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慕云漪放弃逼问,罢了罢了,管他如何看破的,自己已经懒得跟他继续说话,若他再不走,只怕碧滢过来就要发现了。
“已近深夜,大皇子若无事请回吧。”相似的逐客令,早晨慕云漪就已经下过一次,难道这整整一天,莫衍就根本没有离开?
莫衍如同看破了慕云漪的心思,随即道:“公主的卧房清净安宁,是个小憩的好地方,不想一觉睡醒已是晚上,于是便想着索性等公主回来了,打个招呼再走也不迟。”
若不是怕惊动外面的人,慕云漪真想狠狠地教训这个嬉皮笑脸的浪荡子,但她终究是忍住了,“既然打过招呼了,大皇子可以回去早些休息了。”
“可是怎么办呢,下午睡多了,此刻倒是不困了呢。”莫衍直接坐在了登上,捧着脸颊巴巴儿地看着慕云漪。
“与我何干?”慕云漪咬牙切齿,天知道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这时,窗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很快碧滢的声音传来:“主子,热水打好了,奴婢服侍你去沐浴吧!”
“哦,你且在外面等等,我正在更衣。”慕云漪生怕碧滢进来,虽说是自己的贴身心腹,但若是撞见自己和这面具男深夜共处一室,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身边的莫衍却是无动于衷,好整以暇地看着慕云漪,见她惊慌失措,甚至眼露笑意。
“你还不走!”慕云漪压着声音,气急败坏地看着莫衍。
第269章 屋里进老鼠
慕云漪和莫衍在昏暗的烛光下对视着,屋内陷入了沉寂。
许是半天没听到动静,碧滢觉察到似乎不大正常,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主子,好了吗?要不要奴婢帮忙?”
“不必,我马上出来。”
“哦,那主子快些,奴婢怕放好的水又凉了。”
慕云漪咬着嘴唇,心下一横:罢了罢了,随这浪荡子了,自己出去便是。
于是她站起身,再不看身后那面具男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莫衍也悄声站起。慕云漪留心着身后的动静,心道这面具男终于要自觉离开了吗。
怎料莫衍却是静步来到慕云漪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公主。”
慕云漪不予理会,只是眼镜也不眨地目送他赶紧离开。终于看着莫衍走到开着的后窗旁边,慕云漪欲松一口气的时候,莫衍又转过了头。
“公主不必费心模仿寻常女子矫揉造作的声调,我更喜欢公主原本的声音。”
“你!”慕云漪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随手抄起一个花瓶丢到莫衍那张面具上,然而慕云漪发作之前,莫衍已经翻出窗外,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慕云漪满腔怒火,打开门绷着脸对碧滢道:“走吧。”
碧滢方才隐约间听到了主子的叫声,于是下意识地朝屋里头瞧了一眼,但并未看出什么端倪,于是转身赶紧跟上了快步去浴房的慕云漪。
浴房屏风内水雾氤氲,慕云漪浸泡在浴桶内若有所思,碧滢替她梳着浸湿的长发,亦是心有所想。
最后碧滢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主子,方才怎么了,奴婢听到您叫了一声。”
“哦,没什么,屋内有一只老鼠。”
“啊?!”碧滢惊得手中篦子掉到了木桶中,“老鼠?”
“是啊,讨嫌得很,方才本想捉住它挖了眼睛、刨了心肝,结果被它跑了。”慕云漪恨恨地说着,指甲抓着木桶边沿“咯咯”作响。
“哦,跑了啊?”碧滢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这才挽高袖子将木梳重新捞了起来,“好端端地屋里竟有老鼠,怪不得主子会大叫一声了。”
“嗯,是啊,明日一定要把门窗关紧,省得再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溜进来。”
碧滢完全听不出主子口中意有所指,随口应和着,想的完全是另外一码事:明儿个一定要同苏家院里的管事讲讲才好。
之后的几日,苏宅里倒是风平浪静,慕云漪每天回到房间都会戒备地将屋里每个角落查看一遍,好在那个浪荡子没有再出现,碧滢也只以为是主子担心又进了老鼠,不疑有他。
说来也奇怪,从来很少外露情绪的慕云漪,在遇到这位东昭大皇子后,总是没由来的被他惹到“怒”形于色,却又每次都落在下风,似乎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慕云漪回过神来,发现苏婥来了,连忙掩饰性地笑了一下:“没想什么呀。”
“少来,我可是东昭最优秀的细作,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这几日你已经不止一次愣愣地发呆了。”苏婥坐在慕云漪对面,一手撑着下巴,鬼精地注视着慕云漪。
“是在想回宫的事情罢了。”慕云漪这也算不得搪塞,除了那个讨厌的面具男,这几日她也确实在心里反复筹谋着之后的计划。
“云漪。”苏婥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渐渐褪去,目光变得严肃:“易容的事情我自信可以帮你做到天衣无缝,可是进宫之后,刀山火海便需要你自己当心了。”
“嗯,我会一切谨慎的。”
“切记,那药水要每日一用,别的不说,你这双眼睛是最要命的。”
“好。”慕云漪看着苏婥,唇角带笑,谁能想到当初与自己势同水火的女子,如今却为了慕云漪的安危殚精竭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苏婥斜了慕云漪一眼,“你倒是心大。”
“我是感谢你,过去、现在,帮了我这么多次。”
“少臭美了。”苏婥噘着嘴,拒不承认:“从前帮你,那是想让你赶紧远离东昭。”
“那现在呢?”
“现在……”苏婥的脸蛋红了起来,“现在是为了我哥,若不是他威逼利诱,我才不会跟他来沣城呢!”
“让我看看谁在背后编排我?”
苏彦翩然走进院子,佯装要去敲妹妹的头。
“我又没有胡说,可不就是哥哥你担心云漪,才请旨来沣城的,不然与沣城交涉一事怎要你堂堂一个武将来做。”
“明明自己也一直暗暗关注着云漪的一切,做什么在这里嘴硬。”苏彦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妹妹。
“哥哥你这个讨厌鬼,不理你了!”苏婥佯装生气,起身跑出去了,其实狡黠如她,是想要给哥哥制造和慕云漪独处的机会。
“云漪。”
“嗯?”如今的慕云漪在面对苏彦的时候十分坦然,纵然此刻是与他独处,也没有觉得什么不自在。
“你准备好何时动身回泫音城了吗?”
“三日之后。”
“这一次,我不会再固执的阻拦你,不如……”苏彦原本脱口而出,提出想要陪慕云漪一同回西穹,可是自己的身份过于瞩目惹眼,过去很可能帮不到什么忙,反倒坏了她的事,于是心下作罢,眼神中划过一丝落寞,“这一次我什么都没办法为你做。”
“怎会,你已经帮我很多很多了,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在沣城和云铎重逢?若不是你将苏婥带来,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宫,简直是天方夜谭。”慕云漪无比真诚地说着。
可恰恰是这样的“坦然”和“真诚”,反倒是让苏彦更觉得无力和疏离,仿佛自己与慕云漪的距离永远就是这般,不远,却也不会更近。
可看着慕云漪那双清明无比的眼眸,苏彦只得说了一句:“你万事小心,我……我和婥儿会很担心。”
“嗯,还有一事,我想请你帮忙。”
苏彦原本黯淡的目光即刻亮了起来,“什么事,你说便是。”
“是关于,容月。”
第270章 屋顶的月光
慕云漪心挂容月,这一点苏彦并不意外,就如同容月拼死也要去救慕云漪。
她们两个人出身和经历大相径庭,却又是这样的惺惺相惜。或者两人就像是茫茫海面上迷失的两只孤船,不论来时的方向、不论去往何方,不期而遇便是彼此最大的支撑和安慰。
“容月她……”苏彦想到,的确是许久没有容月的消息了。
“当初奚太后在蕴山行宫设计欲抓捕我,怎料落网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救我心切的阿月,后来阿月被隆顺镖局的大当家救回,我在镖局见到她时仍在昏迷。”
“那么如今她仍在隆顺镖局?”
慕云漪摇了摇头,“当时我有事离开镖局,待我再回去时,大当家告知我阿月已悄悄离开,至今我仍旧没有阿月的下落。”
“隆顺镖局的大当家,贾元此人……”关于这第一镖局的大当家,苏彦知道其绝非良善好相与之辈,听闻慕云漪多次与之来往,不免有些紧张,“可信吗?”
“目前是可信的,自然了,为着共同目标罢了,我也没有将底全部托给他。”纵然贾元夫妇情真意切,但慕云漪总是有所保留的。
闻言,苏彦便放心了,反倒有些悻悻然,自己真真是关心则乱,慕云漪何其冷静机敏的一个人,怎会被轻易利用?若说算计也是她算计别人。至于慕云漪究竟与贾元有何共同之利要达到,苏彦闭口不问,他只求慕云漪安全安全便好。
“所以你想让我去寻一寻容月的下落。”苏彦了然。
“是,一旦我回到西穹,行动便会大受限制,阿月的事情恐无暇分手,所以只能拜托你……”
“好,我即刻着人寻找容月的下落踪迹,好在近期我人在沣城,比之在东昭更自由些,送你回去之后我便去亲自找人。”
“多谢。”
近些日子,苏彦已经习惯慕云漪的客套,对于这次的道谢他也只能是无奈的摇摇头,“容月也算是我的朋友,她若身犯险境,如今知她下落不明,我只是要去寻她的。”
“嗯,如此我便可以安心进宫了。”
“若是见到她,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
慕云漪想都没想便道:“没有话,更不要告诉她我的行动。”
“瞒着她,是担心她再次为你铤而走险,回到西穹吗?”
“这是一方面。”慕云漪沉了一口气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西穹、泫音城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不堪回首的过往,我不想她再去主动揭起心里那块疤了。”
“原来如此。”苏彦看着慕云漪,她对容月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细腻,这便是自己始终深爱的女子,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却用最温热的心守护着自己爱的人,“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她。”
晚膳过后,慕云漪独自出门,虽说已经接受并习惯有人在身边的感觉,但更多的时候她更愿意独行、独处,这样便不会被牵绊,也不会困扰别人。
走在街上,慕云漪突然看到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子,眼前就浮现出乞巧节那晚,苏婥手里握着糖葫芦无比满足的样子。
苏婥那丫头的笑容,真是好看呢。
下意识的,慕云漪朝小摊子走去,然而刚走了几步,她却又停住了,自己真的要举着一串糖葫芦回去吗?慕云漪设想着自己举着糖葫芦走在大街上的样子……犹疑地看着摊子,最终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
回头时,她发现此刻面前不远处的酒楼似乎有些眼熟,抬头看到屋顶时才想起来,那里便是乞巧节被莫衍“掳走”之后,看烟花的屋顶。
轻点脚尖,跃身而起,转瞬慕云漪已经坐在了房顶。
这酒楼层高在沣城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所以坐在这房顶上,正好可以将整个沣城尽管眼底。
夜市灯火初上,百姓熙熙攘攘,隐隐约约传来叫卖声吆喝声,这里早已没了当年战争的阴影,一片平和欣荣的景象。
只是这份平凡的安宁,注定与慕云漪无缘。
慕云漪眺望着远方出神,点点灯火化作迷蒙的光斑在眼前闪闪烁烁。
“公主好兴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慕云漪已经不用费心去分辨此人是谁了,除了那阴魂不散的面具男,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