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萧野出征之前,并没有刻意再提起屠城之命,慕霆心中了然,慕凌之前屠城的旨意无非是算准了自己必会抗旨,找个理由把自己换掉。只是慕凌为何突然中途换人呢?若说是担心自己胜利归去,又立下军功而功高震主,那他原就不该指派自己来南苍,若不是此原因,莫非他原本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当下已经得手?
慕霆不得而知,只是事已至此,圣旨已下,他无须挣扎,也不屑于执着那点军功,接下来的战事便交给萧野接手,他归国领罪便是。
之后的战事,尽管西穹军队在萧野的带领下仍旧迅猛强势,但萧野接任之前,西穹的几日停战给南苍国喘息的机会,他们的反抗军们依旧奋力抵抗,加之东昭源源不断的援军的到来,也使西穹军队的压力倍增。
眼看没有了优势,西穹军队退至南苍以北的一个山脚,一面短暂休整,一面等待后续的战事决定。最终,慕凌下令止战,这场战争以西穹撤兵而告一段落。
苏彦也松了一口气,不光因为南苍国获得了胜利,更因为他终于不会在这片战场上遇到她了。
……
慕云漪从回忆中敛起心绪,那场战争的背后,慕凌必然暗中有着什么计划,如今三名当时出征南苍的将士相继死于神秘之人,究竟与当初那场战争有何联系呢?
突然,她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江寒……江寒现在人在哪里?”
“骁平关。”慕修边说着,也突然意识到,若那神秘人的目标是当年出战南苍的将领,那么这江寒亦是那一战中有名的朗将。
而江寒于慕云漪来说不仅仅是她父亲的旧部,更是她初次进入军营,教她实战兵法之人。当初慕云漪从师父贺渊那里回到宫中,央求皇祖父送她去军营中历练,更主动要求她在江寒的手下。因江寒此人不仅带兵纯熟,更是刚正不阿,不会因为自己郡主的身份而额外优待。当初慕云漪因首次出战时的莽撞冲动而失利,江寒主动向先皇和太子请罪,自领军法甚至请求降他的军阶。
后来,在慕霆失踪之后,江寒也被贬斥去驻守骁平关。
“我去骁平关走一趟。”
“你一人?”慕云漪心中隐隐的担忧。
“是,此事蹊跷,切不可打草惊蛇,只我一人悄悄前去,应当无人发现。”
“好,你万事小心。”
“我出城的日子,你也不要单独出门,府中虽然眼线众多,到底也安全一些。”
“好,但愿是你我只是虚惊一场。”
自从父亲失踪后,慕云漪便觉得自己连同整个跟顺亲王府有关的人都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反而更加无力,境遇越来越糟糕,如今竟然连父亲的旧部都……
东昭皇室素有四季狩猎的习俗,其中尤以秋狝最受重视,每年秋收之前,皇帝都会亲自众臣去往位于东昭西南的崇临山巴莫围场秋狝。随行之人除了后宫妃嫔及皇子皇女,其他的便是皇亲贵族之子和朝廷重臣,能够跟随皇帝去秋狝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而秋狝不仅仅是一项皇族权贵们的围猎盛事,更是向四方展示自己国家兵强马壮、武才辈出的好机会。
皇上下旨此次秋狝由太子东陵翊全权负责,还有两日便要出行,太子东陵翊召苏彦进宫,最后一次确认各项部署都已完备。在查阅出行人的名册之时,苏彦的目光在扫过“安和公主”四字时停了下来,他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太子,之前似乎并没有在名册上看到这安和公主……”
“哦,那是父皇的意思,听闻这安和公主马上狩猎功夫不俗,父皇便将她也列入秋狝名册,说让她见见东昭秋狝。”
苏彦听得是皇上的意思便明白,不光是要让慕云漪见识一下东昭的秋狝盛事,更重要的是比起把她留在上陵城中,倒不如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午后,苏彦从宫中出来,想着此次秋狝又要出行数日,便来到街市上买些妹妹最喜欢吃的那家老字号枣泥桂花糕,而人群中一个身影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若瑶?”
两人之间原是有些距离的,苏彦起初看不真切,只是见到那女子还抱着一把古琴,便一眼确认是若瑶无疑。
苏彦作为援军在那次南苍与西穹中,因救部下左宸被慕云漪砍伤,便是被若瑶救治好的,只是当时战场混乱,加之若瑶治疗苏彦后便匆匆离去救治其他伤兵,所以苏彦一直未来得及当面道谢。
苏彦快步走上去,却见若瑶神色匆匆的转过了一个街角,等苏彦跟着转过去时,人群中已不见若瑶的踪影,张望了一番还是没有寻到她,只好就此作罢。
说起这若瑶,当真是一个奇女子,她的“奇”并不在医术之上,而是在传奇的身世和无双的古琴琴艺之上。
若瑶是个孤儿,她尚在襁褓之时,她便被发现在南苍国一个道观门前。道观里的道姑们在发现她时,还是婴儿的若瑶安静地躺在一把做工精美考究的古琴之上,脖颈上戴着一把银锁,上面刻着“若瑶”二字。
第34章 放弃我吧
道长清逸抱起女娃轻唤银锁上二字:“若瑶”,猜想这应是她的名字,而女娃不哭也不闹,听到“若瑶”二字竟冲着道长笑了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在粉嫩的小脸上,当真是惹人怜爱,由于不知道其父母是谁,道长便决定收养她在道观中。而那把古琴大概是若瑶的父母留下的,道长便为她收好,待若瑶长大后再交于她。
在若瑶六岁时,一位南苍国有名的琴师芈音听闻了这把古琴和若瑶的奇事,立即动身前往道观。当清逸道长将古琴示于他看时,他怔了良久,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这把传说中的‘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敢问道长,那孩子现在何处?”
在见到若瑶后,芈音怕太过突兀,于是小心亲和的问她:“孩子,你喜欢这古琴吗?”
若瑶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古琴,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把古琴,却发现这琴如同有魔力般的吸引着自己,于是她点了点头,走到了琴边,当若瑶的指尖触碰到琴弦时,那琴弦发出的美妙音律深深地吸引了她,而芈音也因这孩子惊人的天赋更加坚定了要传授她琴艺的想法。
在芈音的悉心教导下,若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与这把古琴存在一种微妙的共鸣。这把古琴便是上古名器“渡”,是所有爱琴、奏琴之人梦想得以相见的神器,然而百十年来,这把“渡”只活在琴师们的传说中,直到芈音听闻古琴和若瑶的故事,作为琴痴的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把琴如何,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渡”!这琴从琴身的做工到雕纹样式,以及那淳厚唯美的音色,都跟师父师祖们口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虽然这是一把琴师们都梦寐以求的琴,但他在听到若瑶碰触琴弦的时候便知晓,这把琴,只属于她。
仅用了三年,若瑶与她的神秘古琴“渡“已是声名大振,在若瑶的手中,“渡”总能奏出令四座摄魂动魄的绝美音色,她仿佛以心为弦,无需一谱,不费一力,便能令听众的心绪随着琴声跌宕起伏……
虽说若瑶救过自己,可她毕竟是南苍之人,如今突然出现在东昭的上陵城,又见她神色匆匆,苏彦不免有些起疑。
回到府中他便唤来了左宸,“去查一个人,不要声张。”
“属下领命。”
这天傍晚,管家郑伯将慕云漪的行囊整理好给她送了过来。
相处了一段时间,不得不说这郑伯做事当真是极为周全细心,府中事情无论大小巨细都打理的极为妥帖,若抛开他身份是东昭皇后派来的人不说,他实在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管事了。
“公主,您过过目,瞧瞧这行李之中可还缺少什么?”郑伯恭敬的站在一旁。
“不必,你准备的自不会有差漏。”虽说慕云漪对东昭任何人都心有戒备,但是生活起居的琐事皆由着郑伯打理,倒是未曾出过什么纰漏。
“您只带两个婢女真的够吗?”郑伯当真的从没见过这么“好伺候”的公主。
“足够,不过是秋狝,数日便回来了,跟着的人多了反而有所不便。”慕云漪本就不喜欢身边的仆人太多,碍手碍脚,何况她在东昭,若带的人多了,反而会落人话柄,说自己一介“质子”还要拿腔拿调。
“那孟漓先生……”郑伯是拿这个孟漓没有半点办法,上一次公主不在府中,他就差点把郑伯和一众下人折磨的疯癫,若这次又将他独自留在府中……
原本慕云漪想要留下孟漓在府中照料慕云铎,但是此次去山中围猎,她总有预感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如将孟漓带上,加之看着郑伯恳求的目光,自是知晓若此次不带孟漓,他定能把这府里搅和个底朝天,何况就算此刻自己不同意,一会孟漓准会亲自来找自己闹腾,于是她只好道:“罢了,孟漓与我一道同去。”
郑伯听得此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
“我和孟漓不在府中,慕修又外出办事,云铎就靠你照料了。”
“好嘞!一切交给小的,您尽管放心便是。”关于慕修的身份,从公主等人进府的那一天,郑伯便看出慕修与其他西穹来的侍从绝对不同,所以郑伯和其他下人们也都将慕修当成这府中的半个主子,至于他的身份究竟为何,公主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夜幕之下,上陵城的一个不起眼的街巷里,一名女子跟在一名男子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二人皆不发一言。
在转进一个偏僻无人的后巷时,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要再跟着我了。”他嘶哑的声音在静谧之中显得有些慎人。
女子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朝着他的背影继续靠近。
男子高大的身形突然转身,上前一步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女子的脖子,谁知她竟没有半点反抗,男子见她如此反而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近乎着咆哮着说:“我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听不懂吗?”
被扼住脖子的女子忍着窒息的痛苦看着男子,无声的流淌着眼泪,月光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悲恸。
直至意识到女子呼吸愈发困难,喉中发出嘶哑的喘气声,男子松开了手,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离开我好不好,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好怕,我怕当我彻底丧失理智的时候会把你也杀掉,若瑶……”
若瑶颤抖的双手也环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不要推开我,我不会离开你,此生都不会。”
男子收紧双臂,像是要把若瑶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一滴眼泪滚落在她带着花香的发丝间。
“放弃我吧,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你画眉梳发的卫悬了,我回不去了。”
“悬,收手好不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若瑶小声的哀求。
“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可能收手,对不起,若瑶……”
若瑶再想张口之时,只觉脖颈后一下剧痛袭来,之后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35章 诸星殿守护者
第二日清晨,东昭皇家的车马仪仗浩浩荡荡的出城,前往崇临山巴莫围场,在刚出了上陵城门时,左宸叫住了骑行在前的苏彦,苏彦下马与左宸来到了一边。
“将军,您让我查的人和事有消息了。”
“快说,如何?”
左宸小声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告知苏彦。
苏彦闻言后,心道:果然自己猜的没有错。
他立即上马,调转马头,回身吩咐道:“左宸,你去与少杨说一声,我有要事需立即回城一趟,之后会尽快加速赶去围场!”说罢,他便快马加鞭的扬尘而去。
若瑶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寂静无比,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隐隐约约的她看到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个身影,不一会儿迷雾渐渐散去,那个背影越来越清晰。
“卫……卫悬?”
只见赤黑色的鲜血顺着卫悬的手臂流到箭弓上,再顺着弓弦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用那熟悉却不再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说着:“我会带着他们去到他们应往的炼狱……”接着卫悬伸手拔出了背后箭筒里最后一支箭。
若瑶想拦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越走越远,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卫悬……卫悬!”若瑶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逐渐恢复意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回头看着空空的房间,自己已经躺在了之前落脚的客栈,似是失落又似是早已想到的暗自叹息:“他还是走了……”
这时有人敲门,“姑娘你醒了吗?”是女子的声音。
若瑶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一微胖的中年女子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若瑶入店时曾见过此人,应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娘。
“姑娘你可算醒了,快来擦把脸吧!”老板娘热情的说道。
“我昏睡了多久?”
“足有一日两夜了,前儿个晚上那公子把您抱回来,只说您病了,让我们好生照顾。”
听到公子,若瑶急切的问道:“那公子呢?”
“他将您安置好,又给我们些银两嘱咐好生照顾您,之后便出去了,我还奇怪怎的那么晚了他还要出去,必有什么要紧事儿吧。”老板娘摆摆手。
“那他可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只是瞧他走的匆匆忙忙,哦对了,还问我们买下一匹马,想来是出城了吧?”
出城?!若瑶按着酸痛的脖子穿鞋下地便要往外走,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在门槛上。
老板娘急忙上前扶住她,“哎,姑娘,您刚醒,可不好乱走动啊,您这是要去哪里啊?”虽然这女子与她非亲非故,但见她独自一人也怪可怜的,何况自己还收了那公子的银子。
若瑶全然顾不得此时自己的身子,心中混乱一片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不可以看着你这样坠落黑暗,不可以……”
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店小二引着一人正穿过客栈正厅向自己走来,若瑶停下了脚步,她认得那是苏彦。
“若瑶姑娘。”
“苏将军,许久不见。”若瑶十分有礼,虽不知苏彦找自己所为何事,但她心内已有一番思量。
随后苏彦和若瑶二人坐进了客栈二楼一个安静的雅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