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有一缕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正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绝不可能是其他人的。
也就是说,她受了伤了,刚刚那番不屑地嘲讽不过是虚张声势来掩盖她受伤的真相。
意识到了这一点,宁衡已经站在了门口。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起来,他打不开。
“亲王殿下。”他轻敲门板,里面毫无动静。看着自己青白色的手背,下面隐隐约约的血管脉络,他自嘲地笑笑,他这又算什么呢。他这种人,恐怕都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如果不是亲王的宠爱,早就死在了吸血鬼手下。
“塞西莉亚!”来人刚进大门就迫不及待地破口喊道,门被他用力地甩到一边,“呵,你倒是胆子够大了,带着你的心腹就敢直接参与梵卓家族的行动。”金色的短发卷曲,金边的斗篷随着他大幅度的脚步扬起一道弯曲的弧度,猎猎作响。
“这种事情,你应该更加慎重才对,至少你应该告诉我。”莱因斯推开门口的宁衡,用力扳动门把手,在发现门被反锁后手腕一用力,“躲起来了?呵,你和我虽然一向不对盘,但这是涉及到妥睿朵家族的事情,现在你就算不出来面对我也没有用。”
里面的人大概精疲力尽地在休息了。
莱因斯刚要直接掰断把手,有一只手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遏制住了他的破坏性举动。
“你是……噢,东方来的家伙吧,不过是刚被初拥的新生儿,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他不屑地嗤笑一声,甩开宁衡的手,挑衅地望着他金色的眼睛,本来黑色的眼睛因为变异褪去了原本的颜色,拥有了如同阳光般璀璨的光芒。
“亲王殿下在休息。”他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上天给他特有的伪装,此时沉寂地如同冬日死去的湖水,冰凉骇人,温和的笑意完全感觉不到该有的温度,“还请公爵大人轻声说话,不要打扰了殿下。”
那双手刚被甩开,又抓了上来,完全不让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莱因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障碍,第一次有人敢不顾尊卑地命令他,阻止他的行动,“放手,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没有杀了你,完全是看在塞西莉亚的面子上。相信我,她的面子保护不了你多久。”
楚遥没有下达让他守住房门,不让任何人打扰她的命令,但宁衡顾及她的伤势,是绝对不会放莱因斯进去的。
“公爵大人,您有什么事情,请等殿下醒来再说。”他语调平缓,态度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莱因斯的怒火到达了顶峰。这个亲王年纪太轻,完全是仰仗父亲的名号和力量走到这个地位,不仅仅她惹得他生气,连她的子嗣都有胆子和他作对。如果不是他得知消息,才知道塞西莉亚已经先行一步和梵卓家族参与了围剿血猎的行动,他差点彻底晚了一步被蒙在鼓里,他大概可以猜到塞西莉亚是希望他留在族中维持族中的和平,但是这种需要武力的活动,明明应该由他接替她才是。
这个亲王该死地固执,简直和她父亲一模一样,但是没有父亲实力的她,根本不该去逞强。
看这个新生儿的架势,今天是不让他闯进去找塞西莉亚问个明白了,莱因斯不由得暴怒地揪住他的领口,在这种晚辈面前,他需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吸血鬼的地位差距,“东方的人类,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莱因斯的力气很大,将他凌空拎起。
宁衡神色镇定,面不改色地道,“公爵大人,我是被殿下初拥过的人,现在也是妥睿朵家族的一员,作为长辈,您这么对我,是违反密党的戒律的。”他话音落下,莱因斯只觉得某个部位猛然地刺痛,然后手臂一麻,手指无力地松开。
宁衡脚尖落地,展开双臂拦在门口,“莱因斯大人,请回。”
以前他们小巷子有一个年迈的中医,乐善好施,经常接济和他一样的贫苦孩子,他躲在门口看过他施针针灸,刚刚用力道打中的刚巧就是手臂的一处穴位。
第14章 血族第一忠犬(五)
“够了!”门内传出一声怒喝。
这下子连莱因斯都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他讶异地挑起眉毛,显然也没想到这次战况这么激烈,响亮的声音一下子弱了几分,“你受伤了?”
里面一声压抑的闷哼,“该死……是,我受伤了。过几天我会去找你说清楚的”
莱因斯觉得无趣,落在宁衡身上的目光夹杂着警告和威胁,摄人的气势深深压迫着他,“那我就先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眼背后的房门,房门前的人笔直地站立在原地,一动未动,精致的侧脸像是一个大师雕琢出的雕塑,“你倒是养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呵,还挺伶牙俐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想起自己那原本送给塞西莉亚,又被送回的小家伙,暗处的神情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门内楚遥听清了莱因斯的话,凉凉地提醒他道,“我的人,容不得你在这里评价。”
又是一声冷笑,莱因斯觉得自己今天过来就是找气受的,他早就该想到,塞西莉亚在每个方面都不甘示弱,和他一样都要抢占上风,就连说话,他们也要互相堵着对方。
宁衡听到楚遥的声音,原本悬着为她担忧的心放下了半截。他知道对方很强大,自己没有担心的必要,可是闻到空气中的粘稠的血腥味,他的心就莫名地揪了起来。
一声清脆而又微弱的响动从门锁处发出,宁衡盯着门把手,再次伸手旋转,门应声而开。
她的头发湿答答地滴着水,垂在胸前,身上罕见地没有穿着华丽的礼服,而是松垮地披着一件浴衣。她背对着她不知低头在做些什么,不时地倒吸一口凉气,嘴里不住地抱怨着,“那些该死的血猎!”
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上有几道伤口,没有她的同意,宁衡没敢走到她的面前一探究竟,不过心里确实了对她受伤的猜测。
普通的武器对吸血鬼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他们有着天生的优势和极强的治愈能力,唯一的弱点就是惧怕银质的武器。她的伤口细长,切口平滑,能让她受伤的,想必是银质刀具。
“是银质匕首?”他从血族的书籍中了解过,血猎对付吸血鬼的一招就是银质匕首,几乎是必须携带的武器。
她的动作顿了顿,半响后摇了摇头,语气充满着不屑,“怎么可能。”她甩了甩头发,转过身来,“那种东西对我来说不足为惧,只不过好起来比较慢而已。”
她转过来后,那血味几乎是要扑面而来。
烛火中,角落寒光一闪,他往那处望去,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物体滚落在地。
银质的子弹?
不会错了,弹头出涂上了银,穿透力强悍的子弹如果被打入血族体内,几乎是巨大的灾难。
接触到银的皮肤会被腐蚀,他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取出子弹的。
“殿下,您应该告诉我,让我来帮你的。”她还是那副慵懒随意的样子斜勾着唇角,他走上前去,伸出自己的手,停在她腹部前几寸的距离处。
楚遥没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伤口,注意到他刚才落在角落的视线,她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他了,漫不经心地解释,“也没多大事情,小小的子弹而已。”
他的手没有继续往前伸,而是方向一转,直接拉起她的右手。不出意外地看到她右手的几个指头都被腐蚀了一层表皮,伤口边缘卷起了焦黑色的皮肉。“真的没有多大事情吗?”他牵着她走到子弹的位置,弯腰作势要捡起子弹,来看看它究竟有没有威力。
楚遥急忙阻止他,“不要去拿!”
宁衡抬起来,突然笑起来,“所以,这个谎话连殿下自己都不相信呢。”他屈膝,单膝跪下,虔诚地拉起她的手,在受伤的每一个指尖怜爱地亲吻。
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到,楚遥一愣,但很快了然,她明白了过来,笃定地问道,“你生气了?还是……担心我?”她缓缓蹲下身子,随着她的动作,雪白的大腿从浴衣的高叉处露了出来,完好的左手正好落在他脸上。
“我好累,想要休息了。”她闭上眼睛,感觉十分疲惫。已经上百年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过她了,不管他现在是真是假,至少他敢靠近她。
父亲和母亲外出游玩,将家族的事务交给了她,强硬的外表之下,她始终有软弱的一面。
女主和男主就是在这种互相侵略和征服的畅快之意中弥补了强硬外表下的空缺。
她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口。这次血猎胆敢闯入血族禁地,全因为他们当中出现了叛徒,被血猎俘获后,竟然因为折磨不惜放弃身为血族的尊严而交代血族密党所在。
而且,他们血猎竟然将子弹涂银,还沾上属于光明的圣水。
黑暗与光明,向来水火不容。
可自从他们这一代血族开始,已经不再如以前那些古老的吸血鬼一样直接吸食人血迫害人类了,他们只是安分守己地活在自己的领地中,饲养着自己的血仆来供给食物。
个别血族会隐藏身份去人类中生活一段时间,但也谨记着密党的戒律,绝不让人类发现身份。
他们也渴望人间烟火,但血猎们控诉的种种罪状,分明不是他们做出来的,那些吸血鬼是他们当中的败类。
本来他们只想处理掉那些背叛血族的吸血鬼,没想到他们为了苟且偷生竟然不惜泄露杀害同胞的方法。
为什么,生为血族,就一定是被世人认为是邪恶的生物?
要知道,上天赐予的无尽生命,看似是荣耀,但这份荣耀背后的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孤独。
日复一日地面对黑暗,在黑暗中寻求他们的光明,重复着枯燥无味的日常生活,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而这宿命,直到他们漫长生命终结的时候。就连名字,也在时间的长河中渐渐消散湮灭,成为掩埋在灰尘之下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这次的女主拥有百年的记忆,楚遥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喜怒哀乐。
她环住宁衡的腰,低声说:“给我讲故事好不好?”不复以往威严的声音,她本来的音色清脆悦耳,此时软着嗓音状似撒娇般地道,“你说的不错,银质子弹的确很痛……我很难受,所以想要听故事。”
“讲故事?”宁衡少的可怜的童年回忆中,从来没有过听故事的场景,面对她孩子气的请求,一时也颇为无奈,“殿下,我没有听过故事。”
楚遥已经是半拉半推地把他也推回棺材里躺好。这个空空荡荡的大棺材终于显得不那么笨拙,两个人躺在里面绰绰有余,宽敞的空间让宁衡没有那么不自在。
“就讲讲人类的生活吧,我在华夏生活,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她已经安静地躺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见他不说话,拽拽他的袖子,“随便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