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施世范小声道:“爷,汤达人也被卷了进去,怕又要降职了吧。”
胤礽轻叹了叹气:“降职而已,也不是大事,总归皇上最怀疑的那个也是徐乾学,被调了卷子的是他的侄子,不办他办谁?”
清明祭祀典礼过后康熙带着后宫众和一众皇子也搬去了畅春园,再有十余日就是万寿,今年的万寿庆典便定了在畅春园举行。
康熙到的那天胤礽一早就穿戴整齐了去园外迎驾,早晨灰蒙蒙的天还飘着小雪,明明是晚春,却突然眼见着的一天一天地冷了下去,连着下了几天的雪也没有停的趋势。
康熙见跪在地上的胤礽抿着唇低垂着头脸色似有些不大好,想到也晾了他这么多天了也够了,一时又心软了,特地推开了车门冲他招手:“太子你上来。”
胤礽犹豫了一下这才起身上了车去,车队重新启程进了园子里去。
“冷吗?”
康熙一面问一面塞了个暖手炉进胤礽手里,胤礽摇了摇头,道:“劳汗阿玛关心了,儿臣不冷。”
“病好了没?”
“好多了。”
“前两日朕让你大哥来看你,他说你在这边除了养病就是念书,朕很欣慰。”
呵……胤礽心下想着难不成他一会儿还要去跟胤禔道个谢,因为他没有去告自己一状?
“儿臣应当做的,儿臣如今病了,也不能帮着汗阿玛分忧,还望汗阿玛别怪儿臣才是。”
康熙闻言微皱了皱眉,胤礽生疏的语气让他心里有些不悦,到底也还是没说什么,只道:“无妨,等你病都好了再说。”
康熙住的地方在春晖堂,胤礽跟着去请过安又陪着康熙用过膳,征得他同意之后将小十五抱去了自己那里玩。
胤禨已经有半岁大了,却是第一次出宫门,天气虽然冷却显得很兴奋,头上戴着个歪了的虎皮帽子,团着身子窝在胤礽手里,一双眼珠子吱溜转着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地拍拍手,又时不时地抓着胤礽的脖子把口水往他脸上蹭。
胤礽也很高兴抱着他绕过回廊一路往瑞景轩回去,凌嬷嬷快步跟在后面,几次提议:“爷,还是让奴才来抱吧?”
“无妨,他就只要我抱嬷嬷没看到么?”胤礽说着也笑嘻嘻地在胤禨脸上亲了一口,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停在了走廊尽头处,身子缩在厚重的斗篷里,靠在廊柱边上的十一阿哥胤禌身上。
胤礽对这个十一弟前辈子就没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病秧子十来岁大就病殇了,也就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过这乍一看到他一人站在这里却还是有些惊讶的,于是吩咐何玉柱:“过去问问,十一弟怎么一人在这里,身边的奴才都去哪里了?”
何玉柱应下就要上前,胤禌却也看到了他一咬嘴唇也不上来请安转身便跑了,何玉柱诧异地转头看胤礽,胤礽摇了摇头,没规没距,于是便算了,又问何玉柱:“爷方才看到似乎九爷也在,他的病好了?”
“奴才听人说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只耳朵不能使了其他都好了,九爷身体底子好,这没几日的就全好了。”
胤礽撇了撇嘴,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去,抱着胤禨转个弯进了瑞景轩去。
胤禔上门的时候胤礽正抱着胤禨在用糕点逗他,胤禔在门边看了一阵,忍不住酸道:“你对这个小弟弟还当真是好。”
胤礽头也没回,理所当然地道:“他跟你们不一样,至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算计和阴私,在他理解这些东西前我先让他心甘情愿地认定我这个哥哥就够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也顺手捻了块糕点在胤禨眼前晃着逗弄他,笑着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弥补遗憾?觉得前辈子一个真心相待的兄弟都没有很失败?”
胤礽嘲道:“你比爷又能好到哪里去?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利用和被利用而已。”
胤禔没有再说话,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就又喂了块糕点到胤礽嘴边,胤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觉得味道不错又多咬了一口,差点就咬到了胤禔的手指。
胤禔失笑:“你倒是挺喜欢这种薄荷凉糕的?”
“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糕点,这个味道挺特别的,还不错。”
胤禔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与胤礽闲聊了片刻起身告辞回了自己住处去。
书房的桌上压着封信,方顺低声禀报,说是明珠方才才派人送来的,两江总督傅腊塔的来信。
“明珠大人派人来问这事要不要上奏还请爷先过目。”
胤禔听罢点了头,将信封拆了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便蹙起了眉,信上说的是去年江南乡试,徐乾学兄弟有纵容下属私圈乡试名单之嫌,证据他已经收集到了手,特写信来请示是否需要上奏弹劾。
私圈乡试名单?胤禔暗想着如果这事上奏到皇上面前去,这会试舞弊私换考卷之事就算不是徐乾学做的有了这前科也算是坐实了他的罪名了,怕是皇上也不会再听他的狡辩,他是倒台倒定了,背上这样的罪名,少说得流放皇上若是发起狠来掉脑袋也未必没可能……而若是没有这一桩,一直查不出到底做下事情的是谁,为了平民愤虽然同样会撤职,倒似乎情况会好上许多了。
“去与送信的人说,这事皇上已经焦头烂额了,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也省得他老人家以为我们火上浇油趁机兴风作浪落井下石。”
方顺应下退了出去,胤禔轻吁了了口气,而后又轻勾起了嘴角,徐乾学彻底败了就没意思了,有他的势力在,一来康熙可以多分些注意力从他和明珠身上出去,二来人多才热闹也更好浑水摸鱼不是?
刑部大牢。
身为刑部尚书却下了刑部的大牢,徐乾学绝对算得上是十足的倒霉的一个,不过他确实有些愤愤不平,至少贡院会试,皇上眼皮子底下,他还没胆大包天到去做调换考卷的事情,只是眼下的情况,康熙显然是不信他的,倘若一直没人承认,他身为主考官总裁要承担的罪责也显然是最大的。
就在徐乾学哀叹不已算计着到底是何人在陷害自己之时,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徐乾学抬起头,来的人看官服是个六品的吏部主事官,因为这事归吏部和都察院负责彻查,这些日子不断有吏部官员出入提审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又闭上了眼。
而那人在他面前顿了片刻,却突然开了口,压低了声音,笑问他:“徐尚书,要下官帮你脱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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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招
清早起来,胤礽推开窗,却见露台上摆放着的那盆昨日还开得灿烂的花凋零了,花瓣早就被风吹散,只剩光秃秃地根茎在,不免凄凉。
胤礽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不是个好预兆。
在春晖堂门外碰到胤禔,也是来给康熙请安的,胤禔笑着与他问安,又盯着他的脸打量了片刻,问道:“太子爷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睛下头都是乌青的?”
“无事。”
不过是看书看晚了,且天气骤冷,睡得不太安稳而已,胤礽自己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胤禔想起上回在塞外,是他给自己敷眼睛,便靠上前去了些,放柔了声音:“保成,一会儿请过安去我哪里?”
胤礽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抬脚进了门里去。
原本以为只是请个安不消一刻钟便能出来,谁也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了另一场风波的开端。
不仅他们,胤祉胤禛几个也恰巧来请安,几人一块进去才康熙着说了两句话,梁九功就进来禀报说是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求见。
进来的是吏部尚书苏赫与左都御史马齐,这两人会同时来见康熙,为的显然是之前科举舞弊案。康熙见了他们也没个好脾气,毕竟这事情也过了快有十余日了,依旧没查出头绪来,难免让他心中窝火。
俩人跪下请过安这才禀报起了案子的新进展,说是徐乾学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干喊冤了,反倒是转而指责起给他做副手的汤斌,说是汤斌调换的考卷,为的是栽赃诬陷他。
“依徐乾学所言,是汤斌对他一早就心怀不满存着报复的念头,才故意调换了他子侄的考卷,之后又放出风声煽动考生暴/乱,为的就是陷他这个会试主考官于不义,使皇上您相信此事是他所为。”
闻言,胤禔诧异不已,胤礽的眉头微动了下,而康熙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徐乾学当真是这么说的?汤斌对他心存不满要报复?这是为何?朕怎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嫌隙?”
“徐乾学说是因为汤斌以为他曾唆使人上奏弹劾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即使事情过了这么久,却依旧寻着机会想要报复他。”
“上奏弹劾?何人弹劾过汤斌?为何朕没有收到过弹劾他的折子?”
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站在另一边的胤礽,见他微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但若要他来说,这事却是大不妙了,弹劾汤斌的折子,难道是……
跪在下头禀报事情的两个继续说道:“奴才也觉得奇怪,问徐乾学,他却说这事得当面与皇上您说。”
康熙闻言微眯起了眼:“去将他和汤斌一块给朕带过来。”
不多时,被点名的两个便被带了过来,同来的还有个吏部的六品主事官梅鋗。
在看到梅鋗出现时,胤禔就觉得自己心里不好的预感要得到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