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分外不痛快,挥挥手就将人都给赶了走,众阿哥对视一眼,也不敢再留下来触康熙眉头,这便就都退了下去。
胤禔走在最后面,一步三回头,满眼担忧地看着胤礽,几番犹豫着想走上前去。胤禩落后其他人一个身位走在胤禔前头,只一回头就看到了胤禔这副忧心忡忡想上前又犹豫的表现,他微挑起了眉,心道自己之前似乎是做了件错事呢,大哥对太子的态度,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啊。
再转回头去,便对上了前头胤禛同样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回身往后看的视线,胤禛微一怔,胤禩冲他笑了笑,意味不明。
在太医手忙脚乱地医治过后胤禌又一次昏死过去,郭络罗氏趴伏在旁边低声哽咽着,康熙不耐烦地听着太医时不时地出来与自己禀报胤禌的情形,又时不时地瞄一眼窗外跪着却依旧倔强着不肯低头的身影,眉头蹙得死紧,心里的那团火却似怎么都浇不灭。
半个时辰过后,梁九功进来低声禀报:“皇上,平贵妃来了,在外头求见。”
里间的郭络罗氏听了,手指渐渐掐了紧,嘴里依旧抽嗒着,却是全副的心思都在听康熙的回话。
康熙又看了一眼窗外,缓缓问道:“她来做什么?”
梁九功微垂下了头:“平贵妃说,她有几句话想与您说,求您允她进来。”
康熙目光移到里间,看胤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动静,到底是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梁九功应下就要出去,康熙一愣神间,又叫住了他:“还是算了,让她去隔壁屋子候着,别再来扰着小十一了。”
“嗻。”
赫舍里氏在隔壁屋子里又等了一刻钟康熙才出现,见她跪在地上,康熙有些不悦:“站起来说话。”
赫舍里氏没有动身子,微抬起眼与康熙对视,慢慢说道:“皇上应当知道奴才是来给太子爷求情的,奴才不敢起。”
康熙走到了窗边,瞥了眼外头,冷冷道:“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替他求情?”
“皇上与太子爷之间的事情,别人无从插手,奴才也多说不得什么,奴才只知道太子爷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还在病着,纵是有千错万错,皇上已经罚了他跪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外头还在下着雪,也该够了,还求皇上网开一面,先让太子爷起来回去。”
她特地等了半个时辰才来,就是知道胤礽要是半刻不跪,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必须得先让康熙出了这口气才能劝得动他。
康熙微眯起了眼,直直看着院子里跪着的身影,许久,才道:“你自己看看他这副样子,死咬着牙不肯低头,哪里有半点的悔意,你觉得这就叫做也该够了?”
赫舍里氏微垂下了眼:“前朝的事情奴才不懂更不敢妄自议论,但是十一阿哥……太子爷只是无心之失,他会与您顶撞怕也是因为他知道小十一出了事本就很自责很焦急了,而您的苛责让他心里更加难受才会失了方寸,还望皇上体谅,求皇上不要再与太子爷置气。”
“荒谬!”康熙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这话的意思是他顶撞朕还是朕的不是了?!”
“不,奴才不敢这么以为,奴才只是心疼太子爷,皇上该知道太子爷他脾气与您肖似,性子这般倔强不肯低头也是因为他是您的儿子,如若他对您逆来顺受却阳奉阴违皇上您又会心里痛快吗?皇上您一时被气着了要罚太子爷这样真的够了,太子爷性子如何您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真的不肯服软,只是眼下他与您置着气硬抗,您让他回去让他闭门思过,等过个两日他想通了,自然会来与您请罪的。”
康熙冷眼扫向赫舍里氏,哂道:“你凭什么做这个担保?你对太子又有多少了解?!你可知道他方才都说了什么?!他亲口说自己是没心没肺冷血无情之人让朕不要对他抱奢望!!荒谬至极!”
赫舍里氏轻咬了咬唇,慢慢道:“奴才只知道,太子爷是奴才姐姐的孩子,有皇上您亲力亲为地教导,有奴才的姐姐冥冥之中看着护着,他绝不会是他嘴里说的那般,那些都是他失了方寸之下的撒气话,皇上您又何必往心里头去,他不过是在与您闹脾气而已,您不仅是皇上,更是他的皇父啊,为何就不能多给他一些包容?”
“你这是什么话!他要是心里还有朕这个皇父就不该忤逆朕!他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孝不悌!你别跟朕提你姐姐!若不是因为那个孽子你姐姐又怎么会送了命!他这分明就是生而克……”
“不!”赫舍里氏猛地喊出了口,阻止了康熙就要冲口而出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皇上!您不能这么说太子!这是姐姐的选择也是您的选择啊!!”
在赫舍里氏的哭喊之中,康熙身子一震,脚下不由得一晃,手撑着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稳住了身形,许久过后,却也红着眼跌进了椅子里。
当初赫舍里皇后因为难产血崩而逝,在危急关头一屋子的太医跪在康熙面前请他二选一保大还是保小,已经昏死过去了的赫舍里皇后却是突然转醒哭求康熙保住他们的孩子,而康熙在一早就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十之八/九是个男孩的情况下最终是默认了她的请求,生生看着赫舍里皇后在自己面前咽了气,到底也只来得及看她才出生的孩子唯一一眼。
既然已经打破了禁忌,赫舍里氏干脆也就不避讳了,流着泪哽咽道:“保成这个名字是姐姐替太子取的,是姐姐能留给太子的唯一一样东西,皇上您当初答应过姐姐无论如何也会保住您和姐姐的孩子,您该知道太子打小身子就不好,这么在雪地里跪上几个时辰会要了他的命的啊!您怎么忍心?姐姐知道了她该有多难过?皇上!奴才求您了!您让太子起来吧!您要罚就罚奴才!奴才身子好,奴才去替他跪!”
康熙沉默下去,闭了闭眼,终是重重一叹:“来人。”
梁九功弓着身子进来,没等康熙开口,却先禀报道:“皇上,方才南书房那边送了封折子过来,因为事情紧要,不敢耽搁,便直接叫人送来了这里,说是翰林院上下联名上奏,还请皇上定夺。”
“什么东西?”康熙才略有舒展的眉当下又蹙了起来,接过了梁九功递到面前来的折子,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当即变得红红绿绿。
“荒谬!这些人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折子被狠狠砸了出去,梁九功吓得跪倒在了地上,因为是前朝事情,赫舍里氏不敢插嘴,只是看着康熙突然又变得暴怒的脸,心中忐忑不已。
“皇上息怒……”梁九功劝道。
眼见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赫舍里氏终于是忍不住低喊了一声:“皇上……”
康熙狠狠瞪过去,丢下句:“谁求情也没用!朕说过了胤禌什么时候醒他就什么时候起!”之后拂袖而去。
一直在观澜榭外徘徊根本没走远的胤禔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天气也越来越冷,心中是越发难安,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心烦意乱,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又忍住,辰时过后,被派去打听情况的方顺终于是匆匆赶了回来,焦急禀报道:“爷,不好了!原本平贵妃似乎已经劝得皇上改变了主意都准备让太子爷起了的,但是南书房那边突然送了封折子过来,说是事情紧要,硬是托了梁公公给送了进去,皇上看后再次暴怒,给平贵妃丢下句‘谁求情也没用’便又回了十一爷那里去守着,似乎是铁了心要太子爷一直跪着了!”
胤禔愕然:“折子?什么折子?!”
“奴才好不容易才打听来,似乎是翰林院众一块上的联名为汤斌大人求情的折子,说是他们都愿为汤斌大人做担保他决不会做出那种在背后使不堪伎俩诬陷人的事情,更不可能会有反朝廷之心,请皇上看在他是太子爷师傅的份上,从轻处置!”
胤禔一听,心下暗道不妙,难怪皇上会突然又转变了心思,看在是太子爷师傅的份上从轻处置,这样的话这个时候呈到康熙面前去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康熙产生更多不好的联想而更加恼火胤礽而已。
于是这会儿也顾不得去想到底是谁指使人做的,还偏偏挑的这个节骨眼死活给把折子送到了康熙手里,胤禔只知道胤礽的身体再跪上个把时辰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当下便不再犹豫又冲进了观澜榭里头去。
胤礽依旧一动不动挺着背跪在雪地里,头上肩上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积雪,胤禔冲上前去,在他面前跪下,扶住了他的身子,焦急喊道:“保成?你还好吗?你睁开眼看看我!”
胤礽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胤禔竟是笑了。
“我们走,别跪了!”
胤礽摇头,胤禔却以不容拒绝地姿态拖过了他的手,将他背上身,给身后的奴才丢下句:“进去与皇上禀报,就说太子爷晕倒了,我送他回瑞景轩去,叫几个太医过去。”之后背着胤礽大步而去。
方顺咬咬牙,哆哆嗦嗦地进了去与梁九功说了,梁九功又禀报给康熙,康熙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担忧,随即叹了叹气,指了三个太医去瑞景轩。
郭络罗氏一看康熙似乎又心软了,恨得手指深掐进了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心思歹毒,想趁机将太子爷置于死地
☆、质问
太医很快过了来,倒霉的太子爷原本病就没有完全好又受了这个罪,按着太医的话说,是又得在床上躺上个大半个月的了,不过幸好是胤禔及时把他给拖起来给背了回来,要不这腿估计得废了。
胤礽并没有昏迷,只是脸色很不好,微闭着眼,胤禔听完太医禀报的,让了他们去熬药,想了想又添上句:“去把太子爷的情况告诉皇上,一字不漏地说。”
太医各自领命退了下去,胤禔撇了撇嘴,走到了床边,看了胤礽一眼,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死不了。”
胤礽睁开眼看他,神情虚弱,眼里却带上了几分嘲讽:“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说什么呢你。”胤禔伸手推他的额头,在床边坐了下去:“我看你那样子快吓死了,你也是的,做什么又顶撞他,你以为你能在他那里讨到什么好?”
胤礽苦笑着闭了闭眼睛:“我就是心里不痛快而已。”
前一回康熙因十八阿哥骂他冷血无情不是个东西,这回换成十一阿哥,到底他还是背上了这样的罪名,更何况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多少说来,胤禌弄成这样他也是有责任的。
胤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别多想了,过了这段时日,他冷静下来了就无事了。”
胤礽不耐道:“能别说了吗?”
“好好,我不说。”
何玉柱已经端了药进来,胤禔伸手接过,不经意地看了何玉柱一眼,见他眼眶微红眼里却带着几分闪烁不定,心下一时有些意外,到底也没多想,叫人退下,将胤礽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亲手给他喂起药来。
胤礽喝完药扯着胤禔的衣领拉过他,将最后一口药度进他嘴里,强迫他喝下去之后看着他苦得直皱眉,惨白的脸上终于是有了笑意,这才躺了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回去吧,我要歇下了。”
“那你好好睡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胤禔也不扰他了,帮之将被子给掖好,叹了叹气,起身退了出去,又叮嘱了何玉柱几个好好守着这才离开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