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人低声禀报,大贝勒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他们沿着塞卜腾巴尔珠尔逃窜的方向将周边一路上都来回搜索了遍,依旧没有消息。
胤礽的一只手用力握了紧,手指深掐进手心里:“还有呢?”
“前锋统领硕岱已经按照指示且战且退,将噶尔丹引至了昭莫多,落日之前就能到达阵前,费扬古将军回报,我军也已布置妥当,在各处山头设下埋伏,只等诱敌入阵,发起冲锋。”
“很好。”胤礽看看外头天色,离落日还有三个时辰,这便站起了身,吩咐道:“命人备马准备,爷要亲自前去阵前查看。”
听闻太子爷要亲上前线,军营里一片沸腾,福全带人前来询问,胤礽语气淡然回道:“二伯放心,我心里有分寸,就只是去看看而已。”
福全见他坚持,也没有再说,只叮嘱道:“那多派些人跟着。”
胤礽点了点头,又见一旁的胤禛欲言又止,突然就笑了:“四弟是想说什么吗?”
“二哥可否准臣弟一块随军前去?”
没有多考虑胤礽就点了头:“行,好歹你也是神机营的代统领,也没有一直龟缩在军营里的道理,你随爷一块去吧,不过到了阵前不能擅自做主,需得听从指挥才行。”
“臣弟明白。”胤禛连忙应下。
“我也想……”
胤禟和胤俄两个异口同声,话没说完就被胤礽打断:“你们俩就别添乱了,觉得闷了就抓几个小兵陪你们练布库。”
胤礽话说完,也再不给他们争辩的机会,就已经坚决地拿定了主意。
胤禟两个不高兴地悻悻然退了下去,福全又叮嘱了一番也离开了,胤礽冲胤禛示意:“你回去准备一下,两刻钟后出发。”就将之也给打发了走。
营帐里转眼间又空了,被单独留下来的雅尔江阿见胤礽取下了架上搁的那柄镶了金龙头的弯弓,低声问道:“太子爷,您真的打算亲上前线?”
胤礽慢慢摩挲着手里的弓,微眯起了眼,眼神有些复杂,良久,才道:“爷已经吩咐下了令,还能是假的不成?”
“大贝勒那里……”
雅尔江阿话一出口,明显地觉察到胤礽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又被他给掩了去。
“你帮我联系上范毓文,叫他在边境地带帮着打听一下。”
“太子爷放心,奴才昨日就已经派人给他送信去了。”
“嗯,”胤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噶尔丹那个女儿,再去给爷查一查。”
“查什么?”
“查她是不是有情郎在噶尔丹军营里。”
雅尔江阿尴尬地笑着点了头,应了下来。
雅尔江阿离去后,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扎尔图要求见他,胤礽将手里的弓放回了架子上,大声吩咐:“快让他进来。”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激动。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人找到了没有?”胤礽着急问道,完全没觉察到自己这样子其实有些失态了。
“奴才无能,”扎尔图低垂下眼,请罪:“奴才在罗刹国边境上发现了追随大贝勒的一众护卫的尸首,跟着塞卜腾巴尔珠尔的出逃的人也全死了,但大贝勒和塞卜腾巴尔珠尔却不知去向。”
闻言,胤礽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知去向总好过看到他的尸体横着被抬回来,只是失踪而已,至少,还有活着的可能。
胤礽许久没说话,扎尔图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双眼微眯着,眼里的情绪尽管刻意掩饰,依旧看得出来的带着担忧、焦急和难过,不由得心下一阵唏嘘,又有些不是滋味。
“你继续带人去找吧,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胤礽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怎么爷回去也总得跟皇上交代的。”
“奴才遵命。”
扎尔图也退了下去,胤礽轻出了口气,闭了闭眼,换了盔甲,握起了那柄胤禔送给他的弓,大步出了营帐外去。
外头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因为是皇太子亲上前线,跟着去的护卫兵马就有足五百人,胤礽也没有多说,上了马就直接下令出发。
酉时之前,胤礽领着胤禛登上了昭莫多东边山头扎营处,正在做指挥布兵的长泰虽然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会儿看到胤礽当真出现在这里也还是分外惊讶,当下就迎了上去,请过安,问道:“太子爷,您怎么亲自前来了?”
胤礽从他手里接过望远镜,举目四眺,神机营,火器营,其他八旗营、蒙古兵和绿旗兵已经分散排开了阵势,东翼扎高营,西边沿河布阵,孙思克率绿旗官兵居中占领山头,费扬古统军列后,都已蓄势待发,就等着噶尔丹出现,待令冲锋。
看了许久,胤礽才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笑着冲身旁的胤禛努了努嘴,对长泰道:“你可别忘了,爷这个四弟如今才是神机营的代统领,他怎么能不来看着,爷自然就陪着他一块来了。”
胤禛忙道:“二哥说笑了。”
长泰也接上道:“奴才不敢越俎代庖。”
自海善被拿下之后,神机营事务胤礽就很放心地全盘交给了胤禛去操持,但是真到了上前线的时候,却也不能当真让他领兵,还是得原本就做了不少年神机营统领驾轻就熟的长泰来,不过胤礽倒是不介意带着胤禛一块来看看热闹开开眼界就是了。
押着哑女的囚车被推到了山头上最显眼的位置,胤礽走上前去,手里的军鞭敲上木架子,唰唰作响。
钟齐海转过头,依旧是那副高傲又轻蔑的表情:“我说过了,我父汗不会管我死活的,你就算当着他的面杀了我,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胤礽扯起嘴角,哂笑:“爷没指望他因为你退兵投降,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你父汗狼狈鼠窜的样子。”
“那又与我何干?”
胤礽微眯起眸,看了她半响,突然伸手过去抚上了她的脸,钟齐海眉一皱,下意识地想要退开身,但对上胤礽探究的目光,到底也还是没有动,倔强地回视着他。
反倒是胤礽笑了起来,手里的动作越发轻佻:“啧……长得当真是不错,也难怪爷那个堂弟看了你就被迷得颠三倒四尽做些糊涂事。”
钟齐海冷笑:“皇太子殿下说这话,可也是看上了我不成?”
胤礽挑起眉:“在出征之前,皇上曾跟爷说过,只取噶尔丹一人性命就够了,不必伤及妻儿,若是你们能诚心投降,爷可以把你们带回京,皇上不会亏待了你们。”
他说着又倾身往前了一些,几乎贴到了钟齐海的耳边,暧昧低语:“爷从来不强人所难,不过你若是愿意,爷收了你也无妨,从今以后,让你尽享荣华富贵,可好?”
钟齐海面色一僵,随即恢复镇定,骂道:“荒唐!”
胤礽退开了身,看着她恼怒的样子,放声大笑起来:“钟齐海啊钟齐海,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再能装也就只有那么些斤两,不过如此。”
钟齐海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你看不起我?”
“你很介意爷看不看得你吗?” 胤礽笑得更乐了,手伸上去掐住了她的下颚,用力一捏,突然就冷了脸:“你不必在爷面前装,爷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跪在爷面前痛哭求饶,我们走着瞧。”
闻言,钟齐海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虽然很快就又掩饰了过去,却还是被胤礽捕捉了住。
这么个有本事又够胆识的女人,就这么直接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胤礽暗自思忖着,如若当真如他所想,倒是可以借这个女人的手做些事情。
放开有些蔫了的钟齐海,胤礽走到了一边视野开阔处,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鼓噪着他的耳,胤礽嘴角轻勾起,终于来了。
183、大战
西沉的夕阳余晖似血一般,渲染了整片黄昏天际,落日之前战争终于打响,炮火冲天硝烟弥漫中千军万马到了阵前,胤礽举着望远镜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男人,嘴角轻浮起笑意。
噶尔丹示下部众下马,看着正前方山头上突然冒出来的清兵,诧异之下立刻下令集中兵力炮火猛攻山头。早有防范的孙思克随即发起反击,炮火伴着箭雨而下,轰隆炸响,一时间山谷里回荡的俱是震天响的火炮枪声。
胤礽站的地方是东边营地的制高点,领兵的长泰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噶尔丹的先锋军倒下就冲下去与西路军两面夹击。
轰轰烈烈地炮火对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炮灰夹带着卷起的飞沙走石卷进半空要纷纷洒洒落下,几乎让人迷了眼,空气里弥漫着的俱是硝烟焦臭味,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胤礽又往前走了一步,跟着的胤禛忙拦住他:“二哥,前头危险。”
“怕就躲后面去看着。”胤礽冷冷撇下这句,走到了崖边上。
胤禛暗暗抿紧了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第一批冲上去的叛军枪炮兵已经在孙思克的火炮之下堵了枪眼烧焦成了碳,噶尔丹冷眼看着,就要发起第二轮攻击,后方突然响起了拼杀叫喊声,错愕之下他转过头,就见原本风平浪静的河边不知何时冲出来的骑兵袭击上了他的后辎重队,几乎是瞬间,他的大军就被清兵给截了断,辎重队孤立无援,而他也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