是微蹙着眉抬起头来,犹豫道:“其实我也不是一定不想做那个,只不过……呃,等我长到二十多岁,彻底成人了,和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那时候应该就不至于被你整得那么狼狈了罢?到时候咱们再……你先等等我怎么样?”话还没说完,北堂尊越就已经笑了起来,带着磁性的声音满是撩拨与挑逗之气,薄唇与北堂戎渡的面孔只有寸许的距离,近得简直能够让北堂戎渡数清他的睫毛,一双金目仔细审视着少年,如同狼在考虑猎物哪里比较好下口一样,低沉磁远的声音直击人心,道:“……不用那么长时间,本王有更快的法子……”
北堂尊越说着,轻柔的吻就落到了北堂戎渡肌肤细腻的脸颊上,开始一路舔起儿子俊俏的面孔,或许是因为父亲此刻的亲吻十分温和,满是安抚与柔情之意,因此北堂戎渡并没有感觉到像是要被侵犯被俘虏一般地咄咄逼人,不由自主地就微仰起了脖子,让北堂尊越的嘴唇一路慢慢转移到自己的颈部,修长的颈项笔直若仰首的天鹅,两只手也搭上了男人的肩,北堂尊越满意地轻笑一声,道:“真听话……”他这样称赞着,右手尾指已勾住了北堂戎渡的衣带,只微微一拉,就将其彻底扯松,北堂戎渡的脖子被他吻得似乎有些痒,不禁笑出声来,随便摸起父亲的一只手拿到眼前瞧了瞧,好象要找出一个最适合亲上去的地方,目光在那修长的五指上流连了片刻,便咬在了虎口位置,北堂尊越一时觉得有些刺痛,同时感到一阵激越的兴奋,突然便用白森森的牙齿咬住了儿子的衣襟,把那交互的领子一径扯开,露出大半个肩膀,但北堂戎渡对这一切却浑不在意,只顺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捞起一小串葡萄,红润的嘴唇微微一张,便把紫玉般饱满的葡萄一颗一颗地吞进嘴里,北堂尊越见状,一只手按在儿子胸前,身子微微弯下,张口就去抢对方的葡萄,北堂戎渡嗤嗤笑着,两人互相咀嚼吞咽,果肉黏腻的甜汁在唇齿间流出,顺着北堂戎渡的下巴往下淌,北堂尊越似乎邪气地低笑起来,猩红的舌头沿着那蜿蜒的汁水一直舔下去,温热而黏湿,舌尖带给北堂戎渡一种出乎意料的情色之感,他刚想说点儿什么,却感觉到一只手正不依不饶地隔着衣服从他的小腹一路朝上抚摸,摸上了微露的胸脯,然后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一处微红的乳尖,不断碾捏着,北堂戎渡忍不住本能开口轻哼了一下,这个举动立时就让北堂尊越的舌头长驱而入,轻易地撬开唇齿,在彼此的唇齿间交织出清晰的缠绵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