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岚却是无心赏景,事实上,他烦着呢。身边儿跟着一个即将成为林琰妻子的女人,尤其还是他自己的侄女儿,更尤其想到这个侄女儿的爹还跟自己不大对付,他越发有种暴躁到想要踹人的冲动。
“芭蕉,去,我要那边儿那朵儿粉色的。” 乐安清亮的声音响起,“并蒂的那朵。”
顺着她细长的手指,司徒岚瞧过去,一枝翠茎两朵粉荷,花开并蒂颜色姣好,真真是……难看的紧!
“郡主,那花儿离着这里太远,奴婢够不着。”俏丽的小丫头芭蕉站在荷花池边的一块儿大石头上,回首道。
乐安鼻翼微动,“笨死你!”
说着,随手将身上浅橘色的披帛一甩,扔给了另一个丫头,端详了一下那并蒂莲的位置,竟是飞身而起。
司徒岚瞧着那个红色身影轻盈地跃至池中,借着露出水面的两三块儿宣石采了那朵并蒂莲,腰身一拧,须臾间又回至了岸上。
乐安生的眉目明朗艳丽,此时映着阳光嗅了嗅那并蒂莲花,堪称人比花娇。
只是司徒岚皱眉斥道:“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这般不知规矩?御花园里头的东西,岂是可以擅动的?再瞧瞧你的衣裳鞋,成了什么样子?”
乐安低头,果然,海棠红色的轻纱罗裙湿了一块儿,水珠儿正顺着裙摆滴了下来。
“不妨事。”乐安浑不在意,手里摆弄着那朵并蒂莲花,“‘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我最是喜欢乐府诗,用词简单直白,一点儿都不矫揉造作,偏生又能让人读了,便似眼前有幅画卷。王叔你瞧,这花儿,是不是很漂亮?”
司徒岚嘴角一撇,“美则美矣,可惜了。”
乐安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什么可惜了?”
司徒岚长叹一声,“可惜这娇花竟是有个极为悲凉的故事,乐安可曾听过?”
语调是叹息着,目光中却是说不出的冰冷狠厉。
乐安心里一颤,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早就知道,她那个高坐龙椅的皇叔是不好惹的,没想到这个外面儿浪荡不羁的九叔,身上竟也是这般的威压。
勉强一笑,乐安轻声问道:“王叔是说,那贞娘与赛郎的传说?”
民间传说,一对有情人贞娘和赛郎,因父母家族阻碍无法结为夫妇,双双跳入水中殉情,后化作并蒂莲花,永世不分。
“确实悲凉了,所以,乐安还是不要了罢。”说着,乐安将花塞到了司徒岚怀里,“花虽是美,种在这里,却是终究有些失于自然。乐安还是更喜欢山水风光,江南的杏花烟雨,北地的大漠孤烟,若是有机会,乐安倒是很想都去见识一番。”
说罢,忽然展颜而笑,“乐安若是能够心想事成,王叔必然也可以的。”
不待司徒岚说话,转头叫上两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离了司徒岚身边。
司徒岚手里捏着那并蒂莲碧玉一般的花茎,细看那两朵开在顶端的花儿,粉瓣黄蕊,靠近花心处小小的一块儿嫣红,粉嫩嫩,水灵灵,一股子清远幽香伴着水汽淡淡地散发开来。
“有些意思……”将那并蒂莲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司徒岚此时脸上全是和煦的笑容,一如夏日雨后的晴空。
林琰回了府里,有林成陈升两个过来给他看预备下的聘礼单子,也无非就是些首饰头面四季衣裳等物。林琰兴致不大,只吩咐道:“你们看着办就是了,这东西到时候还要到内务府那里去给过一下眼,只要不违了例,就办的丰厚些。”
因又见书案上往来的信件,随手翻了翻,竟有一封是从平安州来的。
林琰眉头一扬,这是贾琏写的?
拆开来看时,却是贾琏写来报喜的,言及七月里自己得了幼子,足足的七斤多,白胖可人。又为当初林琰出力为自己谋得差事致谢,又说迎春之事也该谢了黛玉,啰里啰嗦写满了两页。
林琰笑着摇头,这个贾琏心眼儿不少,也有机变,先前为他谋差事,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分化贾府两房人。如今这荣国府是要多乱有多乱,在京里头名声越发不好,暂且闹腾不出什么事儿来。看看吧,还未到得贾府倾家之际,还得有好戏看呢。不过,如今贾琏两口子在平安州,算是摘出来了?就不知道王熙凤还有没有继续做那兜揽官司的事儿,若有,将来少不了也是一个罪名的。
“林叔,预备下一份儿厚礼,打发人给平安州同知贾大人送去,权作是贺他喜得贵子。”
林成答应了一声,要走不走的,瞧着像是有话说。陈升一边儿搓了搓手 ,脸上神色有点儿诡异。
“林叔,还有事情?”对这个老管家,林琰是很有几分敬意的,忠心耿耿不说,还很有两把刷子,从扬州到京城,将一个林府把的严严实实水泼不进,这可不是随便拉出一个就能做到的。
林成老脸上有点儿窘迫,心里又带着些对林琰的怜惜——苦孩子啊,眼目前儿也没个长辈,好些事情都没人想着。这不,眼瞅着都要成亲的人了,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呢!
“大爷……这,这……”林成顿顿呜呜,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