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得的病当真就是疟疾,病来如山倒,一众太医束手无策,急得差点上吊抹脖子。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胤礽则又一次带着那洋人医师卢依道来见了康熙,加上白晋和张诚两个的极力举荐,康熙终于是同意了试用他们进贡上的西洋药。
不巧的是,太子爷带着人几个洋人来给康熙诊断的时候正逢众宫妃包括郭络罗氏也在,郭络罗氏一听胤礽劝康熙用西洋药,当即跪了下去,道:“皇上请慎重,上回小九就是用了这个洋人的药,最后一只耳朵却不好使了,奴才以为他们的东西实在是靠不住,还请皇上不要轻易尝试。”
躺在病榻上的康熙听了这话多少是有些动摇,眼里也浮起了犹豫之色,那卢依道并非清廷官员,自然不懂宫里那些复杂的规矩,一听郭络罗氏这么说,便不悦反驳道:“娘娘,您不能这么说,上回九阿哥的一只耳朵会不好了是因为您不让我继续医治,原本只要再用上两日的药他定能痊愈,是您……”
“放肆!”郭络罗氏怒喝,激动打断了他:“我与皇上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胤礽冷哂了一声,懒得理搬弄是非的郭络罗氏,对康熙道:“汗阿玛若是不放心,找个人试试便是了。”
康熙皱起眉,正要说什么,胤礽已经从卢依道手里接过了药罐,当着康熙的面打开,倒了一大口进自己嘴里,康熙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胤礽便已经将之给吞进了肚里,之后一抹嘴唇道:“汗阿玛病了,儿臣也忧心不已,却也决计不敢轻易听信旁门左道之言弄些于汗阿玛不利的东西来哄骗汗阿玛,这药儿臣替汗阿玛试过了,汗阿玛大可放心,即使没有用也出不了岔子,权当是一试了。”
“你也太胡闹了,”康熙斥责着,眼里却带上了几分动容:“罢了罢了,药给朕。”
“皇上!”
郭络罗氏还想阻拦,康熙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接过药去,在众人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喝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太子一人留下就行。”
康熙下了命令,郭络罗氏不甘地搅着手里的帕子,到底是跪安跟着其他人一块退下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胤礽道:“汗阿玛,您这病,这药得连着用几日才能痊愈,您可万不能过后又断了。”
“朕知道。”
康熙对西洋医学并非完全不了解,也听这些传教士说过不少,所以之前才会同意用到胤禟身上,不过轮上他自己,到底也还是心中犹豫,但方才胤礽以身试药的举动,着实是给了他不小的心理上的冲击的,这便又隐隐觉得,自己之前对他似乎太苛刻了一点。
“不过你以后也别做方才那样的事情了,要试药,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不能给朕试,何必要你来。”
胤礽淡然回道:“儿臣也是心急,想汗阿玛早点好起来而已。”
郭络罗氏回了观澜榭去,一进屋就气得顺手砸了桌边的茶盏,胤禟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先头在康熙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已经听说了,忍不住就开口嘲道:“汗阿玛就算与太子二哥生了嫌隙,到底最亲近的人还是二哥,二哥只要稍一表现,照样圣宠不怠,额涅是打错算盘了。”
郭络罗氏恨得牙儿痒,确实,那日没把胤礽跪死或者跪出个好歹来,她其实就已经输了。
胤禟在心中冷笑:“额涅,二哥是太子,又不是后宫与您争宠的其他嫔妃,您那么在意他做什么,您总是针对着他,若是惹恼了他让他惦记上了郭络罗家,您以为您能讨到多少好?他的手段可不屑于用在对付后宫娘娘们身上,但是前朝可就不一定了。”
郭络罗氏恼道:“胤禟!你竟然这么跟额涅说话!额涅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胤禟站起身,轻蔑道:“儿子没让额涅为儿子做这些,儿子退下了,还要去念书。”之后也不管郭络罗氏再摔坏多少东西,甩甩手退了下去。
春晖堂。
康熙看胤礽说得诚恳,不由得心生宽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叹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胤礽垂下眼,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冲一旁的贾应选示意,贾应选应下弯着腰出去,片刻过后抱着一摞奏折进来,在胤礽手边搁下。
这些日子康熙养病,胤礽就在隔壁屋帮他处理政事,然后来请安之时,事无巨细,俱是一件一件禀报与康熙听,包括每一份折子他都是如何批示的也一一详说,康熙稍有皱眉,就立刻改了,前所未有的顺从,康熙对他这态度很满意,心想着他大概也是得到教训了,又看他如此孝顺,心里就更舒坦了,所以虽然他人还病着,心情却已然好了不少。
胤礽拿起最后一份折子,低声禀报道:“皇上,陕西灾荒,儿臣已经按您的意思将先前被派去赈济的官员给解了职,户部拨下了二十万两的赈济银子,由湖北襄阳运过去的十万石粮食也已经到了西安,但郧阳那边的救灾粮食却因山路崎嶇,运输被阻,原本十万石勉强也够撑过去,只是不巧遇上上月天降暴雪,更是雪上加霜,下头呈报,冻死饿死的灾民每日都在增多,儿臣想着要尽快再从别处运调粮食过去才是正道,还有就是朝廷也要尽快另派官员过去平抚灾民情绪。”
三十年开春之后,陕西闹上灾荒,户部侍郎阿山与內阁学士德珠被派遣前往赈济,后回来禀报,却被康熙训斥赈济灾民不尽心,汇报情况模棱两可敷衍了事,这便被胤礽给解了职,只是新的指派人选他却还未有定下,只等着康熙拿主意。
康熙闻言皱了皱眉:“你说的没错,是得再派个人过去,只是这人选……”
“儿臣昨日已经召人商议过了这事,明珠与儿臣举荐了山东布政使佛伦,儿臣想了想觉得也可行,陕西赈灾还是得以当地官员为主,派过去的钦差辅助监督着即可,否则难免又像之前阿山德珠那般借钦差之名耀武扬威压榨当地官员不办实事,且佛伦先前曾任过户部尚书,赈灾所需做的一应事宜,定当是清楚的。”
康熙当然知道佛伦做过户部尚书,两年前又被他给降职撵去了山东,不过这两年倒似乎是老实了许多,他心里那口气也消了大半了,听了胤礽这么说便没有多想,就点了头。
“二十万两不够,让户部再拨个二十万两过去,这灾荒过后,还得买种子重新播种,就多拨一些银子吧,陕西今年的土地税也给免了,不过这些却都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康熙叹着气。
“可以从山西再运十万石的粮食过去,”胤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拾起手边另一份折子道:“这是山西呈上来的报丰收的奏折,今年山西全省大收,有积贮近二十万石,运十万石到陕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好,好。”康熙闻言大喜:“就照你说的办,你这就去拟折子,尽快发下去。”
“儿臣领旨。”
胤礽退下,回了隔壁屋子里去,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有动,而是发起了呆。施世范进来给他请过安,就站到了一旁去,见胤礽脸色不大好,低声问道:“爷,小臣听人说您方才亲自给皇上试药了?”
胤礽睨了他一眼,自嘲:“传得倒是挺快的。”
“爷对皇上当真是一片孝心……”施世范叹道。
胤礽撇了撇嘴:“爷受的罪也不是白受的。”
“……”施世范吃不准他这话里的意思,便没敢接。
胤礽摇了摇头,他受的这份罪确实不是白受的,至少……让他下定了不再对仍何人心软的决心。
施世范看他一眼,稍一犹豫,低声禀报道:“爷,小臣收到消息,汤大人在流放途中染病去了。”
胤礽闻言一愣,随即叹了叹气:“注定的……”
情绪平复之后,胤礽轻吁了口气,开始批示折子,施世范自觉地帮他磨起了墨,看了一阵他写的,好奇道:“爷,小臣有些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胤礽没有抬眸,认真写着折子,懒懒问道。
“您这是在给佛伦和那个山西巡抚叶穆济立功表现的机会?”按说他们一个跟明珠一丘之貉,一个是三爷和徐乾学之前费心思举荐上去的,太子爷怎么也不该帮他们的忙才对吧?
胤礽笑了笑:“山西去年还闹旱灾,今年就大丰收,还一下子能富馀近二十万石,这个叶穆济本事当真是了得,连老天爷这都在帮他呢。”
“爷的意思是……他报的是假消息?”
“倒也不尽然,丰收也许是真丰收了,不过是为了贪功夸大了一些而已。”胤礽将拟好的折子扔一旁,吩咐施世范:“去跟雅尔江阿说一声,让他一定叮嘱定了范家顺便与其他那些山西大富商通个气,不管这位巡抚大人找什么理由向他们借粮,都别搭理,过后爷自会给他们向朝廷表现的机会。”
施世范明白过来胤礽的意思,当即应了下来,又犹豫了片刻,问道:“那佛伦那边?”
“这个嘛,派个人去索额图府上帮爷送个口信……”
胤礽说着冲他招了招手,施世范会意弯腰靠过去,胤礽贴到他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施世范点头,听明白之后忙说道:“主子爷放心,小臣这就亲自过去给索大人他们送信。”
胤礽又笑了笑,让之退了下去,唇角轻勾起,坑都挖好了,就等着某些人自个往下跳了。
☆、偷情
胤禔推门进来的时候胤礽有些意外,却也没搭理他,目光转向开了一半的窗户外头。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外头的花开得正灿烂,艳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一般。
“我刚去跟汗阿玛请过安,他让我过来帮着你看折子。”胤禔解释道。
胤礽依旧没理他。
胤禔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走上了前去,轻声问道:“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