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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和她不熟。你若有兴趣,不如问问顾知寒,他没准儿知道。”
  沈柠满意了。
  柳燕行拿她没办法,取了个糖袋给她,“垫垫肚子。”
  说回场上,姚雪倦带着芙蓉城奏了乐、试探出满意结果,施施然下去坐到自己的位置。
  又来了几波江湖人士送礼,人太多了沈柠很多没记全,曲杉斛和执明君代表荒海涿鹿台送上几大坛酒,她还特意看了几眼。听过护灯使的惨事,再看荒海邪道,就有种不能直视的怜悯,可在这样难的困境中熬下来的人,还轮不到她来怜悯。
  不过顾知寒还没到,在场门派也不在意,顾尊主就是这个性子,何况他不到场,正道那些门派反而松了口气。他要是在这场合犯浑,正道拦肯定拦不住,那老脸就丢尽了。
  接下来送的礼都没能引起洛小山太大反应,直到每个门派都坐定,洛小山才重新开口:“今日请各位到场,是为见证我的弟子温渚明、肖兰出师,小山先谢过各位。”
  她起身走下座位,长长裙摆于身后逶迤,场中鸦雀无声,连原问水这样的疯子都暂时按耐。
  自从她多年前回谷,江湖上空余一段飘渺传闻,年轻的小弟子们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今日一见到她,眼睛呆呆跟着走,只觉门中长老说得果然在理,明心仙子端坐高位时尚不觉得,如今步入场中,举止仪态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仙。
  “我这两名弟子出师早,年纪轻,恐不善于俗务。渚明就罢了,肖兰今日起便要在江湖走动,少不了麻烦各位。他专心武学,比我当年高出不少,日后若有得罪之处,各位大可来找我帝鸿谷,谷中自会处置。”
  这番话说的厉害。她对待沈柠一直温柔可亲,可这时当着天下人,先是点出我这两名弟子厉害得很,再把丑话说到前头,若是日后得罪了你们哪家,可以来找我告状,别的就不用了,反正你们也打不过。一派护短宗师风范,上一代隐隐能与沈缨争锋的人物、千里追杀执掌刑罚权柄,手腕极为强硬!
  老大发了话,小弟自然要热烈响应。原问水扬声:“谷主放心!只是我等至今未能一睹双星真容,怕日后对面不识,还请双星揭去面具,让我等认上一认。”
  “正该如此。我两个弟子出师,特意请了一位小友今日替他们揭面拂尘。”
  洛小山气势微敛,场上顿觉一松,渐渐又起了许多絮絮私语。
  揭面拂尘也是菱花会的一个重要环节,一般会请关系匪浅的友人,或是德高望重的宗师完成。
  历代菱花会都是武林中的盛事,说直白些,就和当朝新帝登基一个概念,仪式全由帝鸿谷自行安排,寻常武林人士只配老实看着,能被自家长辈带着观礼,已经是莫大荣耀,绝不敢造次得罪帝鸿谷,从没人敢在这个场合中捣乱。
  这么多年,唯有洛小山的揭面礼被沈缨横插一杠,抢了双城子的活儿。
  昔日同样时节,同样地点,莲花飘香,她带着面具跟在自家师父身后,忐忑地等待当年紫阳宗的掌教帮她揭去面具。
  然后忽然一阵喧闹声,闯入了一个极致俊美的少年人,他带着剑侍,在场中扫了一圈儿,便直直冲她而来。那时洛小山琉璃心已达到第七层,师父就在身边,更有师兄和各大门派坐镇,却不知怎地都没拦住,仍被那少年欺近身,脸上一凉,面具就被揭下。
  她至今仍记得那日沈缨的语气中,含着的清浅笑意。
  “你就是双星入世弟子么?”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连同那人漂亮的眉眼,自此隽入心底。
  恍惚多年已过,洛小山一边心中苦笑近些日子越来越轻易陷入往昔,一边在面上继续镇定地说:“小山特地请来剑圣之女,沈柠,为我两个弟子揭面拂尘。”
  这件事昨晚肖兰来找她时已经提到过,沈柠也知道洛小山是想借菱花会机会向正邪两道昭示——帝鸿谷护着沈柠。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么急切,但长辈一片好意,便满口答应下来。如今听到这句话,便起身向中央走去。
  之前姚雪倦奏琴,年轻弟子们窃窃私语,都控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这会儿看到沈柠,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实在是这位大小姐生的太美,美到不可方物。
  传闻前朝蕊夫人艳冠天下,前朝灭亡都是因她惹来倾国之祸,鹧鸪天也一直以此为噱头宣扬自家门派武学,可到底什么样的美色才能倾国,世人见过姚雪倦,仍觉差上那么一丝。
  也曾听闻剑圣家小姐踏入了江湖,却没有真正领教到,谈论起不过一笑了之。
  还要怪沈柠自己。她入江湖不久,又一贯不重打扮、浑身被练剑的苦逼气息浸泡,连日奔波,再漂亮的脸蛋儿都被风尘仆仆的装束拖累了。
  其实昨夜湖边挂出了沈柠的美人灯,灯上的美人乃张吟松亲笔所绘,已有五分肖似,可得的花筹却寥寥无几,实在是因为画中人美得不真实、剑圣家威名又重,侠士们稍微有些自知之明的,都不敢倾慕沈缨的女儿,这才没多少人献花。
  而如今传闻中的沈柠就这样一步一步,踩在了他们心上,成为不知多少人一生的心魔。
  肖兰冷冷对温渚明低语:“路远说的没错,久不走动,正道门派越发不要脸,目光不知收敛。”
  温渚明转头,上下看了看他。
  肖兰奇怪:“我说错了?”
  温渚明:“我看是你不知收敛。”
  他嘲讽完师弟,向已经走到身前的沈柠看去。
  她身上穿的是洛小山早就准备好的衣裙,颜色同帝鸿谷校服一样,但特地用金线绣了暗花,袖口宽大,裙子以繁复工艺缀着金丝,粗粗看好像普通弟子的衣服一样款式,但在阳光下走动,金丝粼粼闪烁,光华流转。
  加上女孩子纤腰一束,层层裙摆宛若轻雪,全身上下清雅得很,唯有一点朱唇殷红,就如雪中红梅,美得静谧,却又在悄无声息中惊心动魄。
  沈柠走到两人身前,在死一般的静寂中先揭去温渚明的面具。
  温渚明叹了口气,微微一笑,走前两步,冲周围豪杰拱手,“帝鸿谷六十二代弟子温渚明,见过天下英雄!”
  仿若沉睡魔咒被打破,场中人后知后觉地鼓掌叫好,纷纷高呼温渚明的名字,这就是他们新上任的顶头上司了。
  沈柠移步,在肖兰面前站定。
  少年身材高,得稍稍垫脚才能解下那只面具。英俊的眉眼露了出来,沈柠在那双剔透如宝石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清晰倒影。
  肖兰握住她的手取走面具,又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松开,擦着她肩膀越过去,也冲四周拱了拱手。
  热烈的喝彩声更加高昂。
  沈柠却在那一瞬间,恍惚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淡淡伤感。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第64章 全频道掉马
  一碧如洗的晴空下,17岁的双星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金线白袍,?站在场中不卑不亢受众人欢呼喝彩,意气风发、张扬俊美。
  洛小山领着双星又说了几句套话,?再次介绍了温渚明和肖兰的司职,?回顾了正道前几十年的业绩,展望了往后几十年的发展,?最后表达了希望各派都能乖一点、好好配合肖兰共创佳绩的良好祝愿。
  沈柠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顶级规格的武林盛会,站在场中只觉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除了变成奇装异服外,仿佛和当年大学奖学金竞选演讲的感觉相仿,底下全是审视。
  好在这是帝鸿谷主场,身边三个大佬抗视线,?她只用站在后面看着。最近的第一排坐满了仇恨门派,什么问雪宫、紫阳宗、荥山剑派等等……这些仇家个个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柠扫视一周,恰好与原问水和姜真真对了个眼。
  原问水城府深,?面上八风不动,?姜真真毫不掩饰,?眼中浓浓的嫉妒都快如箭般插到她身上了。这姑娘只允许自己众星捧月,?见不得旁人出风头,?哪怕一丝一毫盖过她去都不高兴,?更别提现在沈柠沾了帝鸿谷的光——
  明明是双星出师的时刻,洛小山遮着面,肖兰是个男人,?沈柠这样美貌的大美女,硬是一个人夺去了场下一半的目光。
  姜真真目光怨毒,但很快就转为不怀好意,甚至故意举起酒杯敬了敬,饮下时那份洋洋得意让沈柠心惊。
  还不消停,这俩一疯一蠢,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没让她多等,等洛小山发表完陈词,场外忽然有一顶软轿抬了进来,跟着轿子的是一个衣服上绘制了北斗星图的男子,神色仓皇,直冲到洛小山面前才慌张下跪,“砰”地重重将脑袋磕在地上,瞬间就洇出一小摊血迹。
  这动静太大了,欢呼雀跃的人群都不知发生了何故,热闹的场面戛然而止。
  洛小山皱眉:“有什么要事大可直言,何故行此大礼?”
  她说的毫不客气,是看出来者不善,在菱花会上闹出血光,因此毫不犹豫点破对方居心。
  那名七星使直起身,颤抖着说:“我们降星楼实在不愿扰了谷主和天下英雄兴致,但……但大劫将至,不得不前来示警……”
  场上嗡声四起,越来越多的后排人探着脖子,想要看清情况。
  若论通透,温渚明几乎少有人及,此刻他脸色已经变了,厉声截住:“胡言乱语!降星楼星使怎会出此狂言,你到底是什么人假扮,给我拿下细细审过再说!”
  他手一摆,两名帝鸿谷弟子冲过来将人按住堵上嘴,同时他自己飞到那顶小轿前面,用力将帘子一掀,“何人装神弄鬼?”
  轿子里走下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比沈缨还要大上几岁,眼上蒙着布子,却行动自如。
  降星楼是这两年才突然名声大噪,且游离于正邪两道的神秘组织,帝鸿谷外派弟子也带回来过降星楼的消息,但温渚明不常出谷,因此没能第一眼认出人。
  这人装束太有特色,很快场中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怎么会是他?!”
  蒙眼、星图,据说从不出降星楼的商非吟,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此人在《风华谱》上记载不多,据说因精通大衍术算,看人时能看穿命数,难以平常心待人,因而遮蔽双眼,才能正常生活。
  温渚明摸不清他底细,但看这身打扮和其他门派反应,也猜到是降星楼主亲自到场,排除了有人恶意假扮的可能,心中一沉,猜到事情难办。
  商非吟开口,用上了内力,声音不高,可连最外围的人都能听清楚,眼见又是一位宗师。
  “还是我来说吧。洛谷主,我于月前观星,七杀骤亮而紫薇晦涩,观其轨迹将与截空会聚,必成凶象。”这几句说得云里雾里,他顿了顿,直白地说:“据我推算,七杀入命之人已现世,武林灾劫将至。”
  洛小山默然无言,从未听说过降星楼在江湖上与哪一方势力往来过密,商非吟此人,又从不谋权谋利,只是寥寥几次出言示警,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些话是真是假。
  原问水已经不安分地凑过来,沉沉地问:“七杀入命之人……本宫主倒是可以安排问雪宫门人去找,楼主可曾推算出其人特点,否则天下这么大,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柠心说不是吧,怎么这么多人天天搞事,都搞到菱花会上来了。
  她扫了柳燕行一眼,示意他赶紧开溜。虽然不清楚降星楼的水平,但既然名声这么响亮,没准儿就有些神神道道的法子,搞不好是原问水猜到了柳燕行身份,才联合降星楼搞了这么一出。
  商非吟仍然在说:“我用大衍术推算,七杀星应在西南,应是月前自南疆前往中原,先今就在此城中。”
  柳燕行眉心蹙起,不仅没有走,反而吞了颗轮回丹,起身朝沈柠这边过来。
  “……本想之后再商议此事,但昨夜星象显示,七杀星已逐渐成势,再不制止,短则十日,长则月余,此后中原将无人可阻。”
  沈柠有些着急柳燕行并未听她的,就看到原问水向她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沈柠忽然明白了,并不是柳燕行身份败露,而是原问水这个神经病设了局在这儿等着她。
  “南疆那地方除了已被剿灭的魔教,哪有什么武林人?现在站在场中、从南疆而来的,只有这位沈小姐。”
  天象灾厄对江湖人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柳燕行人虽死了,却给正道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
  好毒的计!不敢正面抗衡帝鸿谷,竟然试图借降星楼的推演把她打成七杀祸星,扣上这么大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原问水继续道:“洛谷主,为稳妥起见,不如先请沈小姐到我问雪宫,若是一场误会自然好,若不是,问雪宫高手如云,制住此女不在话下,定会以武林安危为重!”
  洛小山还没发话,肖兰就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了原问水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表情很淡,因为瞳色异常、肤色过冷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语气平静地说:“沈柠是我们帝鸿谷的上宾,什么七杀入命,我听不懂,若想凭什么术算就对她不利,在我这里,行不通。”
  原问水冷笑:“洛谷主,您这位高足是被美色所惑,一定要处事不公了?”
  洛小山还是那副美人柔弱的样子:“他主意正,我做师父的也左右不了。何况他又不掌审判权责,要什么处事公允?不公便不公吧,我也没有法子。”
  原问水气得不轻,猛地转身扫向正道门派,斩钉截铁:“诸位,商楼主已算出这位沈小姐即将惹起祸端,本宫主为各位安宁着想,自愿请其入问雪宫小住,若是问心无愧,最多不过两个月就可见分晓。可帝鸿谷扣着人不放,如此行事,难以服众!”
  其实商非吟根本没有点名道姓,可是神棍这个行业就是这点剧毒,只要有一丝怀疑,就可以名正言顺给你扣个锅,真算错了,也已经是事后,而原问水就是要借这个时间差把她拖去问雪宫。
  商非吟有些踯躅,没办法判断沈柠是不是他算出来的七杀,想了想忽然说:“罢了,沈小姐还是先随我走一趟。”
  说完,一手就向沈柠抓来。
  肖兰站在沈柠身前,举起炽伽以弓背去挡,幽蓝光芒大放。
  紧接着左右各有一道身影同时闪了过来。左边是执明君,以骨扇攻向商非吟前胸,右边则是柳燕行。
  他一手揽上沈柠的腰,一手顺带抽过洛小山的金明灭,后发先至,向商非吟刺了一剑。
  金光破空,如白昼流星,一闪即逝。很难形容那一剑的风华,羚羊挂角、无处寻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