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他生性浪荡,当年考中童生那晚县令设宴请了家妓出来舞乐,他拉着我跟一帮人跑去喝花酒,宴上看中了县令太太刘夫人养在房中的一个歌妓,刘夫人投其所好便在后院设了休息的软塌,说是让歌姬单独陪他痛饮几杯……”
痛饮几杯后干什么不言而喻。
马明良轻咳了一声,脸色绯红:“也不知怎么的,那夜王永年并没有将那女子如何,那女子衣衫缭乱哭得伤心至极,走得急了些不小心崴了脚,我那时喝了酒出来去去水,见了能不扶她吗?不扶才好,坏就坏在我扶了她。”
“扶了后如何?”盛言楚问。
马明良瞥了眼从后边过来的王永年,抿紧嘴吊着眉没说话,王永年甩得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盛言楚在这,两人说不定会打上一场。
等王永年走到前边后,马明良才接着刚才的话说,口吻忿忿:“我的手只碰了那女子的衣裳罢了,王永年冲出来一口咬定我与那女子有私情,盛小弟你且说说,他那是人话吗?”
盛言楚侧眼瞥了一眼马明良,道:“那女子没解释?”
“说了!”马明良冷笑一声,“那女子说王永年没碰她,这话谁信?酒席上人人都看出王永年对那女子有意,这时候那女子非说王永年没碰她,拿王永年的说辞就是那女子是为了故意不让他碰,说是为了我守身如玉,你听听,这都什么事!”
马明良气愤地撸起袖子给盛言楚看他手上的疤痕:“说来也是怪事,那女子就是一口咬定王永年没沾她的身子……你看,这是那日她被刘夫人家的小厮拖出去时紧抓我不放落下的抓痕。”
盛言楚窥了眼抓痕,印记很深,可见那女子下手极重。
“那女子后来如何了?”盛言楚问。
马明良放下袖子,嗤了一声:“那些歌妓原就是刘夫人养在府中拿来拉拢有功名之人的,既然王永年说那女子属意我,刘夫人将错就错的把那女子赏给了我,我不忍她身陷囹圄,便拿着她的身契应了下来,养在家中几日后我娘替她寻了门亲事嫁了出去。”
盛言楚有些惊讶马明良替风尘女子着想的做法,淡淡道:“只不过你将那女子带回家岂不坐实了你抢了永年兄女人的说法。”
“可不就是吗?!”
马明良踢飞脚边的石子,铿声道:“这流言就是他传出去的,哼,我送嫁之前细细的问过那女子有关那晚的事,那女子支支吾吾,说王永年也许是喝醉了酒还是怎么着,对她那么个美人愣是、愣是一时没兴致…楚哥儿你懂得…”
十一岁的盛言楚不知道他该点头还是摇头好。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王永年对喜欢的歌妓不举。
也不知这不举是因为醉酒导致还是旁的,盛言楚摸摸下巴,应该是醉酒吧,不然他家中的孩子怎么来的?
然而下一瞬马明良的一番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夫人大概是为了补偿王永年,又赏了一个歌妓给他,比上一个还要貌美,谁知王永年一改那夜的浪荡,死活不收,回家后立马就让他娘给他张罗婚事,家室都不计较,就一个要求,要貌美,你说奇怪不奇怪?没过几天他就跟蔡氏成了亲。”
“蔡氏貌美?比那歌妓还要美么?”两人走上台阶,刚好看到王永年踏进屋内,此时的王永年走路姿势还是有点奇怪。
盛言楚目光微微闪。
王永年若真的喜欢貌美的蔡氏,又怎么会成亲后和兔儿爷纠缠在一块,还……对着他这么个小书生散发骚气?
“蔡氏也不是顶美的人,我瞧着没有歌妓好看。”马明良低低笑,“然而那王永年就跟捡到宝似得,疼得不得了,才一年的光景就有了儿子,只不过性子使然,有了孩子后他又开始寻花问柳,那蔡氏倒一点也不吃醋,还大大方方的让王永年将馆里的兔儿爷带回家。”
“奇……”本来想说奇葩,觉得不妥,他立马改口:“稀奇啊——”
古代女子能容忍别的女子和自己争抢夫君便罢了,竟然还大方到和男人一起分享。
“可不就是大奇事!”马明良嘟囔一声。
进了书院内间,两人没再说话。
静绥教书的屋子是一条大通铺,比方说秀才和童生听讲的教室只用一道竹帘相隔,童生和秀才们背对而坐。
这样设计是因为书院的教谕会经常抛一个论题给童生或秀才们思考,为避免学子们思路受到局限,教谕们直接升起竹帘,两方人一起辩驳思想交锋才会快。
要去秀才坊就必须经过童生居,马明良走在盛言楚前边,经过童生居时,当然要停下来和往日相处的同窗们打个招呼,盛言楚正巧也有从郡城带过来的书本给梁杭云,便跟着坐到一旁和梁杭云说起话来。
“哎哟——”
突然一声哀嚎声传来,盛言楚目光随之望去。
只见王永年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整个人躺地起不来,童生们赶紧上去扶,却见王永年双眉紧蹙,面孔狰狞似乎很痛苦。
不小心将王永年推倒的书生一个劲的赔罪,王永年拽着书生的手艰难的起身后,扭头就给了书生一巴掌,大约力气用大的些,王永年一个趔趄往后一倒,后背抵在桌子口。
下一息,盛言楚感觉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鲤鱼打挺。
王永年后背就跟装了弹簧似的,猛地往前一钻,脸上的表情痛不欲生,双手反抱着屁股,在原地又蹦又跳试图缓解痛楚。
“有这么疼吗?”一旁梁杭云下意识去摸尾骨,旋即讪讪笑,“嘶……这地方要是磕到桌子角,好像是有点疼哈。”
盛言楚看着像小丑一样的王永年,双手环胸笑的耐人寻味:“杭云兄再仔细看看,永年兄伤得可不是那儿。”
难怪他早上看王永年走路脚步有些不稳,原来如此。
第82章 【二更】 和盛言楚长相俏……
书生们并非都是迂腐不经人事的学子, 有些人暗地里还是给书肆画解佳人罗衫这类避火图的执笔丹青者。
王永年不过是摔了尾骨,一般人痛到这部位咬着牙走都不动道,可王永年呢, 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 所以书生们很快就领悟到王永年是经了什么事。
以盛言楚的猜想,王永年要么有痔疮, 要么…呵呵, 兔儿爷不全是躺在下面的。
王永年疼得寻死觅活哀嚎不断,大家当然不能放任不管,便按住王永年将其背到医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出血了……”
抬王永年的几个书生眼神顿时变了又变,其中一个书生忍不住跑出去吐了一遭。
王永年被抬出去不久, 书院里的学子们相互之间开始说起王永年这几年进出兔儿馆和花楼的私密事, 不知是哪个闲得没事干的书生还做了统计。
“王永年每去一回花楼,就会奖励自己去两次兔儿馆, 都说他娶的妻子貌美如花温婉可人, 既有贤妻,为何还留恋这些地方?”
“能为什么?定是被那兔儿爷勾走了魂呗。”
书生们都是男人,有害羞胆怯的, 也有开起黄腔就停不下来的。
“瞧他那走不到道的模样, 不会是——”书生支吾其词,只管将剩下的话丢给大家暧昧的去猜。
梁杭云是个乖宝宝, 本着好学的态度,梁杭云不耻下问:“不会是什么?”
周围的书生们闻言哄笑一堂,盛言楚也忍不住别开脸去笑。
“说啊,不会是什么?”
还有一个宝宝挠挠头,程以贵见大家只顾笑却不言语, 急得摇盛言楚的肩膀:“楚哥儿,你来说!有话就说呗,只开话头不往下说好没意思,吊胃口作甚!”
盛言楚不知从何说起,嘉和朝兴断袖之癖,不然静绥这等小地方怎么会有兔儿馆。
马明良将盛言楚从程以贵手下解救出来,然后拉着梁杭云和程以贵去旁边,玩味道:“这种事该问哥哥我,楚哥儿毛都没长齐,你问他有什么用?”
盛言楚状似感激的冲马明良拱拱手,任由马明良给梁杭云和程以贵开启成人另一面世界的大门,在两人乍红乍青的表情下,盛言楚不紧不慢的进了秀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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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年三天后才返回书院,面色煞白,走路时两腿之间开的岔很大,前脚跨一小步顿一下才敢抬后脚。
甫一进学馆,不论是秀才坊还是童生居的书生,皆纷纷放下手中的笔或是书本,灼灼目光盯着王永年的…屁股。
王永年羞愤难掩,行到书案前小心翼翼的往下蹲半天才敢坐下。
众人齐齐‘咦’了声,还故意拉长声音,大家看笑话的眼神就跟一张密网一样将王永年团团包住,硬着头皮在书院呆了一天后,王永年扛不住又回了家。
说来也是一段虐恋,据说王永年在家养伤的那几天,和王永年相处多年的那位兔儿爷还上门服侍,那小馆是好意,但在王永年看来就跟火上浇油一般,便让妻子蔡氏将人赶了出去。
小馆也没闹,捡起地上的吃食落寞的回了兔儿馆,第二天照旧拎着补身子的药上了门。
盛言楚听得瞪大眼,如今书院几乎人人都知道王永年当年之所以嫁祸马明良放出夺妻之仇的话,是因为王永年那夜认识到自己对女人不举,错了,对男人也不举。
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后,王永年开始发了疯的在男女之事上放肆,为了掩人耳目娶了貌美的妻子还有了一个‘老王’的儿子,仅是这样王永年还不满足,开始留恋风情之地试图打造一个浪荡子的形象,进了花楼不算,还跑去兔儿馆厮混。
原本不能人事的王永年似乎在兔儿馆寻摸到了更大的乐趣,到底是少年精力旺盛,王永年就这样迷上了兔儿馆。
“那小馆作为一个男人为啥对王永年那般痴情?”
程以贵一个直男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个问题,指着被王母骂骂咧咧扔出来的男人,挠挠头道:“长的倒还清新脱俗,可细看不就是个小白脸吗?啧啧啧,王永年竟好这口?”
王家院外的男人身穿一袭红衣,袒胸露乳描眉画唇,一头长发拖到脚踝和寻常男子打扮截然不同。
捡起地上的东西,男人眼角微微发湿,站起来之际脸颊边的头发飘落到脑后,露出一张挺鼻薄唇的俊俏之容。
梁杭云和程以贵不由将视线转向盛言楚,盛言楚‘啊’了一声往后退几步:“你们看我做什么!”
被王母赶出来的男人闻声也跟着看过来,待看清盛言楚的容貌后,男人眼眸微微一眯。
盛言楚余光捕捉到男人的恨意,忙拉着梁杭云和程以贵离开此地。
程以贵大大咧咧的没意识到危险,还在那笑话盛言楚:“楚哥儿,我今个算是明白了王永年为啥在书院缠着你了,原来你跟那小馆长得有八.九分像!”
梁杭云也觉得太凑巧:“楚哥儿,你说王永年放着痴心的小馆不顾,非要招惹你是何缘故?”
盛言楚一手拉着一人往外跑,他都能感受到背后那男人锐利的目光像箭一般刺向他了,这两人还在这叽叽哇哇干什么。
何缘故?还不是因为王永年朝三暮四!
小馆玩腻了,就想换一个目标追求刺激呗。
刚才那一瞥,吓得他心跳都快了一拍,那男人何止跟他像,他若再长个几岁,个子拔高些,和那小馆简直毫无二致。
盛言楚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得回去问问他娘有关他爹的事。
呸,那男人顶多比他大八.九岁,不可能是他爹。
深吸了一口气,盛言楚想了想,暗道那就问问他娘外祖家有没有丢过孩子。
外甥肖舅,这话定不会出错的。
盛言楚烦躁的撸头发,瞥了眼人高马大的程以贵,心里咯噔一下,他好像跟程家舅舅长得不太像……
心烦意乱中,盛言楚索性放开两人一路狂奔而去,程以贵和梁杭云追都追不上,在后头大喘气。
“楚哥儿这是咋了?”程以贵不解的道,“跑那么快干什么,后边又没有豺狼要吃他!”
梁杭云脚步往程以贵身后挪,小声道:“贵哥儿,你看你后边。”
程以贵转头一看,被贴过来的一张俊脸吓得大惊失色。
男人肤色很白,不是躲在家中而形成的白,而是一种冷白,一身拖地的红衣越发衬得男人宛若惨绿少年,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此时这白玉无瑕的手指向盛言楚逃离的地方。
声音如玉石之音:“刚跑开的少年叫什么?”
若非男人涂脂抹粉,程以贵恍惚以为是长大了的小表弟在问他话。
“是——”
一阵风吹来,男人身上的香味飘荡在空中,程以贵猛地打了个喷嚏,到嘴的话戛然而止。
“你管他是谁!”
一想到这人跟王永年纠缠不清,程以贵顿时硬气起来,拍拍男人纤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管好王永年可知道?我小表弟可是堂堂正正要走科举的人,岂能跟他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