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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柳子和卫敬不同,卫敬好歹还有族人,跟他讨要一个儿子过去养着是为了百年之后有人养老上坟烧香,巴柳子没有族人,养一个没有血缘的人在膝下还不如绝户算了。
  程春娘不跟巴柳子在一起考虑的正是这个问题,她既然不能生,那就不去耽误巴柳子。
  母子俩各有心事,出了后院后,两人默契的没说话,低着头收拾着铺子里的残局。
  盛言楚跑到柜台前将里边大的银子给挑了出来扔进了小公寓,剩下一些铜板和碎银没动,程春娘则舀了瓢冷水将灶台上的火给熄灭。
  一切就绪后,母子俩锁好门往城中盛家小院走去。
  初夏的晚风凉飕飕,码头上提灯的更夫敲了梆子慢悠悠的走远,午夜之后,白日纷纷攘攘的码头终于归于宁静。
  这时,几道佝偻的身影做贼似的翻进了春娘锅子铺的后院。
  第68章 【二更】 程春娘受刺激硬……
  翌日一早, 盛言楚偷懒多睡了一会,等跑步回来时,程春娘早已带着盛小黑去了码头。
  院子里晾晒了几十个竹筛子, 竹筛子里盛放着一条条湿漉漉的小鱼, 这些小鱼是昨晚开船的船夫送给铺子的,船夫说每回大船靠岸都会在船沿四周捞起一堆鱼虾和螺蛳, 每每他们上岸吃饭都会将这些在他们看来不稀罕的玩意随手送给食肆摊子, 一般食肆都不会白要,像他娘就给了几袋子卤牛肉作为感谢。
  船夫送来的鱼有大有小,小的程春娘将其晾干准备做腌小鱼给盛言楚做零嘴吃,大的则留在铺子卖出去。
  书院逢初一十五就会休假三天,这个月休的是十五。
  跑完步, 盛言楚去小公寓冲了个澡, 然后优哉游哉的往码头走。
  铺子里,程春娘让木氏将花鲢鱼头放进门口的大锅里煎炸, 因铺子来的食客多, 程春娘一口气剁了五个肥胖的花鲢鱼头。
  门口支起来的摊子有两口锅,一口锅里煮着浓香十里的卤肉,另外一口锅前的木氏则抄着铁锹般大的锅铲炒着花鲢鱼头, 鱼头煸炒金黄后撒一大把辛辣的红椒炖煮, 不一会儿,香辣气味就勾着码头上搬运的男人们走不动道。
  一碗火辣辣的鱼头汤添上几块鱼肉并一个饼子也不过才一个铜板, 男人们要干体力活,都会多出一文钱再要两个菜饼,然后就着喷香的鱼头汤暖和和的吃一顿。
  盛言楚走过去的时候,门口鱼头摊子前坐着三三两两光着膀子的男人,其中就有宁狗儿的爹。
  男人们认识盛言楚, 知道开这间铺子的女掌柜生有一个十岁的秀才,见盛言楚今日没穿书生袍,便扬了扬手中的饼子,笑着打招呼:“盛秀才这么早就来帮你娘做事了么?”
  “盛秀才简直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我家那小子一散学顽皮的不得了,别说帮他娘做事,便是喊他清晨起早些都做不到。”
  “盛秀才,你在书院可累?”宁狗儿他爹跑上前问。
  盛言楚摇摇头,其他几个男人却不信,大声嬉笑着:“能不累吗?去年县学月考,张大人一气之下革除了好几个书生的功名,可见并非考中了童生和秀才就能高枕无忧。”
  “我的老天爷,革除功名这桩事我还以为是谣言……”
  “是真的!本来要革除六个的,后来有一个不是跑到书院门口跪晕过去了吗,眼瞅着那书生要被晒成鱼干,我跟另外几个哥们看不下去了,便摸到衙门求了情,咱们大人心善,就饶了那个书生。”
  “原来是这么回事。”男人们唏嘘不已,“到底是遇到了好县令,若换个人,可就没好果子吃咯。”
  “说起衙门里的张大人,”人群中一个秃了头的中年油腻男人冲盛言楚挑眉,“盛秀才,你跟我们爷几个说说呗,你娘啥时候过张家的门呐?”
  说话的是码头上的街溜子混账,做事喜欢偷懒就算了,还喜欢贼眉鼠眼的逗女人,这一带女掌柜都被这男人揩过油,他娘能幸免于难多亏了张郢的照顾。
  “滚一边去。”盛言楚上前抬起脚作势吓唬男人,“张大人是张大人,我娘是我娘,你胆敢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放狗咬你,还有我家的鱼头汤你也甭喝了!”
  盛小黑应景的冲着男人叫唤了两声,男人吓的抱着碗跳起来:“不说不说就不说,盛秀才生什么气呀!”
  盛小黑又逼近叫了几声,男人惊得腿在抖,慌忙放下碗跑的远远的。
  旁边一群男人们见状哄堂大笑。
  程春娘往男人跑的方向用力的泼了一层脏水,然后走到盛言楚身边:“楚儿,你跟娘进来。”
  陡然的严肃使得盛言楚敛起脸上的笑容,进了后院小屋后,程春娘将铺子锁钱匣子的锁扔到盛言楚跟前。
  “铺子里进贼了!”程春娘气的头疼,“早上我过来的时候,钱匣子就被扔下地上,里头的碎银子全不见了,这不是进贼了是什么!”
  盛言楚低头捡起地上的锁,又拿起空荡荡的钱匣子,皱紧眉头:“报官了没?”
  “一大早我就让赵谱去衙门报了。”程春娘冷冷道, “我瞧着静绥城内外得好好的治一治,前头是桂氏和蔡家兄弟,如今这不知道又是谁,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静绥多的是老鼠屎,这些人一天到晚总想着他人家里的钱财!”
  程春娘很少说这种气话,可见这次是触了程春娘的底线。
  “原先在水湖村,咱家还住山脚下呢,也没见谁大半夜爬墙翻东西,咋搬到静绥后,见天的撞见这等子糟心窝的坏事,那衙门里的张大人若是闲着无事,该好生整顿整顿这些人才好,不然今个他来偷,明个换一个人来,那咱家生意还做不做了?”
  盛言楚同样苦恼静绥这帮狼贪鼠窃的梁上君子,故而暗自下定决心有空找张郢好好谈谈。
  “春娘婶子,”赵谱忙完了活将脑袋探进来,“楚哥儿也在哈——”
  踌躇了一会,赵谱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木婶子刚突然家去了,说是家里有事,我瞧着她神色慌张,走的急脚边还落了两个铜板。”
  说着,赵谱走过来将铜板交给盛言楚。
  铜板上有鱼腥味,很明显是昨天那艘船上的人留下来的。
  “木氏竟是贼么?!”程春娘恼恨不已,怒道,“我留着她做到这个月月底原是怜惜她家里孩子多,不成想她一次又一次的拿我的东西,谱哥儿,你再跑一趟衙门,就说贼人已经找到了!”
  赵谱点头就往外边跑,盛言楚急忙喊住人:“慢着!昨晚的贼不是木氏。”
  “不是她能是谁?”程春娘心中一阵不适,“楚儿你千万别再心软了,上回她就背着我们藏了不少肉拎回家。”
  盛言楚摆手让赵谱出去忙,对程春娘道:“木氏手脚的确有些不干净,但她没偷光银子的胆子。”
  换一句话说,木氏不敢将银子都偷走,这几天他跟他娘都防着木氏,木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这时候顶风作案不就是傻子吗?
  所以绝对不可能是木氏,至于木氏着急回家……
  盛言楚扣了扣钱匣子底下卡着的铜板,心里愈加肯定,抬头对程春娘道:“娘,木氏应该是捡到了撒在柜台下的铜板,这会子巴巴的赶回去应该是去家里藏铜板,至于里边的银子,怕是另外一伙人偷得。”
  程春娘沉默了半晌,喊来赵谱:“你去衙门喊孟官爷,跟他说木氏拿了我的铜板,务必让孟官爷帮我寻回来,至于找回来的银子你拿去用。”
  赵谱楞了楞,抬眸征求盛言楚的意见。
  盛言楚讶然,他没想到他娘这次这般硬气,扭头对赵谱道:“听我娘的,你去喊孟官爷。”
  程春娘望着空空的钱匣子心里无端烦躁的不行,叫住赵谱:“木氏定然不止拿了我的铜板,你记得多看看她家里的房梁和水缸,我昨儿还说呢,我那盆里的大鲫鱼怎么少了四条,指不定就跑她家去了,若看到了你就端来…”
  赵谱走后,程春娘轻蔑的撇嘴,忿忿道:“总之我是不能再忍了,咱家里又没顶天的男人,我要不硬起来,到时候外边的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咱家头上,楚儿你且瞧着,这次我便是关上门不做生意我也要跟昨晚那帮贼子熬到底,好叫街坊们知道我程春娘家里虽然没男人,但也不是他们能胡乱欺辱的主!”
  盛言楚眨眨眼,看来他娘多少是受了昨晚的刺激…能让他娘变化如此之大,可见巴柳子影响有多深。
  他娘今天态度这么决然,想必是觉得此生和巴柳子无缘,故而自己站出来撑住这个小家。
  赵谱很快回来复命,一手拎着四条大鲫鱼,一手缠着一个布包,一打来,哗啦弹出一大串的铜板。
  巨大的动静惹得食客们纷纷看过来。
  程春娘说到做到,将铜板用线串好甩给赵谱,剩下的大鲫鱼则凉拌后一桌送了一小碟,食客们一惊,叽叽喳喳的问程春娘可是有喜事。
  程春娘噘噘嘴,没好气道:“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抓了一个家贼罢了。”
  倚靠在门边的盛言楚见他娘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不由一笑,他觉得他娘这样挺好,不像以前在老盛家总是受人欺负。
  赵谱将铜板收好,走过来跟程言楚汇报衙门抓贼的事。
  “孟官爷说贼一时半伙不好抓,不过孟官爷倒是盯上了几个惯手,说让楚哥儿你有空去认个赃。”
  盛言楚拨了颗荔枝进嘴,冷哼道:“你在铺子里陪我娘,我去衙门会会昨晚的贼。”
  第69章 【二更合一】 院试+乡试……
  盛言楚过去的时候, 没见到张郢的人影,孟双腰间别着一大串牢狱的钥匙,领着盛言楚一步一步往幽深潮湿的大牢走。
  “张大人不在?”盛言楚有些出乎意料, 以往他娘有点动静, 张郢是一个冲在前边的人。
  孟双从一众钥匙里选出一把,边开锁边压低声音:“昨夜码头上有人发现了鬼斧的踪影, 大人连夜追了过去, 至今还未归。”
  盛言楚五指收紧,因涉及朝政上的事,他不好多问,便抬眸跟着孟双往里边走。
  “这里边关了几个惯偷,说来也是巧了, 昨儿夜里他们都出去偷了东西, 楚哥儿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看看哪些是你家的。”
  孟双命人掌了灯, 豆大的烛光下堆码着几箱子的赃物, 盛言楚二话不说走到最惹眼的银子前,弯下腰嗅了嗅。
  “孟双大哥,这银子是谁偷得?”
  孟双挥挥手, 旁边的官差很快拽过来两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还未靠近盛言楚,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静绥城中宵小之辈甚过, 大人有心想严惩,无奈总是不得闲。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从今天开始好好的整顿一番,这几人已经上过刑,待你认了人后, 他们等会要被拖到菜市口晾半天。”
  顿了下,孟双又道:“你娘发火情有可原,但他们毕竟是小贼,小惩一下就得了。”
  盛言楚撩开地上男人遮在脸上的脏乱黑发,心下了然,随即站起身,冷漠道:“按本朝律法,偷窃者该砍手。”
  孟双有些头疼:“楚哥儿,律法的确是这么个理,但逮一个贼就砍一双手,属实残忍。”
  盛言楚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过分,别开眼言道:“我是不过是气话,孟双大哥担待。只是这地上之人先前当着我跟我娘的面扫荡我家,如今又摸到了我家铺子里,莫非在他们蔡氏子弟眼中,我盛家是菜市口?是他们蔡氏兄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你想怎么办?”孟双踹了脚伏在地上哼唧呻.吟的两个男人,冷声道:“大人肯定不同意砍手,除了这点,任你处置。”
  张郢想卖程春娘的好,这点毋庸置疑,所以孟双替张郢做了决定。
  盛言楚低头思虑了片刻,静静道:“我来静绥方一年就遭了不下三回的贼,如今蔡氏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便是我忍气吞声,我娘也是不愿的。”
  孟双颔首,盛言楚脸色一沉,指着地上的两个男人:“我连鸡都没杀过,自是不会砍他们的手,只不过打一顿难消我娘心头的怨恨,这样吧孟双大哥……游街!绑了他们的双手出去游街,走三步忏悔一句,一来让他们明白偷窃的难看,二来是让暗处的扒手们收收心,你觉得如何?”
  孟双咧嘴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说着就让人将蔡氏兄弟和今早抓到的其他小贼一并绑了起来赶到了主街上。
  几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人被踹上街后,顿时引得周边百姓跟在后边瞧热闹,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贼,一说是贼,老百姓肺都气炸了,纷纷拿起手边的烂菜叶子往几人身上砸,边砸边破口大骂。
  人堆里木氏看的心惊胆战,遥想起今早赵谱领着孟官爷去她家搜罗程家铜板和鲤鱼的事,一时间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只是此事闹开后,木氏再也不好意思去春娘锅子铺干活。
  先前木氏被请到春娘锅子铺做事,左邻右舍羡慕得不得了,毕竟程春娘开的工钱高,且每晚回家还能捎带一两个小菜回家暖着吃,所以当周围的人见木氏整天都在自家院子里忙着照看孩子,便好奇的问木氏怎么不去春娘锅子铺帮忙。
  要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城中少年忙完了家里的农活后都会挑着担子四处卖卤肉,三五成群,有的在主城街卖,有些能吃苦的都跑到城外去了。
  这些老百姓原是想问问木氏能不能帮他们家孩子跟春娘锅子铺牵根线,卤肉卖的好的一天能得二十多文,这可比上码头扛麻袋要舒服的多。
  木氏被几个妇人围着说不出来话来,有几个女人很有眼力界,立马猜出木氏已经不再春娘锅子铺干了,只不过若是正常归家不干的人,为何说话吞吞吐吐,由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木氏在春宁锅子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纸包不住火,随便找码头上的人一打听,木氏周围的人家很快就知道了木氏被辞退的原因,加上这段时间衙门溜了几回贼人,因而大家看木氏的眼神瞬间变的讥笑轻蔑起来。
  人都是要脸的,盛言楚这招游街很有效果,至少这一个月以来,没人再敢‘光顾’春娘锅子铺的钱匣子,木氏在受了隔壁左右的嘲讽和冷淡的对待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小偷小摸的不对,然而为时已晚,程春娘绝口不提让木氏回来。
  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没了木氏,盛言楚只能另外聘请妇人,招人的消息传出去还没一刻钟,很快铺子后院就跑来了十几个干练的妇人。
  盛言楚这次谨慎了些,除了要身家清白,还要手脚干净,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一个女人。
  这女人是宁狗儿的后娘苏氏苏柔,人如其名,长相秀气说话轻柔,好在做事爽快,和宁狗儿他爹生有两儿一女,可一问年纪,竟然比程春娘还小一岁。
  苏氏顶替了木氏的活,每月一两的工钱,盛言楚唯恐他娘太累,便让赵谱的娘萧氏也过来帮衬,每月同样一两的工钱,这样一来,他在书院的时候,他娘只需收收银子掌勺底料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