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奸相宇文化及。
前事涌上心头,罗成心中恼怒,手上也没个轻重,一甩胳膊,直接将人扔到了墙角。
可怜宇文化及虽是满肚子坏水,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他眼下还没理,可不得让这莽汉出出气么。
扑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那青石板上,两股颤颤,疼痛久久不散,他这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只能匍匐在地,缓轻些疼痛,口中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罗成,老夫自认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我同朝为官,乃是同僚,理应互相关照,你为何这般待我!”
罗成挡在那被欺辱的少女身前,居高临下睨了眼墙角处的宇文化及,毫无形象可言地呸了他一声:“谁跟你是同僚,就你这样的奸臣贼子,跟你站在一起,我都嫌丢人,还互相关照,我没把你打残就已经是够关照你了。”
“罗成,你……”宇文化及遇到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半点折都没有,气得趴在地上吹胡子瞪眼。
“你什么你?还不快滚!要是再让小爷看到你来这,直接打断你的腿。”
宇文化及气急,这叫什么?他好歹是隋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莽汉!十足的莽汉!居然敢这样对他说话。
“好,好!好你个罗成小儿,你给我等着,老夫必定上皇上那参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终究,宇文化及还是手抚着尴尬处,忍气吞声地离开,暗想:这笔暂且记在账上,总有一日和你清算。
宇文化及走后,罗成依然没有回过头,背着身问道:“你还好吧?”
少女擦了擦眼泪,整了整衣裳,看到恩公背对着自己,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谁说他鲁莽行事,他想得竟是这般周到。
“恩公可以转过身来了,今日多谢恩公相助,要不然……要不然紫嫣必然已经遭到羞辱。”
罗成一把扶住就要下跪叩头的少女,定睛一看,此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红色宫装,容貌秀眉,又听她自称紫嫣,便开口问道:“你可是右堂将军张宣之女张紫嫣?”
张紫嫣一愣,随即问道:“恩公认识小女子?”
罗成一听,果然是那张宣之女,便将他之前前往张家府邸,后又去求皇上一事说出,叹了口气:“是我无能,没能救出张将军。”
张紫嫣闻言,不禁双膝跪倒,痛哭流涕:“原来恩公就是燕山公罗成罗少保。父亲临死之前已将相关事宜告知紫嫣,还说少保父子既能搭救伍家血脉,必是忠信之人,能相助紫嫣。”
“你先起来。”罗成不好伸手去扶,急急道。
张紫嫣止住了悲声,边擦着眼泪边站起来。
“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求皇上,把你赐给我,到时候你是想留在北平府替父母守孝还是自谋出路,我都不拦着你。”
罗成说罢,转身就要离开,身后之人扯住了衣角。
张紫嫣双目含泪道:“少保不要去。”
对上罗成疑惑的眼神,张紫嫣又道:“我父虽是被那宇文化及老贼冤枉,坐实了谋反之罪,但在这之前,我父就已经有了预感,自己难逃一死,只因为我父乃已故忠良伍建章伍老王爷之门生。伍老王爷被害当日,我父身体不适,没去上朝,之后才得知伍老王爷被敲牙割舌,满门抄斩之事,后又得知在宇文化及怂恿下,皇上还要派兵剿灭伍老王爷唯一血脉伍云召,我父恨不能找皇上理论,最后,还是上柱国韩擒虎韩老将军将他劝下,告知他征讨南阳关之人乃北平王罗家父子,伍小侯爷必会没事,让他且宽下心来,万不可轻举妄动,让人揪了辫子,白白丢掉一条命。”
罗成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当初张家门口见到张宣张大人,他弗一报上名字,张大人便开始劝慰自己,不要为了他分心。
张紫嫣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父见得朝纲被奸臣把持,皇上又是此等不忠不孝,耳目不清之人,只觉得我大隋无望,下朝回来,便躲进书房,整日长吁短叹,郁郁不得志。”
“张家遭此劫难,也在意料之中,皇上早就视我父为眼中钉,自伍老王爷身死之后,朝廷之上不少忠良被害,如今终于轮到我张家了,如今不过是借奸相宇文化及之手,除掉我等罢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我总不能任由你待在这里?万一哪一天宇文化及再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少女盈盈而独立:“我父被斩首示众,我弟弟又潜逃在外,四处被人通缉,我乃是罪臣之女身份,身份尴尬,恨不得人人都与我撇清关系。你若是现在就去求皇上,风口浪尖,皇上难免多疑,将你与我张府所行之罪想到一处,不如过些日子,等到此事渐渐淡了,烦请少保再将紫嫣要入府中。”
罗成一想,这话倒是有道理,就在方才,他向杨广求恩典,他不但没应允,反而有些恼了,这会儿再去求张家之事,不但讨不到张紫嫣,说不定还会连累她。
只是
这宇文化及怎么办?万一再让他近身,张紫嫣怕是难逃虎口。
罗成想到的,张紫嫣也想到了,其女蕙质兰心,聪明伶俐,一看他犹豫的表情就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反过来还安慰罗成道:“少保放心,今日是我初初进教坊,各处都不熟,落了单,才被宇文化及有机可趁。以后进入深宫之后,又是众人一道训练,紫嫣会万分小心,宇文化及寻不着我漏处的。”
张紫嫣看得通透,料定宇文化及不敢将今日之事上奏杨广,要知道他本欲在这深宫之中欲行不轨之事,任哪一任皇帝都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他要是真的就此事参罗少保一本,他的糗事也会暴露,白白丢了个把柄让杨广治罪,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只不过,今日罗少保为她得罪了宇文化及老儿,以后少不得被他惦记上了。
“烦请少保再等我一两个月,一两个月后,望少保救紫嫣出这龙潭虎穴。”
罗成有些不好意思,他口口声声说要救人,想得还没人家姑娘家想得周全,这要是搁在前世,指不定又得被队长戳着脑门笑骂道二货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现在御前伴驾,你若是有什么事,就遣人来找我,就算拼了命不要,我也一定护你周全。”罗成坦率道。
张紫嫣再度感激涕零,不住地擦着眼泪,许久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道:“紫嫣现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替你做到。”
“我家府上有个张管家,是我父亲年轻时救下的流民。自打我出生,他便在府上了。张管家对我父亲极为忠心,我父亲被斩首示众,母亲自缢身亡之后,他没有和众人一道流放,而是选择了撞墙而死。”
罗成心道,好一个忠仆。
“张管家的儿子早夭,儿媳妇也跟人跑了,独留下一个孙女儿,今年刚好十一,名叫梨儿,长的乖巧伶俐,嘴角处还有两个小梨涡,甚是可人。”
她这么一说,罗成倒是对这长相有些印象,他上回前去张府,在门口遇上个哭闹的小姑娘,张宣好像就是叫她梨儿来着。
“我被司乐监挑中进宫入教坊前,梨儿也无故被人带走了,我多方询问才知道,挑走她的大人名叫何稠,任太府丞一职。按理说,他是没有职权可以随意挑人的,就连宇文化及觊觎我,也不能随意将我从监牢中带走,除非他得了皇上的授意。所以我非常担心梨儿,如果可能的话,麻烦少保替我打听打听梨儿的下落,也好报答张管家对我父亲忠信的恩情。”
罗成埋头,想了想:“若真是皇上授意,我为御前伴驾,应该有些眉目的,你等着,要是有消息了,我一定前来告诉你。”
“好,紫嫣叩谢少保!”
罗成赶紧摆手,示意她起身,但饶是如此,张紫嫣还是不肯,依然径自下跪叩头。
罗成步出司乐监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梨儿的事,他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一个太府丞,不挑壮丁,不选婢女,单单提出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做什么?而且张紫嫣说得没错,要不是皇上授意,这人还真就带不走。
罗成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唤,转过身,就见一宫女模样的丫头跑到自己跟前道:“你,就是你,过来!公主的风筝挂在树上了,你去把它拿下来。”
罗成手指着自己,神情愣愣。
“发什么呆啊,公主正等着呢,快点。”
罗成被她推搡着往那边走,走到一棵大树下才止住脚步,那宫女模样的丫头抬头,手指着树干道:“你瞧,就在那里,你爬上去把它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