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蓉吓得发抖,也没注意到狱卒竟然配合着说了假话。不过邵衣瞪了那狱卒一眼,眼神嫌弃极了,狱卒便不敢再出声。
六王爷开始在心里暗暗算计,距离薛府抄家不过两三个月,那段时间他和薛蓉厮混的也很频繁,所以这孩子的月份还是对得上的。
更重要的是,他对薛蓉也很有自信。刚刚薛蓉宁愿被那么多人侮辱也没把这事说出来,最后还是薛晴泄的密。所以六王爷也能确定,薛蓉是不会帮别人骗他的。
他对子嗣一向很看中,也正因如此,他到现在都没一个亲生的孩子。
不留孩子,也就不会有把柄,他是要干大事的人,往后大业得成,再生不是更稳妥。
可现在薛蓉有了这样意外,六王爷的“后路”没了,但又保留了血脉,这让他对薛蓉是又爱又恨。
邵衣也不催促,等着他自己考虑。
六王爷没犹豫多久,传宗接代的执念扎根在他脑子里,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终于放弃挣扎,呻yin的道,“好、我可以说,但你让她们离开。”
薛蓉喜极而泣,邵衣也同意了,叫人把两个女子带走。
六王爷道,“薛大人那事,确实是他无辜。我借薛蓉打听消息,薛蓉只为我做事,其余的她也完全不知情。还有太子遇袭也是我一手策划,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我相信国师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会放过薛蓉。”
“这个自然!”邵衣叫狱卒准备纸笔,为他写供词画押。
六王爷口述,狱卒代笔,个把时辰后六王爷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他残余的兵力、人手、宫中眼线,都被揪的七七八八。
而他之所以要避开薛蓉薛晴讲这些,就是怕这两人听到这些会记恨他。薛蓉有了他唯一的子嗣,六王爷还指望薛蓉姐妹能鞠躬尽瘁的养大孩子。
邵衣看着状纸上的字,并不能完全相信这些,六王爷诡计多端,肯定还是有隐瞒,不过目前这些已经足够。
邵衣这就要离开,六王爷在后面急切的喊,“你等等!我要再见薛蓉一面,我还有话和她说!”
“给他见。”邵衣说完出去。
“王爷!王爷啊……”薛蓉等得心急如焚,终于再见到心上人,赶紧扑过来抓着六王爷的胳膊,两人抱在一起哭泣。
六王爷颤抖的手抚摸在薛蓉小腹上,咬牙说道:“你……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知道吗?”
薛蓉连忙答应:“我一定会照顾好的,王爷你也要活着啊!”
六王爷心里一沉,他只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了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薛蓉的孩子。
他们并没有更多的事情要交代,两人抱着温存了一会儿,狱卒就要把人拖拽出去。薛蓉舍不得,一路尖叫的喊着,“王爷,王爷……”
薛晴不用人拉,自觉的跟在薛蓉和那些狱卒身后。
她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六王爷被另外一行人拉起来,盖在下身的破裤子也落在地上,露出光溜溜的两条大腿。但六王爷已经不做任何反抗了,双脚无力的拖行在地上。
他们走到地牢大门口,就快要离开时,一狱卒悄然走到薛晴身边说道,“薛姑娘,国师大人有请。”
薛晴停下来,她看着薛蓉哭哭啼啼的被带到门外,转身跟着狱卒又拐了回去。
这是另外一间空了的审讯室,地上干净,屋里放有桌椅板凳,布局更像是个简约客栈。邵衣看着桌面上的口供沉默不语。
薛晴握了握拳头,呼吸有些急促。她又想起来六王爷喊得那句阉人,难道国师真的要杀她灭口么……
“国师大人……”
邵衣轻柔看她一眼,“知道叫你过来有什么事么。”
薛晴不敢主动提及“阉人”,规规矩矩的低头说道,“我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你怕我?”邵衣觉得她反应有趣,“你上次不是很有魄力。”
薛晴愣了一下,她摸不透这人性格喜好,但看样子似乎不会计较先前那事,她想了想还是决心先发制人,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小女子是有事想与国师大人商谈。”
“说吧。”邵衣满意了,这也正是他的目的。
薛晴说道,“国师大人是辅佐新皇的功臣,朝堂之上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观满朝文武,没有人能盖得过大人声望。而今大人又帮助新皇除掉了心头祸害的六王爷,可以说是又立一功……”
“所以?”
薛晴突然想到献舞那日,那么多刺客第一被一个个斩落马下,心中有些许犯触,她定了定心神继续说下去,“这次六王爷阴谋暴露,可以证实我薛家是无辜的。希望……大人能说动皇帝为我们家平反,小女子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能抓住老六、又撬开那张硬嘴,薛晴姑娘确实功不可没。但平反一事绝无可能了。”
薛晴诧异抬头,“这为什么?我父亲是冤枉的,确实是事实,而且六王爷已经认罪了啊——”
“这是两码事,”邵衣看着她的神情很是可怜,“你一小女子,揣测不透帝王心思。”
薛晴心说什么揣测不透,她当皇后都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每个皇帝行事作风都不一样就是了,哪怕都是宇文问心的转世,也总有些在当时看不懂的地方。
邵衣继续说下去,“先皇在时,薛家的地位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如今新皇上位了,你猜猜他忌讳的是什么?”
薛晴一愣,她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当初新皇还是太子时,薛大人心直口快,时常当众驳斥太子的错处,让那未来的储君毫无面子。后来太子两次遇袭,也几乎和薛大人没什么关系。但就是这样,薛家还是被抄了。你可想明白了缘由?”
邵衣说着这些,像是在讲故事。
薛晴当然明白了,功高震主是错、直言不讳是错,不管薛家有没有二心,如此作为就是自寻死路。皇上有心要薛家完蛋,流放的结局已经算好了。只是原主深居闺房,对朝堂的事全然不知,她来了这里也就没有得到相关的记忆。
薛晴俯下身子,将头磕在地上说,“求大人能帮帮薛家。”
她看见那黑色衣袍走到她面前,随即下巴就被一直苍白冰冷的手抓住抬起。邵衣俯身看着她说道,“所以,你可以为我效力?”
这就是他抓自己来的目的么?薛蓉似乎摸清了他的想法,顿时感觉自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自己是烟雨楼的花魁,她会有无数机会和达官贵人相处,是个有用的眼线。
薛晴道,“我可以。”
她以为邵衣会给她一些任务,但后者松开了她的下巴说,“你先回去吧。”
“是……”薛晴不敢多问,起身走出刑讯室。
……
薛蓉还在外面等着,身边有几个狱卒看守。她很害怕,见了薛晴就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薛晴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难堪的说道,“没什么……”
薛蓉了然,不过她也不在乎薛晴有没有被人占了便宜,只问自己关心的那件事儿,“姐姐,六王爷已经认罪了,肯定能活着吗?”
薛晴点头,“国师已经答应会向皇帝求情了,肯定不是作假的。我倒觉得,死罪应该可以免掉,只是活罪还要受些。”
薛蓉情绪低沉,“只要王爷能活下来,多久我都等。”
两人被狱卒交接给官兵,一路又送回了烟雨楼,一路上薛晴沉默无语,薛蓉只顾哭哭啼啼为六王爷担心。
徐娘看她们安然回来,立刻迎上来,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的宝贝儿啊,我的好姑娘啊!”徐娘急切的挽住薛晴:“你可吓死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那些官爷要做什么?”
看来徐娘还不知怎么回事,薛晴柔声道,“让妈妈担心了,当时事发突然,来不及告诉妈妈一声。我方才险些被孟公子强取,是国师大人及时出手救了我。”
“啊?”徐娘一听就懵,“那些官兵可是直接过来抓人的,这怎么会……”
薛晴编排起来,“实则是国师大人想要见我,便派人直接来找我。结果一进门,就见孟公子对我那样放浪行径,干脆……就都抓走了。”
徐娘看看一旁的薛蓉,她不知如何解释,又不愿说出和六王爷的那些事,讷讷的跟着点头。
徐娘一听国师立刻兴奋起来,什么孟公子都抛去脑后,“国师大人能救下姑娘,把姑娘放在心里,可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烟雨楼的福气。这么些年了,妈妈我可从没听说过国师大人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你以后可要在国师面前好好表现,多说说烟雨楼的好。”
“这个自然。”薛晴一一应下。
徐娘夸张的叹息,“那个孟公子啊,是个什么小官儿家的来着?下次敢来我打断他的腿!让我们姑娘受惊了。”
薛晴暗说不用你打了,国师应该是已经打完……
“对了,国师找姑娘商量何事儿?”徐娘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
薛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徐娘,“妈妈,这个……自然是寻常的事了。”
徐娘立刻明白过来,国师府的事儿也不是自己该打听的。再说了薛晴就是一个姑娘,往好了说只是长得漂亮罢了。一个男人找一个青楼女子想干什么,还不就是那点事儿么。
“姑娘不用回答,是我多嘴了,国师府的事儿哪是我该打听的,我还想活的久点儿呢,姑娘一心伺候好国师,别的都不用管。出去这么久也累了吧,赶紧去歇歇。”
薛晴笑着答应,往自己房间走去。
薛蓉也想跟上,但被徐娘在后面拉了一把,她不解的问,“妈妈这是干什么。”
徐娘小声警告她,“你今儿在你姐姐的房间,还穿着丫头的衣服,是要做什么?!”
薛蓉心里一抖,差点把这茬忘了,“姐姐惧怕孟公子,便叫我在旁边陪着她。”
徐娘半信半疑,“我信你一次,不过你记住了,往后你姐姐有什么不愿意见的客人直接来告诉我推拒掉就好了,别再做哪些多余的。”
“是,我记下了……”薛蓉心酸,凭什么薛晴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连当个青楼女子都比自己有身份。
……
薛晴回到房间,程儿几人更加恭敬无比,帮她换衣服时脑袋都快要低到胸腔里了。她们知道自己伺候的姑娘是花魁、是得了国师大人青睐的唯一女子,绝对要小心侍奉。
徐娘回头想想,总觉得楼里多了个娇贵的宝物,她不放心的跟了过来,这两天就派人给薛晴的房间换了个新。
从床铺、到化妆梳妆用品,都换上了更好的,连带多加了几套漂亮衣物头面。
她满脸堆笑的说道,“这都是我特意为姑娘定做的,这楼里的其他姑娘自然没有。想当初姑娘你是大小姐,肯定穿不惯这等粗麻布料。妈妈我也没在别人家府上当过差,不知道这料子选的合不合你心意,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我说就好。”
薛晴点头,“多谢妈妈的照顾。”
“哎,姑娘伺候国师,当然要穿最好的衣服,也为我们烟雨楼涨脸。姑娘可一定在国师面前多说烟雨楼的好啊。”
“我一定谨遵妈妈教导。”
徐娘笑,“我看姑娘第一眼就知道咱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
自从她回来,徐娘天天来她房里报道,三两句话就要往国师身上扯,仿佛薛晴就是国师本人。
薛晴也不解释,既然临分别前国师有意利用她,她也有理由合情合理的利用利用国师。
……
当日夜晚,又是薛晴出演的日子。
她才一露面,楼下就响起一片喝彩之声,下面人山人海的挤着,多数穿的绫罗绸缎,富态极了。
这就是明星效应吧,花魁虽然吸引人,但是冷酷无情的国师的女人,更吸引人。
现在徐娘不敢让薛晴做些跳舞弹唱的讨好事,只让她露个面冲着下头撒撒花瓣,当一当花瓶就完事了。尽管有胆大的叫喊起哄,也被徐娘给顶回去了。
花魁么,有点脾气太应该了。
薛晴站了一会儿就回自己的房间。一些没接客的姑娘就靠在楼边儿上,讨论六王爷的事情,薛晴听到只言片语,拉住那姑娘打听一番。
“这位妹妹,我这两天也听说了六王爷的事情。上一回六王爷从我们这里被抓走,可弄得沸沸扬扬,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啊。”
那姑娘兴奋的对薛晴说:“晴姑娘还不知道吧,六王爷竟然真的谋害新皇,这胆子也够大的。不过新皇竟然如此宽容,饶了六王爷性命,只把他贬为庶人流放充军。大家都在说新皇仁至义尽心胸开阔,英明神武……”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薛晴也是被这样对待的,赶紧捂住嘴,神情尴尬极了,“薛姑娘不要多想,我是一时太兴奋,说的多了。”
薛晴并不在意,追问道:“妹妹,大家还说什么啊?”
姑娘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说是六王爷被发配充军当天游街,很多人都去看了,都是打他骂他的……”
再讲下去,无非是六王爷的惨状到了什么程度罢了,更多的细节却没有了。
那两个姑娘安慰她,“晴姐姐别难过,生死有命,也怨不得谁。”
薛晴道,“妹妹不用多想,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有听说皇上给薛家平反的事吗?”
姑娘为难的道,“这还真没有。”
“哎,我知道了。”薛晴叹息,温柔的拍拍那姑娘的胳膊转头回去。没人看见的瞬间脸色阴冷下来,国师的话也在她耳边响起……
她进了屋就把人都遣散下去,一人坐在床上思索。
六王爷是明枪,可新皇才是暗箭。只六王爷一个人得了这下场还不够,薛家也要活命。
可惜这次的开局太低了,一来就成了个贱籍,只靠自己不行……
……
薛晴能听到风声,薛蓉当然也能听到。原本她情绪稳定了不少,但听说六王爷被流放发配当时就哭了出来。她要死要活的想去送送行,见见最后一面,果不其然在烟雨楼又闹了一场。
徐娘对她不耐烦,叫人死死的看住她,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薛蓉日日以泪洗面,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事儿。
六王爷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发配充军等于又判了死刑。
薛晴现在在烟雨楼的红人,也是国师府的红人,这两次起因都是因为六王爷被抓。这事情未免太巧了。
薛蓉想,肯定是薛晴想要通过出卖六王爷,靠上国师府这棵大树!六王爷是爱我的,但是这一切都是姐姐造成的。
如此转移了仇恨的载体,她心里的怨恨也有了出口。她跑到门口大声喊起来,恶毒的咒骂从门缝传出来飘在走廊里。
薛晴就在隔壁,自然是听见了的,她冷静淡定,但程儿就忍不住了,“姑娘,您听听蓉姑娘也太过分了,竟然这样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