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她娇娇地要他抱,起初他不敢,最后是不舍。后半夜明明她松开了手,可是他留恋,慢慢地挪过去,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贪恋短暂的温存。
“就这样......等那天……就穿这条裙子。”他语调那样淡,捉摸不透。
“什么?”发顶被轻轻一碰,招平安抬手摸到了阿择的唇,她顷刻间弹簧似的缩手。
“我好像想到什么了,我们去那个地方转转吧。”
“哪里?”
“岑西。”
招平安心头蓦地像被重重敲了一击,耳边全是嗡嗡的轰鸣。那张纸片不见了,她翻找过许多次,就是找不到,她以为不小心丢掉了。
当晚,对着十年如一日寂静的房间,招平安脑子里一片空白。无可否认,她不舍,但理智仍压制着更胜。
她无法任性,阳间阴世各有运转规律,阿择有他要去的地方,她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
阿择他......亲自做了决定。
但为什么她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像被无形的铁锁扼制着,越来越沉沦。
第27章 岑西这座城
生活总那样繁复,时间在琐碎中偷偷溜走。
招平安慢蹭蹭地作了许多准备,查路线、订车票旅馆。加上周末和请假,一共有四天的时间。
六月的蝉鸣声不绝,在盛夏那天她穿着新裙子,和阿择出发去岑西。
岑西不远不近,坐长途大巴要八个小时。招平安买了两个座位,一个自己的,一个阿择的。
期间有位大叔想换到前面她买的座位,她不肯,说这是自己买的位子。
大叔便指桑卖槐地大声嚷:“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一点也不懂尊老爱幼,有钱买个空位置也不让人坐会,这后面都要把我这老骨头给颠散了!”
阿择面色平静地跟她摇头,可招平安忍不下这口气,她扶着靠背站起来,挑起眼尾看了大叔许久,那人一个眼神翻转,闭了嘴。
“您想坐前面就早点买票,再不济贴补钱跟前排换位置,来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这下轮到她不饶人了。
大叔转身子面向窗外,被人小姑娘说得面子上挂不住。
招平安坐下时,阿择对她淡淡地笑了笑。眼圈突然有点热,她半垂着眼帘,望向窗外飞逝的风景。
昨晚阿择拿着两百块钱找她,说:“我也想要一个座位。”
这样的谨小慎微和客气,像拿刀子戳她。
即便他不说,招平安也会买两张票。别人怎么看待这个空位,她不管。如果她自己心里也这样想,那她就当不起阿择的那些好。
岑西是座大城市,建筑规模宏伟,高楼厦宇那一面面玻璃墙体,将阳光折射得更热辣几分。
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了,各处道路都堵着车子,喇叭声沸沸扬扬的。他们也在这样的天气里挤公交车,前面排了一波又一波人,要坐的车子还没来。
天气真的好热,招平安手做摇扇在扇。阿择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队伍里,隔开了拥挤的人潮,沁凉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背。
炎热带来的浮躁消失,心底似乎窥探到什么了,稍纵即逝。
也许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热门线路,车上没什么人,还有座位。车里关窗开着空调,轰隆隆发动机的声音盖过外面的喇叭声。
招平安让阿择坐里面,她则坐在外面的座位,为了防止有人来坐,还特地将行李靠边放上去。
窗外车水马龙,阿择安静地看着,这里跟曲樟镇完全不同,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却不觉得陌生。
公交在某个站台停靠,路旁是一个类似小卖部的门面,柜台里有个穿绿色马甲的人在站着,有客人拿着饮料来买单。
接下来那个像球一样的东西会滴一声,然后再收钱、找钱、装袋......
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些画面,他再看过去时,车子缓缓启动,最后只睄到一个提溜着塑料袋的背影。
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而且突如其来地冒出来,好像这些事他常做过一样。
阿择再转眸,看向身旁一脸疲惫的女孩。罢了,不想那些,反正都要结束了。
到了订好的旅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但城市的灯光比白天更具活力,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或来或往,大别于乡镇的繁华。
刷过身份证进房,招平安把行李放好,用冷水洗了把脸。她擦着脸出来,说:“阿择,等会我们出去吃晚饭,你有想要吃的吗?”
阿择笑着说:“没有。”
“那......有想去的地方?有想做的事吗?”
他默了两秒复摇头。
他们都知道此行的目的,就因为这样招平安的倔劲犯了,她走到他面前,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想想,不要怕添麻烦,你想什么就说什么。”
阿择低睫,觑到这双莹润的眼眸里有不安,刚冒起的欲望种子又被他狠狠压下去,“没有,你去哪我就去哪。”
招平安拽着手里的毛巾,绞成了团,她沉了声音说:“那先到外面走走吧。”
岑西有一条绕城河,按风水学来说水绕真龙,聚气藏势,所以这个城市经济发展才这么好。
河两岸做了绿化和公共设施,散步和约会的人很多。招平安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确定清汤面没有任何锅边素,才坐下点了一碗。
小店的冷气开得很足,以至于她走到店外时感觉到热浪扑面。周围路人闲适,他们也像平常人那样,一起绕着河堤走。
河面拂来微风,挽起碎发,张扬。吹动裙裾,摇摆着又垂下。
招平安穿着阿择买的裙子,因为阿择来到这个城市,这里的鬼都比曲樟镇都少了许多。
河堤很长,始终会走完的。
即使这样,他们绕了一圈又一圈,谁也没舍得先开口说回去。
直到夏夜开始落雨,不大不小,打得河面平波荡漾。
面店的老板打烊时看到女孩独自走了许久,好心地提醒,“姑娘,雨可能马上就下大了,回去吧,外面不安全。”
阿择终是开口,“走吧,你也累了。”
招平安逆着风雨叹息,偷偷地。
旅馆房间众多,采光并不好,阴气也重,躲在里面的鬼杂乱。招平安脱掉沾了湿意的衣服,准备洗澡时吊顶里突然探出一只鬼头,猥琐地伸长舌头,眼睛鼓得铜铃般。
她见鬼无数,却忘了这不是能驱邪镇煞的老宅,下意识地“啊”尖叫出来。
阿择穿墙而过,一眼便扯过浴巾将姣好的裸‘体裹起来抱住,另只手钳住鬼头,力气大到整个头扯下来摔打在地上。
鬼头在哀嚎,鬼身摸索着要合在一起。阿择一脚踩在那颗头颅上,死命地碾压,鬼气登时喷泄出。
鬼身似感应到什么,身子垂下来伸爪扑向他们。
他揽着人转了一圈避开,长腿横踹,鬼身吃了一脚撞到墙壁反弹过来。他又飞踢起鬼头,鬼身跌撞后退,吃了一球反倒平静下来,自己坐在地上给自己安头。
阿择面罩寒霜,攥着拳,下颌冷硬。招平安忙扯住他,掌心下的温度比白天冷,“阿择,赶他出去就行了。”
他魂体波动着,眉锋凌厉,“他该死!”
招平安一手抓住浴巾,另只手没有力气抵挡他挣脱,她干脆两只手一起缠住他。
阿择瞳孔骤缩,在浴巾落下的那一刻拾起,连人一起按进怀里。他语含薄怒,“你在干什么?”
“是你在干什么?”招平安回怼他,“孤魂野鬼而已,驱赶了就行,你动了恶念?”
她仰头就这么直直看着自己,分明是疑问的语气,眼神却那样肯定。阿择一下子没了脾气,“他!他看到......看到......”
说到这里他又遏制不住怒气,恨不得将那鬼给撕扯成两半!但断头鬼怕得不知何时跑了。
招平安松了口气,只是为了这个而已,害她还以为他魂体有什么异变。“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阿择眼神骤冷。
她又不怕,强横起来反驳,“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不一样。”阿择嘴硬,更亲密的他都做过。
招平安没说话了,因为阿择于她确实不一样。
她洗过澡躺在床上,露出两只眼睛看站在床前的魂影。
关了灯,阿择隐在黑暗里的神情看不清。“你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不会让鬼再进来。”
外头的雨不急不躁地间歇拍在玻璃窗上。
招平安盖着薄被,就这么看着他飘到门口,那个比黑色还要再浓些的背影,虚幻至极。
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阿择。”
阿择鬼生以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听她的话,喃喃的轻唤让他自动停下脚步。他是鬼,黑暗里精准地握住那只手,塞进被子里,“早点睡吧......”
“阿择......”她也许困得脑子糊涂了,她就想多喊几声。
房间里空调在机械地运行着,呼呼的冷风中混进了叹息,差点被雨声掩盖。
“以后碰到恶鬼,要躲避,别傻乎乎地冲上去。那些金子的位置我都画好放在家里了,实在困难的时候,不要有顾虑,拿去花吧......”
阿择只是想说这些话,可这话像交待临终遗言,压得招平安受不了。
“平安,不要顾虑太多,要有什么果报,就报应到我身上就好了,反正是我发现藏起来的......”
他听到很轻很轻的啜泣声,他很难受,便就不说话了。
床上的人儿突然翻个身侧着,指尖偷偷地拉了下他的衣角,力道轻到阿择原本可以忽略。
“怎么了?”
她鼻音有点重,“我认床,你陪陪我好吗?”
“嗯。”他哪可能拒绝。
窗户闭紧,即使空调开着,室内的空气仍觉得憋闷。
“平安。”阿择突然喊她,“我想做一件事。”
招平安闻言支起身,着急地问:“什么事?”
她屏息听着,过了一会他才说:“明天可以出去转转吗?像普通人那样,他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好啊!”
招平安忍下酸涩,“我们去那个殷巷好吗?网上说明天有民俗文化节,还有游乐园,我看过视频,缀满彩灯的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很漂亮!漂亮到如梦......梦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