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进入祖宅,是为了偷一样东西,离开后才放火烧了宅子。”
叶阳峻吃惊:“偷东西?是何物?可有得手?”
“自是没有得手,那东西我早就移去了别处,他得到的根本是假消息。”叶阳侯目色深深,捋了捋胡子有些得意:“那东西原是他母亲的,如今又关乎他的性命。”
“原是如此!”叶阳峻心中立刻有了底,“他第一次没有得手,后来四处亦没有找到,但看他往日作为便知,那不可一世的性子,此次必然会直接闯来夺取,大伯父英明!”
叶阳侯笑了笑,“自然了,本侯另做了旁的准备以防万一。”
“大伯父还有何后招?”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到叶阳侯跟前,来者下了马,便是叶阳侯长子叶阳峰的亲信。
“禀告侯爷,您吩咐主子抓的人已经得手,此刻关在营地密牢,严加看守。”
老侯爷笑得阴险,他看向一旁的侄子,“这便是第二手准备,有了她,不怕莫衍不出现。”
叶阳峻不知道大伯父捉了何人,但他确信,大伯父心思深沉,从不做没有把握之冒险,此次更提前做了两手准备,当是真正的万无一失了。
“云漪云漪!”
一早,苏婥拎着裙角跑到秋桐馆来,隔着院门老远听出她气喘吁吁。
站在院中的慕云漪迎了苏婥进来,“怎么了,大清早的。”
苏婥停下脚步,大呼了几口气稍有平息之后,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早上宫里出了件奇事儿,可要讲与你听听?”
“何事?”慕云漪看着这献宝一般的小妮子。
“今儿早上我跟檀儿出门去早市里买些新花制粉,谁想谁没走到街上,便听到四周吵吵嚷嚷,还有一队队的官兵在搜什么人,要知道我们出门的时候,天儿还没大亮呐!”
“哦?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好奇得紧,正巧遇到少杨哥哥的副统正带兵路过街市口,便向他问了问,结果你猜是什么事儿?”苏婥抛了个问题又自答起来:“昨儿夜里,宫里失窃了!”
“宫中失窃,怎么闹到共外头来了?难不成让偷窃之人跑了?”
“是啊,满宫的士兵都无人抓到,后来据说,那人竟打伤了侍卫,逃走了。”
慕云漪手中正擦拭着弑月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能从宫中禁卫士兵手下逃走,若非身手高强,便是对宫中布局值守了若指掌。”
“身手如何倒是不知,但那人对宫中情况确实了若指掌。”
“宫里人?是侍卫,公公,还是太医?”出入宫中的男子大约便是这三类,总不至于是什么王公贵臣之属。
“是宫中人,却不是男子。”苏婥睁大了眼睛,同样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听闻是宫中的姑姑女官!”
“那人偷了何物。”知道被通缉之人是女子,慕云漪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无法言状的不适感,甚至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女子的面容。
“副统大哥只给我讲,是冷宫中失窃,丢失的是淑贵妃生前所用之物,所以才惊动了皇上,至于具体是何物,似乎他们也不清楚,但能让皇上这般盛怒的,必然是淑贵妃喜爱之物罢。”
冷宫、女子……慕云漪心中那个人影愈发清晰,定是她了。
当初慕云漪与太子大婚之日,被诬陷行凶杀了太子乳母被满宫追杀,于冷宫中救下慕云漪一命之人——淑贵妃生前的贴身宫女,香盈。
第401章 偷渡出宫
苏婥与慕云漪正说得兴起,苏母身边的丫鬟来到了秋桐馆院子里,向两人拘了礼。
“给安和公主请安,给小姐请安。”
“青芜,你怎么来了。”
“小姐,裕王妃来了,夫人叫您去前厅一同见客。”
“呀,今儿个外头那么乱,裕王妃怎么来了。”苏婥有些吃惊。
“昨儿下了帖子,同夫人约好了的。”
“好,你先回母亲身边,我去换身衣裳,这便过去。”苏婥点点头,近日来镇国公府的门槛真真是要被踩烂了。
“奴婢告退。”
“云漪,你要不要与我同去?裕王妃你也是见过的。”
“我一个外人去做什么。”慕云漪摆了摆手。
“哎呀,说不准很快你就不是‘外人’了呢?”苏婥笑得促狭:“这些日子来的这些王侯官眷,哪一个不是为着你和哥哥的事儿来的。”
慕云漪睨了她一眼,把她往门外推,“好了好了,你快去罢,莫叫客人久等了。”
“罢了罢了,现在替你受的累,以后定要向你讨回来!”苏婥朝慕云漪吐了吐舌头,便急忙向自己院子走去。
目送苏婥走远后,慕云漪转身来到院西角的老梧桐树下,拍了几下手。
不刻,便有一黑影现身。
“主子,您唤我。”
“去帮我差一个人的下落。”
“主子您请吩咐。”
“昨夜从宫中逃出的女子,名唤香盈,若是找到,不惜一切代价,抱住她,悄悄带回镇国公府。”
“属下这便去办!”
那黑衣暗卫正欲转身离去时,慕云漪又叫住了他,“等等。”
“主子还有何吩咐。”
慕云漪迟疑了,虽说她对于手下的暗卫十分有信心,但凡找到人,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入镇国公府内,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住在镇国公府上,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若香盈藏于镇国公府被人发觉,那便会连累苏家,慕云漪绝不可这么办。
慕云漪如此想着,上前在暗卫耳边说出一个地址。
“若是找到她,将她带去这里,有人会接应你们。”
“属下明白!”说罢,黑衣人转身跃起,消失在镇国公府的高墙外,梧桐树下只剩慕云漪一个人,神情复杂地盯着面前一片梧桐叶。
“不对,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就像此刻的自己,不能被表象迷惑,更不能被一叶障目!
香盈视淑贵妃为亲人,更是恩人,绝不会偷盗淑贵妃生前之爱物,何况要偷盗,这些年早可以动手,为何偏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且被人发现个正着?
此事绝非偶然,淑贵妃的遗物、满城皆知的通缉、大皇子回朝复仇的消息……这一切,只怕皆是叶阳家的计划,香盈则是其中一环的棋子!
联想苏彦前日所说,潭屏关被烧,太子翊亲自前往……
慕云漪一个激灵,容不得再作多想,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别着的弑月上,下一刻,如同那暗卫一样消失在了梧桐树下,不同的是这一次连树叶也不曾轻动,仿佛这小院,从未有人出现过。
香盈在一片潮湿阴暗中睁开双眼,她的双手双脚被捆在木椅上,嘴里勒着一条长布,无法发声,已无法咬合。
她努力地回想着最后的记忆……
那一晚在冷宫里,她如往常一样为淑贵妃诵经,忽然一双手从她后面伸出,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她甚至来不及挣扎,便已失去了意识。
随后,她从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感里醒来,发觉自己似乎被扔进了一个大木箱中,她想要看清对自己下手之人的面容,却不料下一刻木箱的盖子就被紧紧扣死,而她的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嘴里也被勒了布条无法发声,很快,随着一阵摇晃和马蹄起步声,她意识到自己连同木箱是在一辆马车上,正不知要被运去哪里。
香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初在淑贵妃身边经历了那许多大风大浪,这又算什么,何况她这条命,多活了这许多年本就是多余的,若不是还有主子生前命令未完成,她早就随主子去了。也罢,她索性放弃挣扎,便是要瞧瞧究竟是谁,至今对冷宫和已故的淑贵妃“念念不忘”。
此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叫喊声,香盈屏息细听,似乎是宫人的叫着什么,只是隔着马车和木箱板,她根本听不真切。又过了约么半柱香的时间,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马车亦停了下来。很快,马车再次前行,这一回周围渐有微微的风啸声,香盈知道自己此时已经神在宫外,这幕后者还真是神通广大,便这样将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了禁卫森严的东昭皇宫。
说来也是好笑,前些日子与小主子重逢时,小主子说:“香盈姑姑,衍儿来接您出宫。”那时香盈执意不肯出宫,却没想到头来,终究还是出了宫,还是以这样狼狈的模样。
那一日香盈对莫衍说:“小主子,奴婢不出宫,您计划还未完成,奴婢继续在宫中,您也能多一双眼睛。”
“不需要,香盈姑姑,你信衍儿,后面一切都已布局好,而对你的计划便是,带你远离这一切。”
莫衍并没有讲明计划,只说要将香盈安置在一处安全又宁静的村庄,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普通百姓的生活。”这句话让香盈的心猛然震动,她不敢相信,有生之年竟还能与普通百姓的生活连结。
这些年她日日夜夜面对的只有残败阴冷的宫墙和偶尔落下的孤鸟,就连宫中的野猫路过这坤仪宫时都不会停下。宫人半月来送一次粮米烛火,甚至连鄙夷嫌弃地嘴脸和言语都不会留下,因为坤仪宫这些年在宫人的意念里,不仅仅是“不祥”、而是心照不宣的“无视”。
但矛盾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又暗示过,不能让淑贵妃的婢女香盈死去。
于是香盈就这样,在不分白昼、不识四季的冷宫,孤独地苟活了这么些年。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再见到小主子,完成淑贵妃的遗命。
第402章 丢失的璎珞
终于,在不久前,她等回了小主子。
小主子说:“香盈姑姑,衍儿带你离开。”
她不是不心动的,甚至本能性地想要点头,可仅仅是一刹,她便迟疑了。
出宫,过百姓的生活?她真的可以吗?
自己四岁时被父亲送入宫中为婢,几十年来都活在这四方宫墙之内,拜高踩低、朝浮暮沉早已见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几乎融入她的骨髓,遇到任何事情,冷漠与戒备是常态,这样的她,如何能在出宫之后真正地过上“普通”的生活呢?
何况在宫中几十年,她根本不知宫外是什么样,她害怕憧憬的那片自由天地,到头来却是另一个陌生的、格格不入的地狱。
于是她却步了、抗拒了,最终还是固执地留在了宫中,见到小主子归来已经于愿足矣,自己便在这宫中安度残年,也没什么不好。
香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是因为闻到一股异香,随后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睛时便已经被捆在这不知何处的暗室之中,而香盈试着动了动僵硬的全身,除去被绳子捆住的地方,身上其他并没有什么疼痛感,看样子对方把自己抓来只是要做一名人质。
而究竟是谁把自己掳走并偷渡出宫,香盈心中已有猜想,这么多年过去,还阴魂不散、死死不肯放过淑贵妃的,除了他叶阳家,还能有谁?
这时,门外的锁链被打开,而随后推门而入的那个身影,果然没有让香盈失望——那毒妇的父亲,叶阳氏掌舵者,叶阳侯。
见香盈已经睁开双眼,叶阳侯走近两步,没有情绪地说道:“你已醒了。”
香盈此刻无法出声,只无比憎恶地剜了叶阳侯一眼。
“你是那妖妇的婢女,当初在宫中多次相见,你应当知道老夫是谁。”
香盈心中冷笑,这些年香盈日夜期盼叶阳家那对恶毒的父女不得好死,又怎会不认得他?尽管叶阳侯比之当年苍老不少,可那眼中的凉薄与恶毒,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就算化作灰,香盈也能认出这害死主子的另一名刽子手!
“瞧你这眼神,仿佛要吃了老夫似的,看样子有很多话要讲,也罢,老夫便把你口中的布条去了。”说着,叶阳侯摆了摆手,身后的随从便上前去将香盈口中勒着的布条解下。
香盈惊于这叶阳侯怎会就这样,让自己的唇齿解放出来,罢了,他无非是想拿香盈引小主子出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拖累小主子。
就在布条彻底脱离香盈口中的那一刻,她将舌头咬在了双齿之间。
再见了,小主子,奴婢会去天上和娘娘一同保佑你。
“叮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