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君熙适时表态,就是这样没错。发现宋景微无言地看着自己,他微窘地移开视线。这辈子不曾对谁献过殷勤,也不曾为谁辗转难眠,如今这个人出现了。他嫁了他,夜夜共枕同眠,日日对坐流年。
正是沈家人直白如斯的爱护和认真,令宋景微越发抗拒他们。他对沈家人的内疚,就像一颗埋在心中种子,从最初的落地生根,到慢慢滋生发芽……
像他怀孕这件事情,真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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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私塾的事情交给沈君熙和裴鸿轩去办了,偶尔遇到难题的时候,遇到宋景微灵光一闪的时候,他也会开口,找沈君熙谈论一二。
他的观点往往新奇而正确,往往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渐渐地不止沈君熙,连裴鸿轩也对他刮目相看。没料到宋家土财主家的少爷,确实是个有能耐的特别人。
为什么说他特别呢,裴鸿轩总是觉得吧,他从未见过宋景微这般的人。你说不上他特别在哪,但就是能感受到,他在人群中的一份特殊。
当然,再特殊也是比人的媳妇,裴鸿轩对宋景微只是一种暗地里的欣赏。
沈君熙长这么大,第一次着手开设私塾这样的,有意义的好事情。他做的特别认真,偶尔也特别苦恼,自己还是太年轻,少不更事。
当他的沉闷严严实实地藏在心里,不打算让宋景微得知自己无能的时候,结果总是令他又郁闷又欢喜。
宋景微爱讽刺他,说话比沈君熙听过的不算粗鲁,却直击人心,让人无地自容。可每当骂完了以后,沈君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因为宋景微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
七月下旬,沈家大房在村里放出了一个消息。这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内容是这样的:“沈家凉山书社,于八月一日正式授课。即日起招收五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学生。学费只需一年二两银子,包书杂费以及中午笔墨费。有意者请到沈家大房详谈。”
此消息出来,村里人口口相传,竟然传得比一般的八卦还要迅速。不到半日的时间,似乎整个茶山村都知道此事。不少人疑问道:“沈家大房开书社?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人道:“他家儿媳妇那么有钱,建好了,就算真开了也不出奇。”这年头有钱有地方,要开个私塾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对于有钱人来说,做什么都不困难。但是对于穷人来说,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吃惊的大事。
“我担心的可不是这个,你想想看,沈家兄弟也是开私塾的呢?”那人挤挤眉眼,个中意思尽在不言中。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恍然大悟了,说道:“可不是吗,沈家老二跟老三开着一家,本是咱们村里唯一的私塾。眼下老大也开一家,呵呵,恐怕不太好。”
家里有孩子上不起学堂的人说道:“有啥不好?照我说真是太好了!你们没瞧见学费是多少吗?一年才二两银子,还包书杂费用笔墨费用,这太划算了好吗?”
他家有俩孩子的汉子说道:“对,这价钱太公道了!我家孩子前面想上沈氏私塾,你们知道得多少束脩吗?”
“多少?”一个个瞧着他,沈氏私塾这么个地方,他们连去都没去过。
他伸出一个手掌,说道:“看见了没,整整五两银子,还不算笔墨纸砚和书籍费。”也就是说,一个孩子一年下来,没个十两八两的银子,根本读不下来。可是大伙儿们想想,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才二十两左右,十两给了孩子读书,剩下十两怎么过日子?何况家里不止一个孩子呢,还有老的老小的小,如何养得活?
所以说,读书看着风光,却不是农户们轻易读得起。
“一年二两银子,确实是便宜的。”在工地上干活的汉子们,听闻大家都在讨论书社,也都交头接耳地发表意见。他们家中多少也有几个孩子,年龄大一点的可能十六七了,年龄小的只有几岁,正是上学认字的时候。
一汉子最高兴了,他挥着汗水,咧嘴笑道:“我家娃娃今年刚好五岁,哈哈,我还想着这辈子对不起他,没得让他读书嘞,没想到啊,我明儿就带我家娃娃报名,不就是二两银子吗,咱出得起。”
众人想到,二两银子他们也出得起。别说以前做佃户的时候出得起,现在给宋景微做长工了,一年稳定有三十两收入,就更加出得起。
“好,我家成哥儿也去,他八岁了,一个字都不认识可怎么行?”家里手把手的教,也有限,毕竟他们本身也是野路子。上学堂多好呀,那可是正经的学生。
“对对,我也把我家哥俩儿送去。”家里俩人出来做长工的一对男夫夫说道,他家一年稳定有六十两银子收入,供两个儿子读书绰绰有余。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宋少爷真是好心人,你们说二两银子能干啥,他还包书杂费笔墨费?”兴奋过后,有人便这样感概道。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笔值得心疼的钱,但是对宋景微来说,那不算什么。他建房子买家具买笔墨纸砚用去的,远远不止这笔数。
长工们不是傻子,二两银子值不值,他们不用计算,也不用思考,那肯定是亏定了。
“没准他有自己的考量呢?你们想这么多干啥,反正又不亏你。”有人便说道,虽则不算很讨厌宋景微,但是长工对地主都存在一点埋怨心理,就算地主对他们其实还算不错。
“说的也是,没准他还有别的考量。咱们就不瞎操心了,等着带孩子去上学吧。”把话题绕回这上头来,大家伙儿们又兴奋地说开了。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沈家本家的时候,村里大半有孩子的家长都准备带孩子去试试,只有一部分仍在观望中,想着等别人试过再作打算。
沈东英的二哥沈东齐在外面跑商,不咋回来,私塾的大小事都是沈东英一人处理。今日听闻有人议论,什么沈家凉山书社,什么八月一日授课,又什么一年二两银子……
越听越不对劲,他抓住个人问个仔细。那人只是个扫洒的老汉,家里穷得只能出来做工,家中几个孙子一直读不上社的消息无疑就像天上掉下馅饼,把他砸晕了,于是他一五一十,笑呵呵地全说了。
“凉山书社?”沈东英黑沉着脸站在原地,浑身有种要发抖的趋势。他隐约觉得,沈家大房这是故意和自己作对?因为那天拒绝瘸脚秀才的那件事?他面上恼怒,心里却在嗤笑,一个只知道种地的农家汉子,懂什么学问,也学别人开书社。
这个凉山书社肯定开不起来,肯定只是个笑话,沈东英这样想着。
“小宝子,你给我出去打听打听一件事……”
半个时辰后,沈东英听见小宝子打探回来的消息,越听越皱紧眉头,越听越不是滋味,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他们准是疯了,一群疯子!”
气得吃不下饭的沈东英,匆匆回到本家,和沈老爷子进了书房商谈。
“什么?”沈家老爷听闻,老大家在村里开私塾了,一年只收二两银子学费,还包书杂费笔墨费?他老人家一算这一笔账,无语地骂道:“混账家伙,二两银子有什么用?休说书墨费,连夫子的束脩也不够!”
沈东英忍着气道:“爹,这不是老大亏不亏本的问题,他这是存心跟我作对您知道吗?”说起这件事,才是他生气的源头,自诩读书人的他,看不起沈东明家这样的作法,简直就是对他侮辱:“那天老大带着一个秀才来找我,让我收留其在私塾当夫子。”
沈老爷子道:“既是秀才,那也不错,你的私塾里不是正巧缺一位夫子吗?”虽然看不上沈东明,但是秀才难得,能来做夫子自然要留下。
“可是爹,那秀才是个瘸脚。”瞧着沈老爷子惊讶的神情,沈东英无奈道:“若非如此,儿子也不会拒绝。就是因为儿子拒绝了,老大才做出这种事。他是存心跟我作对,跟我过不去。”
沈老爷子也是没话说了,老大沈东明只因和老三赌气,就开了这么一间明摆着会赔钱的私塾。他真是……恨不得把那蠢货提过来打一顿,狠狠地骂醒他那猪脑子。
“这个老大,真是越活越蠢了,你看看他最近都做得什么事情……”
“所以爹,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会引起学生以及家长们的意见。”沈东英不怕凉山书社超过自己的私塾,因为他家的私塾向来有口碑,夫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凉山书社的学费实在是太低了,低到令人想不在意都不行。
“这倒也是……”沈老爷子凝神想了想,说道:“他那私塾开着也是赔钱,就算家里有几个钱也不能拿来这般儿戏。你让人把老大叫来,我跟他说说。”
沈东英应是,然后迟疑地说道:“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老爷子瞧着他道:“有事就说,支支吾吾像什么样?”
沈东英不再犹豫道:“依照儿子之见,老大家做主的人已经不是老大了。这个书社的事情,恐怕老大的话做不得算。”回想那一天,沈东明四人前来请求,虽则他儿媳妇一直没开口说话,但是依照沈东英不愉快的体验和感受来判断,宋景微才是沈家大房的定海神针。
“哦?”
“您想想,老大因何如此嚣张?”他从前可是沈家本家面前的受气包,被沈老爷子骂了也不敢顶嘴的那种,被兄弟无视了也不敢端起大哥架子的那种,眼下却明显不同。这一切的改变,不正是从沈君熙成亲前后。
“你是说,他家那个男媳妇?”沈老爷子沉着脸,他心中对宋景微一点好感也没有。当初是因为沈君熙要娶他而不喜,现在是因他个人而不喜。自从宋景微来到茶山村,关于他的传闻便没有消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