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颤抖着双手,想要去触碰罗成,才刚走近一步,就见宇文成都倏然抬起头,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和自额头而下的刀疤,凶狠无比,满身的煞气。
那双深沉的双眸此刻光亮全无,只有疯狂的杀意,已然迷失了心智,难怪刚才通报那人说他杀红了眼,毫无理智可言,但就算这样,他尤记得豁出性命保护怀里的人。
唯独这一次,李元吉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去看宇文成都这人,甚至心生敬佩。
见李元吉又走近那人几步,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的唐军将领连忙伸手阻拦:“齐王殿下,切莫上前,危险!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已经彻底疯了,刚才我们想上前夺过罗将军的尸身,全被他给杀了。”
“尸身?”李元吉双目赤红,“你他妈的说谁死了?谁死了?你他妈的给我去死!”
“齐王……齐王殿下……”那将领莫名其妙地被突然暴怒的李元吉一脚踹翻在地,又被他在胸口补了一脚,力道之大,直接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直喘气。
李元吉那一脚真是不留余地,罗成的生死本就是他心底不容触碰的禁忌,他怕得几乎不敢去想,偏就被人这么不经意地提出,怎么不生恨。
李元吉一双狠戾的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恨不能直接将人活剐了:“罗成活,你活,罗成死,你也死!”
那人一张脸瞬时煞白,偷偷瞄了眼躺在那无声无息的人,都这样了,罗将军还能活的成么?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一想到齐王的话,对上齐王毒蛇般的眼睛,自己连求饶的胆量都没有了。
见齐王殿下如此,众人屏住声息,噤若寒蝉。
李元吉径直往前又走了两步,看到宇文成都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那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一般,警惕着自己。
李元吉狠狠地皱了皱眉,半蹲下身,冲他伸出双手,声音低沉道:“把罗成交给我,我一定能救活他。”
对面的人不为所动,依然维持着保护者的姿态。
“你要是再耽搁下去,罗成就真的没命了!”李元吉焦躁地低吼道,“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你要真为了他好,就把他交给我!听到没有,我是李元吉,把罗成交给我!我一定能救活他!有我李元吉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他,就算是李建成,也休想!你听清楚没有?”
渐渐的,对面的人眼底总算有了一丝波动,涣散的目光也逐渐有了焦点,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声音沙哑至极,就像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声音一样,艰难的拉扯着,让人听了难受:“救他……”
宇文成都心里一松,手中的大刀应声落下,高大的身躯再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快把人扶回我的营帐,把全军的随行军医全部叫到营帐。”李元吉在罗成身体倒地之前,从宇文成都手中接过了他,触摸到那温热的躯体,他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幸好,幸好身体是热的,鼻翼处还有微不可见的呼吸,他还活着!
李元吉紧紧地抱着罗成,让他紧贴着自己胸口,感受他跳动的心脏,红了眼圈,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模样哪里还有往日的张扬和轻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是真的怕了。
李元吉就这么横抱着罗成,从城内一直抱到城外的营帐,期间事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直到将人小心地安置到了床上,才松开手,一把扯过早已赶到营帐的随行军医,恶狠狠道:“我还是那句话,罗成要是没了,你们全部死,罗成活,你们才能活。”
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开口道:“殿下好歹让老夫先看一下罗将军的伤势。”
李元吉这才松了手,一脸凝重地吩咐其他人道:“还有那边那个,也必须救活。”
老大夫一边检查着罗成的伤势,微微替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睨了眼营帐内的另个昏迷不醒的患者,都伤成这样了,救一个就已经够难了,还要两个一起救活。
营帐内有片刻的沉静,老大夫们正在查看两位伤患的伤势,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摇头点头的,李元吉被这幅场景闹得头疼欲裂,烦躁不堪,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这才好受些。
好半晌,才见众大夫你推我搡的,推出了原先被李元吉拽在跟前问话的老大夫上前,也是他们之中资格最老,经验最足的。
老大夫对上李元吉那双怒瞠的虎目,吓得将原本的话都给忘了,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罗成到底怎么样?”
“禀齐王殿下,罗将军他双臂用力过度,竟被生生折断,左腿有不下十处的长矛所致的擦伤,右腿伤势稍轻,但也有不下五六处。罗将军脖子处还有一处长约一寸多长的伤口,看伤口的样子是躲避敌军的箭矢所致,胸口处有匕首捅伤的痕迹,若是那匕首再偏一寸,恐怕回天乏术……此外,我等还在罗将军的左肩处发现针眼,怕是对方见许久拿不下罗将军,所以用了暗器,而且伤口处呈现黑色,这是淬了毒的……罗将军本身又失血过多……而另一位将军的伤势也好不到哪去,能支撑到现在才晕死过去,已经是奇迹了,但可能敌军针对的目标是罗将军,而非这位将军,所以,这位将军相对罗将军的伤势而言,要稍轻一些。”
老大夫每说一句,李元吉的脸色就越暗一分,还没等他说完,李元吉已经砰的一声将身旁的书案踹倒在地,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杀意:“那依你的意思,他们俩必死无疑了?”
被李元吉那颇具深意的一眼撇到,老大夫那句“凶多吉少,只能听由天命”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再不敢说出口。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若是说出这句话来,必定血溅当场,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死马也当活马医吧,活一天是一天,老大夫收拾了下心情,这才偷偷打量着李元吉的脸色,斟酌着语气,惴惴不安道:“若是换做旁人,铁定活不了,但罗将军和这位将军之前身强体健,万夫莫敌,非一般人,兴许……兴许还能……”这话既不能说的太满,又不能说的太沮丧,真心难办。
幸而李元吉压根不想放过一丁点希望:“那你就给我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军营里没有,诺大辽东城还能没有?若是治不好他们,我保证,你们这些人会死在他们俩前头。”
众大夫打了个寒颤,频频点头,个个胆战心惊,虽然他们也没少被威胁,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习惯这样的威胁了。更何况,眼前的人全无人性,暴力乖张,行事张狂,视人命如草芥……反正什么贬义词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他要想杀他们,眨眼间的事。
“药材的事还是交给我吧,万一太子殿下阻拦,谁人敢违抗命令,我家将军怕是只有等死的份了。”罗勇自罗成被李元吉抱着回营帐,就已经在了,只是李元吉一直都不假手于人,他也没机会上前,这会儿听老大夫们的诊断,眼泪都掉下来了,根本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赌气说道。
这话可是明晃晃地在指责太子,众人见齐王根本没有怪罪的意思,也不敢多说话,装聋作哑一般。
李元吉听后,眉头紧了紧道:“好,罗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给我好好守着这营帐,在他清醒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如果罗家军人手不够,我给你调兵。”
罗勇立马应下。
众人退去之后,李元吉深深地看了眼床上安静躺着的罗成,心中酸楚不已。他何曾见过这样的罗成,就算是以前受伤也有,也从没有这般惨烈过。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不留神,就被人伤害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心中恨意滔天。
放心,伤害你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李元吉刚出门口,齐王府的亲卫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齐王殿下,城内已经清理完毕,辽东城守军悉数被俘,长孙大人让属下前来询问,该如何处理那些俘虏?”
“掠尽珠宝,犒赏全军,屠城三日,鸡犬不留。”李元吉咬牙切齿道。
☆、第160章
李建成怒气冲冲闯进李元吉大帐的时候,后者正安静地坐在床沿上,伸手抄起床上昏迷着的人,让其整个身体镶嵌在他怀里,虽说是在喂药,但从他这个角度看,这姿态异常的暧昧。更别说,他喂完药还轻手轻脚地替人擦干净了嘴上的药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可不就是一件珍宝么?连他带人闯进营帐,那么大的动静,他都不曾回过头半分。
“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正在忙,晌午之前不见客,您就别为属下了……”被李建成强闯进来,守帐的侍卫头皮发麻,他才不是多长了个脑袋,才敢拦太子殿下的架,而是齐王一早就明令谁也不许进来。这会儿他稍一停顿,让太子殿下给进来了,事后不知道齐王该怎么消遣自己。想起这两天,屠城的惨剧,城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求饶声,满浸染了整片辽东城……那侍卫身子一个激灵,这才追进来,哪怕明知不能拦,也得拦下来……至少传言太子殿下温文尔雅,比之暴戾乖张,视人命如草芥的齐王要好太多。
李建成目光如炬地睥睨着眼前之人,什么时候起,连个小小的侍卫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心中怒气大盛,刚要发作,就听帐内之人发话了。
“你先下去吧,想必太子殿下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和我相商,无碍。”
守帐的侍卫稍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又听身后的声音响起:“若是再有下一回,直接拖出去斩了,连个门都守不住,要你何用?”
那侍卫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赶忙跪下谢罪,才诚惶诚恐地退出营帐。
李建成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一样的脸,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得,以前李元吉也嚣张跋扈,但如今却是越发阴沉了,让人摸不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