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么说?”池韫露出委屈的表情,“我又不是楼子里的姑娘,突然有男人贴到脸上来,能不戒备吗?”
“呵……”
她却做出生气的样子,转身要走:“大人不相信就不相信,用不着这样故意轻薄!”
“慢着!”意料之中的喝止声传来。
池韫回身看着他,笑意隐隐:“大人还是舍不得我?”
楼晏冷冷看着她:“你方才说,楼四公子背后有北襄王族。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被逐出宗族了吗?现在的北襄王是我的兄长,他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我现在不过是个有家归不得的落魄王孙,没有陛下收留,已无容身之地。”
池韫却笑:“楼大人这话可不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人现在做的是朝廷的官,那便是堂堂正正的臣民,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地呢?”
“……”他不是想说这个。
“方才我那样说也不对。大人不该妄自菲薄,您这样的年纪,就已经是五品郎中了,日后说不得入阁拜相,权倾朝野,有没有北襄王族,无关紧要。那时候,我就是想高攀都高攀不上,不如现在趁大人还算落魄,赶紧把位置给占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做相爷夫人,您说是不是?”
她怎么能把投机取巧说得这么动听……
他都快要相信了。
这时,外面骚动起来。
哪怕他们站在僻静处,也能清楚地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丫鬟匆匆而入,不多时,俞家兄弟急忙忙从小阁出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俞慎之看到他们,惊讶了一下,随后道,“别发呆了,一起到前面去。圣驾来了,快去迎接。”
楼晏和池韫齐齐变色。
“你说陛下来了?为什么?”
俞慎之奇怪地看着他们。楼晏就算了,这位池大小姐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已经来了,还有玉妃伴驾。”
“玉……”楼晏飞快地扫过池韫,“怎么圣驾出行,事先也不说一声?”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去迎驾!”俞慎之率先往外走。
二人只得跟上去。
楼晏连看好几次,惹得池韫起了疑心:“有什么问题吗?”
他想了想,压着声音说道:“等会儿,不管你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不要失态。”
池韫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会失态?”
没功夫解释了,因为圣驾已经到了。
黄罗伞,孔雀扇,宫人如云,内侍随行。
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便只能跟着众人跪拜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三人才出来,离的位置离法坛甚近。池韫就低着头,看着一双双脚从眼前走过,最后是一个穿龙靴的男子,与一名女子同行,想来就是皇帝和那位玉妃了。
宜安王。
当初喊着郡王殿下的时候,她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跪在他面前,山呼万岁。
“平身吧。”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她不熟悉的声调。
以前的宜安王,跟稳重的太子比起来,总是那样声调飞扬,带着少年的锐气与毛躁,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温和,这样沉着,这样高高在上。
皇帝说:“朕只是忽然想起,皇兄的灵位供在此地,过来看看,尔等不必拘礼。”
凌阳真人连忙应是。
皇帝便笑:“法事继续。重华,我们进去吧,不要打扰真人了。”
柔和的女声传来:“是,陛下。”
仅仅三个字,池韫如遭雷击,猛然抬起头。
就在不远处,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人,站在皇帝的身边。
第67章 我是谁
回桑海的第二年,祖父收到一封信。
早年跟着他的一个老仆,其子颇有读书天分,祖父便给他们全家放了籍,帮着谋了个主簿的差事。
哪知时运不济,这位主簿在任上染疾去了,留下老父弱女。
老仆身体不好,忧心无法带大孙女,思来想去,来信请旧主收留。
祖父向来慈心,何况还是自家旧仆,便派人接了他们回来。
老仆第二年就去世了。
留下孙女,和她作伴,一起长大。
那个女孩儿,名叫锦瑟。
……
“大胆!竟敢直视陛下!”尖细的声音大声呵斥。
池韫还没做出反应,就已经被人一把按下。
楼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李公公,想是她难得见到陛下,才会一时失态。”
这动静惊动了皇帝。
他转头看过来,讶然道:“楼四,你也在这里?”
楼晏低头施礼:“是,陛下。”
皇帝笑了起来:“难得见你为别人说话,这姑娘是……”
语气已经有打趣的意思了,然而楼晏答得一本正经:“姑且算是涉案苦主吧,臣方才遇到一桩小案子,刚刚解决。”
“这样啊!”皇帝失去了兴趣,目光从池韫头顶一扫而过,便对身边的妃子道,“重华,我们走。”
“是。”
池韫看着一双双脚从跟前经过,脑袋里闹哄哄的。
皇帝进了英灵堂,众人松了口气,各自退回原来的位置。
趁这机会,楼晏带着她避到偏僻处。
俞家兄弟也跟了过来。
俞慕之嘲笑:“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怎么见着皇帝就傻眼了?”
然而池韫并没有理他。
俞慎之见她脸色不好,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楼晏避重就轻:“大概第一次见到皇帝,太震惊了吧。”
“是吗?”俞慎之怀疑的目光扫过他们,忽然问,“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楼晏向他看过去。
俞慎之道:“早上在英灵堂初见,我只知楼兄与池小姐相识。现下看来,不止相识啊!先前在凉亭,池小姐遭了算计,为何楼兄去得那么及时?还有你们二人,刚才在树下谈些什么?楼兄,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健谈的人?”
楼晏冷冷道:“我需要与你交待吗?”
俞慎之却不惧:“你自然不需要向我交待,但池小姐曾经是我二弟的未婚妻,倘若我怀疑,你们二人相识早于他们退婚……”
“俞慎之!”楼晏喝道,“如此无中生有,伤人名誉,也是俞家的君子之风?”
他这样,俞慎之反而笑了起来:“对楼兄而言,池小姐果然不一般。我还以为,无论怎么撩拨于你,你都不会真的生气,原来这么简单就能让你动怒。”
楼晏仍旧冷着脸:“我请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敌人。池小姐也与俞家退了亲,跟你们再不相干。我们二人是否相识,有何关联,你没有资格过问。”
俞慎之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哀怨起来:“楼兄好生无情啊!刚才我还帮你们掩盖了那件事,现在用过了就不管了?”
“……”
池韫笑出声来。她的脸色缓和不少,像是恢复过来了。
“俞大公子,你非要知道不可?”
俞慎之立刻接腔:“池小姐肯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池韫瞥了楼晏一眼,“说来,我认识楼大人,也就一个月不到。当日醉太平发生命案,恰巧我家叔父牵涉其中,楼大人便来家中问案。初初一见,我便被楼大人的风姿倾倒了……”
“……”俞家兄弟完全没想到。
最后还是俞慕之叫了出来:“你说的这个倾倒,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池韫非常坦然地点头:“是啊。”
“你、你……”俞慕之指着她,震惊得半天才挤出来,“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啊!我岂不是差点戴了绿帽子?”
池韫不乐意了:“俞二公子怎么说话的?我见到楼大人的时候,婚约早就解除了。男未婚女未嫁,与你何干?明明是你们俞家嫌弃我,不愿意结亲,倒把难听的话塞给我。怎么,即使我与你退了亲,也应该苦苦等你回头,一生不嫁?”
俞慕之语塞:“我、我……”
俞慎之拿扇子敲了敲头,叹着气:“行啦,池小姐,他不会说话,对不住了。”
池韫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俞慎之古怪的目光在他们俩中间来回:“所以说,你们现在的关系是,池小姐想追求楼兄?那楼兄答应了吗?”
楼晏阴着脸。
虽然他很想否认,但比起另外一层不可说的关系,显然这个更好出口。
“看来还没答应。”俞慎之笑道,“池小姐,他这人虽然不错,但脾气太冷,不太好相处。你不考虑换个人吗?”
“换你吗?”池韫随口道,“连俞二公子的婚事,我都保不住,何况俞大公子。”
俞慎之笑了起来:“我恰恰跟老二不一样,他自己做不得主,我却能做得。楼兄别瞪,我就这么一说,又没真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