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兮远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快到了,来电询问栗珞的位置。
沈西夕换上了轻快的神色望着窗外感慨道:“世界真是奇妙,你知道吗?有一次我们一起逃课到海边,就在你的店附近。”
晏兮远竟会逃课?啊,是裴敏说过的那次“私奔”?栗珞很想说我不听,可是“那位少年”的往事却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听。
沈西夕看着栗珞眼中掩饰不住的焦灼,悠然继续:“那晚的月亮也很好看,我们也都喜欢。”
栗珞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沈西夕内心淡笑,她俯身靠向栗珞压低了声音:“谁没有过青春的激情呢,你们有没有试过在海边……”
过去的事而已,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的,可栗珞此刻发现心里的酸涩和疼痛根本忍不住。
被嫉妒的感觉真好啊,沈西夕眼角漾出一抹得意,你看,转眼两个人就对掉了角色。她笑着轻声继续:“有些事真是没法忘记的,那天的海风、浪花、拉琴的小孩……过了这么久了,跟你一说起来好像就在眼前似的。”
栗珞却尽了全力也笑不出来,晏先生不愿意跟自己谈及的青春激情,也许因为这就是他心底不能忘记也不能分享的往事。
沈西夕却停了下来,她调整好身体,脸上是得体友好的笑容——晏兮远正踏入店门。
见到沈西夕,晏兮远显然有点意外。他朝沈西夕略一点头,然后在栗珞身边坐下,只见小丫头失魂落魄的一张脸。
晏兮远眉头微皱握住女孩的手,好凉:“怎么在这儿?”
栗珞还没开口,沈西夕已经抢着笑道:“我们在等你。栗小姐好奇,正问我们两过去的事呢。”
栗珞有些无力地想要抗议自己没有问,可张了口什么也没说出来。有没有问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是想知道的,而且也知道了。
晏兮远忽然很后悔自己同意了mkg的合作,她们刚才说了什么,小丫头怎么就搞成了这副表情?他有些烦躁地想着过去,到底有什么可说的。
那个时候喜欢晏兮远的女生太多了,沈西夕算最特别的一个。晏兮远帮过她,她也悄悄在晏兮远的书包里放过一本书,扉页上写了“我明白你所有的感受。花开若相惜,花落记相惜,兮夕相惜”,让晏成山大发雷霆。
就是这件事激起了正值年少叛逆的晏兮远对晏成山“霸权”的反抗。那天,好像上课铃已经响了,晏兮远还站在操场迟迟不肯动,沈夕西走到他身边轻轻地说:“我们逃课吧,我知道怎么出去。”
于是他们果然悄悄离开了学校,漫无目标地上了一辆公交车。没有司机、没有保镖、没有约束,这种自由的感觉让晏兮远觉得生命终于真实了。
沈西夕看着眼前两位神色各异的恋人,越发愉快。哎呀,相爱谈何容易,谁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她神清气爽地对晏兮远笑道:“我刚说到有一回咱们偷跑出来海边……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这是这次逃学中最难忘的事,晏兮远脑海中飞快地回想。
旷阔辽远的海天,有人在海边拉琴,耳边回响着《萨拉班德舞曲》。他记得很清楚,巴赫的d小调第二组曲中的这首萨拉班德充满了作曲家大海般的深情。
这曲调就像他那时澎湃的心情,对生命,对自由,对身边的这个“知己”。他甚至想过接受沈夕西的建议,跟她一起反抗管束,浪迹天涯。
栗珞难过地看着晏兮远复杂的神情,这些话触动了他的内心吧?
沈西夕也在观察着晏兮远,她含笑补充着细节:“想想真是好笑呢。你记得有个小孩在拉琴么?特别难听,你还给他示范了一段。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你琴拉得这样好!”
猛然之间,栗珞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什么?是他!
“不记得了。”晏兮远不耐地皱着眉,他不想再聊这件事了,就是因为沈夕西当时说了一句“这曲子真难听,我们走吧”瞬间阻断了少年晏兮远的青春激情。
人生的缘分就是不能容下这么简单的不同,这首曲子很美,一点也不难听。少年晏兮远发现眼前这个说明白自己一切的女生,也许还不如那个拉琴的小孩。
那个小家伙年纪虽小,但技法不俗,只不过有些好笑。她一本正经地肃着一张脸,把一首明明是瑰丽缠绵的舞曲拉得斗志昂扬。
少年晏兮远没有理会沈西夕的评价,却对那个孩子说:“这首曲子不是这样处理的。”
时光在眼前交叠,栗珞全都想起来了。那个大哥哥凶巴巴地要过了自己琴,做了个示范,受了惊吓的自己根本不记得他拉得如何,只傻傻看着。
然后那个满脸冷意的大哥哥继续凶巴巴地质问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在海边,又问她家在哪里,要送她回去。可是周老师的工作室就在不远处,吓得她转身就想逃跑。
栗珞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是他啊,是他,怎么会是他。沈西夕在骗人,他们根本没有一起过夜,晏先生说的才是真的。如果裴敏他们几个口中调侃的晏先生年少时轰轰烈烈的私奔是指那天,那么他们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之后那个大哥哥喝令自己在原地呆着,她好害怕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好看着他和那个姐姐走回沙滩的路边,叫了车把那个姐姐送走了。
晏兮远看着栗珞越发心焦,她显然在努力克制着表情,到底怎么了?啊,是她知道了第二天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么?因为富少爷晏兮远拐带少女彻夜不归的传闻,自己最终被爷爷送到了英国。
唉,怎么跟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送那个小孩回到老师那里。虽然自己后来明白是多此一举,因为她的老师就在不远处的小屋。可自己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多管了这个闲事呢。
但,幸好自己多管闲事,那一天,自己见到了妈妈用过的琴。
可栗珞却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晏兮远的手,轻轻地将头贴上他的臂膀。总觉得自己跟晏兮远的缘分源于两家的纠缠和晏成山的安排,可这又是什么样的安排?自己早在十五年前就曾与他不期而遇。他说过有一次用过妈妈的琴,应该就是那次在周老师那里吧。
那天刚好那架名为“少女”的琴保养完被送回来,周老师笑着说小丫头运气真好,还让自己小心翼翼拉了一下。而那个“凶恶”的少年怔怔瞧着,忽然走上前问周老师可不可以一试。
还记得他拉了《棕发少女》,拉得优美动人,人却泪流满面。再后来,自己被接走了,而周老师留这少年过了夜。后来听老师说他们彻夜长谈。
原来如此。
晏兮远琢磨不透栗珞的意思,他低头看着偎在肩上的女孩,低声问:“怎么了?”
该怎么跟你说呢?你都忘了。栗珞低头含泪而笑,她压抑住激动起伏的心,隐去泪光温柔仰起头看着他:“没有,可能饿了,有点胃疼。”
沈西夕冷眼看着,厉害。这样听着男朋友跟别的女人聊往事都能忍得住性子,扮得了可怜。这些小女生天真在哪里?还跟自己谈纯爱,笼络男人手段和心机一点都不逊色。
果然,晏兮远心疼皱起眉:“让你乖乖吃饭就是不听,走吧,带你吃点东西去。”
他拉起栗珞,王子安正买了单过来:“老板,还有10分钟。”
“我先上去做准备了,栗小姐,这次聊得很开心。“沈西夕对栗珞抿嘴淡笑,一语双关,“今天各部门的leader都在,迟到了不太好。”
说给自己听呢,真是处处不忘针对,以后有了这么个对手好烦心。栗珞对晏兮远道:“你也快去吧,我会去吃的,阿邬他们还在海边,我也不能呆太久。”
“陪你吃完了再去,”晏兮远不容反对,他对王子安说,“告诉何方所有安排后推半小时。”
“哎呀,真的不用。”栗珞不安起来,自己根本没什么事,却见沈西夕意味深长地跟自己笑着摇头。嗯,是嘲讽,一如她刚才所说,自己不仅没有帮助还会找麻烦。
谁成想沈西夕并没有语出不逊,她开着玩笑:“要谢谢栗小姐啦,我们每个人都多了半小时休息,不过晏总,我们可是按时间收费的,这时间你也得算钱哦。”
栗珞胸口发闷,沈西夕的话只有她听得懂。好吧,既然你咄咄相逼。
她不再看沈西夕,只拽着晏兮远的手糯糯地问:“今天安排多吗?”
王子安连忙看日程:“开完会后是电子商务部门的汇报,然后是食品联合会的晚宴。”
“你有什么安排?”晏兮远低头问她。
栗珞歪着头甜笑:“嗯,紫云山顶下雪啦。阿邬他们两个最近累疯了,所想着今晚上山躲两天放松一下。本想邀我们同去,你这么多事就算啦。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雪天上山又不想开夜路,他们下午就出发了。”
嘴上说着算了,软软的眼神却分明在勾人,这丫头也有这样的时候。晏兮远用力握了一下栗珞的手,对王子安道:“汇报改个时间,晚宴不去了,我一会儿给季会长打个电话。”
“你也别去海边了,吃了风更不舒服,”晏兮远牵着栗珞往外走,“反正没多久,到我办公室等着吧。让王子安交代餐厅送点粥上来,胃舒服一些。”
栗珞并没当真的,谁知道晏老板一下推掉了这么多事,可这些事堆到以后还是得他做啊,还真是添乱了。
栗珞有点慌:“别别,真的不用。我认真的,你的事要紧。”
“我也认真的,晏……”晏兮远看着栗珞故意一顿,把女孩搂过来身边低声道,“第一次到公司视察,怎么能怠慢?”
晏……太太么?王子安自动脑补了晏兮远没说完的话,立刻识相地坚定表态:“是的,老板!”
窒息的感觉堵在胸口,沈西夕发现自己刚刚嘲笑过的儿女情长如此扎心刺眼。她的纠结把心搅得生疼,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毫无原则令人气愤难忍,可又让人那样心动难忍。栗珞,你真是好样的。
王子安拉开门让她先走时,沈西夕的一口气才算呼了出来,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老板的这个小女友还真是任性,随随便便就乱改公司计划。”
王子安不以为意地说:“这算什么啊,老板纵得简直……”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公司形象还是要的。
王子安连忙找理由:“也不是,我们老板娘那个...年纪小,老板难免惯着些。沈总您放心,除了栗子的事,我们老板都是很有原则的。”
沈西夕紧紧咬住牙,啊,窒息的感觉又来了,真的快要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