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除了高还长的壮, 五官立体, 一看就不是如意酒楼那帮怂货打手。
盛言楚心思一动,脱口而出:“你不是如意酒楼的人?!”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转而冷着脸招呼手下:“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砸!”
“我看谁敢!”盛言楚张开双臂挡在门口,脑中飞快的想着他最近都得罪了谁,忽热灵光一闪,他大着声音道:“你们是卢家人对不对!是不是卢李氏让你们来的?”
几个上手拉扯盛言楚的人顿时傻了眼, 纷纷扭头看向男人,男人觉得事有不妙,既然被盛言楚发现了,男人索性来了一个抵死不承认。
“什么卢李氏,我听不懂。”
盛言楚敏锐的察觉到男人声音里的三分心虚,当下更加确认这群人是卢李氏派来的搅屎棍了。
“听不懂?”盛言楚整了整被几人弄乱的衣裳,轻笑道,“既听不懂,那我就跟你们好好说一说。”
此时铺子前聚了一堆看热闹的老百姓,盛言楚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诸位有所不知,小子前些日子去夏家做客……什么?你问我哪个夏家?”
盛言楚装的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自问自答道:“静绥能有几个夏家,自然是要跟卢李氏结亲的夏家。”
一见盛言楚说的头头是道,男人急了,使眼色让手下去堵盛言楚的嘴。
盛言楚哪能让他们得手,低头往老百姓堆里一钻,边跑边学着小孩子一般嚷嚷:“卢李氏不知羞,在李家装主家无缘无故赶我这个客人就算了,竟还不罢休,怀恨在心所以派人来找我家铺子的茬——”
他还没到少年换声的时候,此时的嗓音尖而清脆,扯开嗓子叫唤后,几乎半条街都听到了。
“小兔崽子你瞎咧咧什么!”男人气得冲进来要打盛言楚,“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程春娘一听男人要杀他儿子,当即难过的抽泣,抱住男人的腿就哀嚎:“你要杀我儿就先杀了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附近的老百姓这些天都吃过春娘锅子,谁都不想这么好吃的锅子铺被砸了,纷纷学着程春娘的样子围住男人,这时店里的食客也加入了进来,一时间男人成为了众人唾骂的走狗。
男人和其手下很快就夹着狐狸尾巴灰溜溜的走了,盛言楚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将委顿在地的程春娘和程菊拉起来。
程春娘刚捶了男人好几下,累的手疼。
“楚儿,那卢李氏是——”
盛言楚大大感激了一番铺子里吃饭的客人们,又给每人送了一小串荔枝,等人都走光了,他疲惫的走到门前挂上打烊的牌子。
“晚上不做生意了吗?”程菊扶着程春娘问。
“今晚咱们就好好的歇一歇吧。”盛言楚上前查探了一下程春娘的手,只见他娘上回在官道客栈划破的伤口又崩出了裂痕。
“娘,忍着点疼。”说着他拿出从前跟丁大夫学习而配的伤药撒在伤口上。
程春娘痛得咬紧唇,好半晌才缓过劲。
三人回到小院后,盛言楚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楚儿,你是说接下来半个月都不开张了?”程春娘和程菊面面相觑,两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楚哥儿,你可是怕了那卢李氏?”程菊忍不住道,“咱们既然能打退他们一次,自然能打两次……”
盛言楚坐在桌前做账,淡淡道:“斩草要除根。卢李氏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我这回不过是在夏家落了她的脸罢了,她如果不在我身上找点乐趣回去是断然不会收手的。”
“那咱们该怎么办?”程春娘心头惴惴,“要不我明日去衙门找黄官爷?”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盛言楚抬起头,叹了口气道,“这遭事是儿子我惹来的祸,娘,您还是别管了,交由我来办就是了。”
程春娘还想说,见盛言楚小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划出了好几道抓痕,心里愈加难受起来。
算了算了,她还是不给儿子添乱了。
入了夜,盛言楚将最近铺子挣的银子悉数做了统计,每过三天铺子就会迎来一次大高峰,那几天铺子的进账一天高达五两之余,其余的时候一天维持在一两左右,有时候多一些,能有一两八钱。
他将这些银子分成五股,舅舅家拿两份,他拿三份。
将银子收好后,他溜进小公寓开起空调,十八度的空调吹的他心拔凉拔凉的,望着镜子里脸上伤痕累累的自己,他奋力的抬手捶向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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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李氏找外边的地痞去春娘锅子铺闹脾气的事很快就在城中传开,众人都在指责卢李氏仗势欺人,本以为春娘锅子铺相安无事了,谁知春娘锅子铺一连好几天都没开门。
就在众人猜测春娘锅子铺是被卢家胁迫而关门时,卢家却出事了。
原来静绥书院在大观楼论礼的时候,盛言楚站出来以卢李氏为例,就妇德礼仪一问高声责问在场的人,包括首座上的张大人,试问卢李氏鸠占鹊巢以卢家妇的身份在夏家盛气凌人的指手画脚干涉夏家事是否合乎本朝女子礼仪?
一群读书人听完卢李氏在夏家的荒唐作为后,皆羞红了脸,痛斥李家养了一个好女儿,简直败坏光了他们静绥县姑娘们的脸。
也有人觉得盛言楚此举太过逾越。
“盛秀才,人生而有欲,你年纪还是太小了,未免较真了些。”
又有人道:“盛小秀才,你眼界太窄,今日咱们论礼论的朝中之礼,如何安.邦,如何治国,而不是拘泥在女子的后宅之中。”
总之,现场因为盛言楚带来的话题吵得非常激烈,有人认为盛言楚没有经验,说的议题毫无议论的必要,毕竟卢李氏再怎么放荡,也是夏家和卢家的事,他们这些读书人抓着这个不放实属气量狭小。
盛言楚真想一口水喷死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是不是因为卢李氏不是他们家族的人,所以他们不觉得蒙羞,还是说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皆认为卢李氏擅权干涉夏家没有错?
他日后若是生了女儿像卢李氏这样红杏出墙还沾沾自喜的,要么打断腿,要么滚出盛家,总之就这两条路。
他往前一站,义正辞严的对张大人道:“大人,诸位兄长们说的都是治国的大礼,而学生我说的是家宅后方的小礼,有何不妥?还是说在场厉驳卢李氏没错的人也想家中正妻不倒,外边小妾飘飘?”
顿了下他笑了笑,又道:“若这小妾是合规合矩抬回家的,学生自是不敢多言,但她卢李氏是夏家的妾吗?她不是!她是卢家的正房太太。”
中间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读书人闻言哆嗦着嘴,旋即重重的叹口气。
“虽说盛小秀才此时以卢李氏为例论礼有公报私仇之嫌,可卢、夏两家这些年的确放肆了些。”
有一个人直接将指责盛言楚说得不对的几人扯到一边,自己则站到了张大人面前,拱手道:“张大人,隔壁县因为出了一位孝子,所以县太爷才得以高升,咱们不求出割肉救母的孝子,却也不想因为卢李氏一人而脏了咱们静绥县的名声,还望大人彻查卢李氏,若盛小秀才所说句句属实,请大人立即捉拿卢李氏浸猪笼,以正静绥的风气!”
“以正静绥的风气——”底下的人纷纷附和。
张郢其实不太想掺和这件事,他来静绥只是为了放松心情,三年任期一满,他就拍拍屁股回京城。
可当他看到人堆中的盛言楚抬头挺胸的看着他,两颊鼓鼓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大有他不下令严惩卢李氏这类伤风败俗之人,盛言楚就要跟他硬磕到底的意味。
张郢剥了一颗荔枝进嘴轻轻嚼着,忽而身姿沉如泰山,大手将荔枝壳重重的拍扁,引得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跳。
午后大观楼论礼还没结束,卢李氏就被张郢的人押进了大牢。
走出大观楼后,众人纷纷笑着恭喜盛言楚在今年论礼中拔得头筹,盛言楚今天说的话太多了,此时嗓子有些不舒服,哑着声道:“适才言楚有些激动,言语中若有冒犯,还请前辈们别见怪。”
有几个人和盛言楚同样是秀才,不过这辈子没想再继续往上科考,而是选择在小镇上办私塾养家,闻言笑道:“盛小秀才不矜不伐,当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小老儿私塾里的蒙童有些比盛秀才还要大些,却远远没有盛秀才能言善辩。”
一人说百人应。
大观楼门前顷刻间笑语不断,全然没了在楼上辩论时闹出的红脸赤颈。
这边,卢李氏被抓后,卢家人第一个找上的并非是卢李氏的娘家人,而是夏家的家主夏老爷子。
可惜夏老爷子这两天去了临朔郡还没回来,夏夫人自打从夏修贤嘴里得知卢李氏和自己的丈夫珠胎暗结多年 ,一气之下命人守在大门口,勒令猪狗都能进出,唯独卢家的人不可以进来,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打死为止。
卢家人没辙,只能变卖卢李氏这些年从夏家得来的首饰,共攒了六百多两,连夜命人送到县衙。
张郢本就痛恨用银子打点官府的行径,刚开始觉得将卢李氏浸猪笼后让其自生自灭就行,看到银子后,张郢大手一挥,决定等卢李氏死透后再让官差将其身躯扔到菜市口,并让各家各户前去观看一番,尤其是卢、李两家的人。
卢李氏的尸体扔到菜市口的那天,盛言楚瞒着程春娘单独去了现场。
从前那个打扮俏丽的女子此时肿的像头白胖的肥猪,再也没了生前的娇媚和妖娆。
“活该!”有妇人往卢李氏身上吐了口水,皱眉骂道,“这人我认识,若不是她缠着夏家老爷,夏家何故会让贤哥儿这么一个秀才公去娶她那破烂女儿!”
“哼,做娘的水性杨花,难怪女儿会被歹人掳走,定是她娘身上遭的孽太多才害了女儿。”
“什么掳走?我怎么记得那时候有人说卢家女儿追着夏家大郎不放,一不小心在花楼误食了含春酒水,后来被那里边的恩客当成妓.子给那个了?听说那女子足足在屋里被男人缠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喊哑了。”
“竟有这事?”看热闹的妇人们齐齐围过来,“这就稀奇了,卢家女儿这般不干净了,为何夏家还让夏秀才娶——”
话说一半,妇人拍拍脑袋,笑骂自己:“嗐,你看我这脑子,不正是因为爱屋及乌吗?那夏老爷属实有趣,自己恋着老的,还拉着儿子娶小的,这叫什么,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妇人们皆捂着脸偷笑不止。
盛言楚挤在人堆里仰着脑袋听的正入神,后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盛小弟。”
第40章 盛家添了一员大将
“修贤兄。”见到夏修贤, 盛言楚有些不自在。
若不是因为他,夏家就不会被人外人指指点点,因为他在大观楼论礼牵扯了卢李氏和夏老爷子的龌龊事, 导致现在城中的人都在骂夏老爷子为老不尊, 更有甚者骂夏修贤品德也有问题,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盛言楚越想越不自在, 此案是张郢来静绥后判的第一个案子, 老百姓对此事的关注度极高,不仅扒拉出夏老爷子当年和卢李氏之间的风流韵事,顺带还将夏家大郎和夏家原配的死因揪了出来。
当下除了卢、李两家以及夏修贤等夏家人没脸见人之外,最委屈的则是如今的主母夏夫人,也就是夏修贤的娘。
因为有人谣传是夏夫人当年为了上位才跟卢李氏勾结, 从而让夏老爷子狠心杀害了自己的大儿子以至于逼死原配。
夏夫人被人戳脊梁骨, 夏修贤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对不住你。”盛言楚愧疚的低下头,“若那日论礼你在场, 你肯定会拦住我不让我胡来, 我那日是真的气晕了头,才敢当着张大人的面剥了卢李氏的皮…此事牵连你和夏夫人,是我的疏忽…我…”
盛言楚难过的都快哭了, 经此一事, 他觉得他跟夏修贤的同窗之情大抵就要结束了,熟料夏修贤还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脑袋瓜, 苍白无色的唇中蹦出几个字:“谁说我要怪你了?”
“你不怪我?”盛言楚抬眼看着夏修贤,歉意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没有。”夏修贤咳了一声,踉跄着步伐重复道,“没有委屈。”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吧?”盛言楚忙扶住夏修贤, 扶着夏修贤坐到树下后,苦笑道,“你这顿打也是因为我…”
夏修贤扯出一个笑容,深深吐息几次才道:“盛小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那一招悲春伤秋了?”
盛言楚扑哧一乐,手指搭在夏修贤的脉上探了探,半晌松了口气。
夏修贤挑眉:“盛小弟还会把脉?”
“儿时学着玩的。”盛言楚从小公寓里拿出两罐配好的伤药递给夏修贤,“眼下天气燥热,你屁股上的伤最好勤换药才好,不然会烂,以后到了冬天会反复发痒的。喏,我这药用的药材虽不是奇珍,但拿来治疗外伤是最好不过的了,你回去找人给你敷上。”
“谢了。”夏修贤没推辞,一把接过后放进了怀里。
既然盛言楚看出他屁股上有伤,他索性不藏着掖着了,颤巍巍的站起身靠在树旁,缓了口气才道:“卢李氏在我夏家把持多年的中馈早就该有此下场了,只是我娘是妾氏扶正的人,性子软弱之外还没有主见,卢李氏当初在我家弄权,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我敲打了她两回,她却让我别瞎说…若非这次卢李氏对你不敬,我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跟卢李氏撕破脸皮。”
夏修贤越说越气愤,面上宛若疾风骤雨:“那次你走后,我将我大哥和大娘的死一并跟卢李氏摊牌了,你猜那婆娘如何狡辩的?她竟然倒打一耙,说是我嫉恨我哥身为长子能继承家产所以才迫害兄长,我!”
“我”了半天也没下文,可见怒气有多深。
盛言楚:“看来城中谣传夏夫人毒害夏家原配的脏话定是卢李两家人传出去的。”
“哼,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夏修贤呸了一声,“死一个卢李氏有什么用,那卢婧柔——”
“算了不说她了,无凭无据的,我也不好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