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只是怕以防万一罢了。毕竟男方家的身份不一样,是很注重名声的。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有人拿着婚约的事情到处乱说。呵呵,倒不是说你们家的人乱说,是怕别人嚼舌根子,所以往后遇到这样的人,还请你们沈家人给他们说清楚。这人呢……”
薛鑫好歹还有点良心,拉着陈氏道:“事情说清楚就行了,赖在人家这里干什么,回去吧。”
沈家一家都没有挽留他们,虽然只有沈君熙坏了嗓子,但是却像全家都坏了嗓子似得,没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沈君熙一手拉着一个,强行将他们拉进屋里。然后放下背篓,转身进厨房端出早饭来,慢慢摆上桌子,用坚定平和的眼神劝慰父母,给父母夹菜吃饭。
“熙哥儿……”杨氏红了眼圈道,都是他们做父母的没用啊,别人都欺负上门来了,他们却只能装哑巴,什么也做不了。
沈君熙摇摇头,没事的,不在意。
沈东明对儿子说道:“别难过,退了就退了,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他家有女儿。“话说这年代确实不好找姑娘,能遇到一个已经是幸运了,大多数父母都喜欢把女儿高嫁,能留在乡下出嫁的少之又少,他心虚地看着沈君熙道:“没有姑娘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娶个俊俏的小子也行,你说是不是?”
不晓得他家熙哥儿喜欢不喜欢小子,这年头姑娘难得,有些不喜欢小子的也只能娶个小子回家过日子。虽说孩子是生了,可是吵吵闹闹地不安生,看着不幸福。
沈君熙拍拍沈父的手,示意大家快些吃饭,饭菜凉了不好。娶媳妇的事情不急,说句令父母担心的实话,他对娶媳妇什么念头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了。
他眼下还不知道,马上就会有一桩轰动整个茶山村,乃至轰动整个梨花镇的亲事砸在他头上。
第三章
薛家姑娘要和县令主薄家议亲的事儿,在村里传开了。说到薛家姑娘,便不能不提沈家大房的沈君熙,当初他们俩家议亲有一部分人知道。
可能是陈氏在外面说了什么,那部分人议论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沈家和薛家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当初人家姑娘还那么小,用不着急着订出去,姑娘又不是没人要,更何况薛家条件那么好,还担心姑娘嫁不出去吗?”
殊不知,当初薛家就是怕错过了沈君熙这个会读书的好苗子,才早早地定下来。现在反口那么一说,众人好像也很能接受,毕竟沈君熙落魄了,拿什么去娶薛家的姑娘?
不是没人站出来帮沈家说话,说薛家人势利眼,出尔反尔。
旁人马上笑道,那你扪心自问,要是和沈家定亲的是你的女儿,你乐意让女儿嫁过去吗?
那人讪讪地道,当初定亲不就是图人家好,现在人家不好了立刻抛弃,说来说去都是自作孽,关人家沈家什么事。
如今倒好了,没人说薛家的不是,倒是人人都在笑话沈家的落魄。
沈家本家的老太太从晚辈的口中听闻了此事,如今她跟着老三沈东英,老三的媳妇王氏问她,老大家的这事儿要不要插手?那薛家有点欺人太甚了,老大虽然分家出去了,可到底是姓沈的。
老太太就没那么激动了,她做沈家媳妇的时候,上头婆婆抱养了她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老大沈东明。后来她又生了老二老三,自己都看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去想老大沈东明。
在别人跟前养大的,当然比不上在自己跟前养大的。老太太和过世的婆婆关系不太好,连带着看老大沈东明也不顺眼。熬到婆婆吴氏过世后沈东明到了娶妻的年纪,娶的是吴氏给他定下的杨氏女。
老太太当家作主母之后,对沈东明夫妇处处漠视,她十分看不上这个被婆婆教得既不聪明又不会来事的大儿子。沈老爷做了一辈子读书人,他和妻子一样对老实愚钝的大儿子不喜,反而偏爱能读书的老三。
至于沈家老二沈东齐,他虽然不会读书,但是他会经营。他家的茶园是整个茶山村最大的,赚的钱也是村里最多的。十年前,沈家老二联合老三在村里开了一家沈氏私塾,将沈家在茶山村的地位劳劳奠定下来。
沈君熙就是在那时候显露了读书的才能,那几年是他们家和本家关系最好的几年,因为沈家老爷有几分看重他。不过这一切在五年前全毁了,他们家和本家的关系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从前。
人生冷暖,也不过如此。沈东明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张口到本家要一分钱,是他咬着牙到码头上扛货物,一文钱一文钱攒下来,治好了妻子和儿子的病。无奈怎么努力,他们家熙哥儿还是落了不能说话的病根,这是沈东明最难以释怀的地方。
经此一事之后,他对本家算是彻底绝了念想,什么父母兄弟,都没有自己来得可靠,他不去肖想了。
沈母杨氏神情落寞地从菜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拎着一把青菜。进院里瞧见丈夫坐在门槛上抽烟,她轻声劝道:“少抽点烟,你那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两天夜里总是听见丈夫咳嗽,她寻摸着上哪摘点枇杷叶子回来煮水给他喝。
“没事。”沈东明磕磕烟杆,问道:“咋啦?看你那副受气包的模样。”这俩天外面风言风语呢,他叫妻儿不要听不要听,偏生妻子受不了半句闲话。
杨氏扭头道:“我做饭去了。”放下锄头和青菜,“熙哥儿呢?”
沈东明冲着厨房努努嘴,“炒茶。”
杨氏吃惊道:“熙哥儿会吗?”
沈东明道:“你进去瞧瞧。”
厨房里头,沈君熙动作熟练地翻炒着茶叶,偶尔捞点在嘴里尝尝,火太大了就除火,火太小了就添柴,做得挺稳当的。杨氏站在门口欣慰地想,有他爹的风范。
沈家炒茶的手艺一代传一代,沈东明是他爷爷在世的时候手把手教的。这一代传到沈君熙,他起初为了科举几乎没怎么接触炒茶,是后来发生了变故才捡起这门家传的手艺。
学艺至今有三年了,今天算是第一次单独动手。
沈父尾随杨氏进来道:“怎么样,我尝尝。”
沈君熙回头发现父母,便笑了笑,把炒好的茶叶用竹子编织的簸箕端给沈父。
“看颜色还不错。”沈东明随手扒了扒,拿起一小撮放进嘴里尝尝,他评价道:“过火了,太脆,下次注意点。”
沈君熙认真点头,用手语表示明白了,下次会注意的。
杨氏也尝了尝,觉得跟丈夫炒出来的茶叶没什么俩样,说道:“这不是跟你炒的一样吗?”熙哥儿是第一次自己炒茶,她觉得能有这火候就已经很不错。
沈东明道:“你是师傅还是我是师傅?”做师傅有做师傅的内行,徒弟第一次动手千万不能赞得太满,好也要说不好,还有进步的余地,那才行。
杨氏笑道:“我是外行人,您是师傅。”
一家子裂开嘴笑了有一会儿,沈东明拍拍手道:“今天的茶都交给你炒,等你炒好了我亲自去卖。”他家熙哥儿第一次炒的茶,做父亲的想听听客人的评价。
沈君熙点头答应,回头把剩下的茶叶炒完。
他们家的茶园不算大,每到清明前后这两个月,月月都有不错的进账。清明茶过后就是夏茶,夏茶味重而偏苦涩,不如春茶细腻清香,卖得不是很好。到了秋天茶市又回暖,因为秋茶好喝,味醇而香远。如果说春茶是位妙龄少女的话,秋茶就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
就沈君熙自己而言,嗯,他家不喜欢喝少女也不喜欢喝少妇,他喝的都是夏茶。
沈东明说要亲自去卖茶,沈君熙就不去了。对于梨花镇,他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想故地重游,又近乡情怯,恐怕去了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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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满派心腹何三去茶山村打听姓沈的人家,何三收了宋金梅不少好处,回来说了沈家不少好话。他说沈家是村里的大户,家中有人经商,有人开私塾做先生,祖上一直都是读书人,家风很是有口碑。
原先听说是个贫穷的泥腿子,宋满很不乐意结亲。眼下情况又不同了,至少那个男人还是个秀才公。宋满大字识得几个,也是后来有钱了才学的,他最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那样显得他有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