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李兰恪,盛言楚忽起了坏心思,压低嗓音语气风流:“李兄问我簪得花去了哪?哼,何不回家看看?”
李兰恪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古怪地盯着盛言楚看了会,忽如狮子炸毛后猛地往已经远去的盛言楚那边跑。
“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
踏青结束后,老皇帝的仪仗很快就回了皇宫,而新科进士们受公孙谷的盛邀,继续乐陶陶的往白花楼方向走。
盛言楚一甲三人这次没空相陪了,他们仨得去吏部报道。
一路上,李兰恪嚼齿穿龈的瞪着盛言楚的背影看。
应玉衡扭头正好看到李兰恪那张铁青的脸,落后几步关切道:“李兄这是怎么了?”
边说边抬眸顺着李兰恪的目光望过去,笑了笑:“你便是痴看也不能在盛贤弟身上看出一朵花啊?”
李兰恪没好奇的将嘴里叼着的杏花牙吐出来,似笑非笑道:“若是能看出一朵花倒好,怕就怕这花去了什么不该去的人头上!”
应玉衡听得一头雾水,跑去问盛言楚:“李兄来来回回地说花,可是你惹了他?”
盛言楚眯着眼耸耸肩,表示不知情。
应玉衡:“……”你这幅样子一看就知道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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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沿着玄武大街走到底,终于来到六部的大佬所在地——吏部。
吏部除了管官员升降调动,其实还主持科考,最为著名的旗下部门就是考功司。
一进考功司,盛言楚立于廊下都能闻到浓郁的笔墨气味,来往穿梭在游廊上的主事们皆双手环抱着一堆书卷,见到盛言楚一行人,其中一个主事冲屋里喊了声:“秦大人,新科鼎甲三人过来了——”
喊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来得及给盛言楚,只顾咬着牙抱着沉重的书卷跑进屋。
不止这一人来去匆匆,几乎每个人都忙得没空搭理突然出现在考功司的三人。
这时,右侧门吱呀一声响。
盛言楚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人疲倦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嘴角留有淡淡黑色墨迹,腰间还插着一支毛笔。
见到三人,秦庭追强撑着精力,堆起笑容朝三人作揖:“想来三位就是今年鼎甲了,随本官来吧。”
秦庭追身上领得职为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兼考功司正主事,是俞庚那一届的二甲进士,当年朝考进翰林院后,秦庭追就娶了京城世家阮家的庶女,原本阮家想将庶女嫁给俞庚这个状元郎,可惜俞庚没瞧上,阮家只能作罢。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十公主当街抢婚抢得就是秦庭追,而使容妃娘娘被禁足的昭泉宫新娘娘正是阮家女。
“衣冠等物,本官已经着人包好。”
秦庭追的声音有些沙哑,以盛言楚推测应该是熬夜熬出来的。
趁着应玉衡清点要物,盛言楚抬眸扫了一眼屋子,屋子里全是一摞一摞的书卷,连地上都散着卷宗,桌上就更不用说了,各种折子累得比人还高。
秦庭追从杂乱无章的桌子上准确地抽出三张文书:“三位若没旁的事,就在这上边落印吧。”
“落印?”应玉衡愣了愣,“秦大人,我那印太大没带过来……”也没说要带印章过来领朝服啊。
李兰恪腰间倒是挂了一串的东西,有禁步,有玉扇,有长萧…就是没有印章。
京城读书人圈中有一段时间极为风靡在腰间佩戴印章,只不过后来人人都效仿就失去了文人那股味道,故而读书人便不再往腰间别印章络子了。
秦庭追当官多年习惯了用印章做官职信令,一时没料到这点,正欲改口说签字时,盛言楚声音插过来:“秦大人,下官带了。”
盛言楚拔掉印章上的小盖子,沾了沾朱红印章油后用力的摁到文书上。
秦庭追瞥了眼盛言楚手中小巧碧绿的印章,笑了笑:“盛大人这印雕得天趣横生,不知用得是何等玉料?”
李兰恪执起络子瞧了瞧,看了两眼后容色一喜,可一想到盛言楚背着他和外甥女厮混,李兰恪当即撇嘴哼:“一块玉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秦庭追笑笑没说话,盛言楚握着印章展颜:“确如李兄所言,不是什么好料子。”
李兰恪说是那么说,署好名三人分开时,李兰恪却不由自主的往盛言楚腰间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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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李家,李兰恪顾不上试穿翰林院朝服就飞奔内院。
“宓姐儿呢?可回来了?”
华宓君听到动静探出头:“找我干嘛?”说着就对着镜子显摆。
李兰恪见华宓君喜滋滋的坐在那摆弄头上的两朵杏花,当即‘哎呀呀’的拍腿懊恼,呵退丫鬟后,李兰恪伸手就去摘花,华宓君蹭得一下跳开。
“恪舅舅,你这是干什么?”华宓君急眼了,双手合拢护着脑袋。
李兰恪俊秀的面庞扭曲狰狞,拍着桌子怒斥:“我还想问你呢,你想干吗!”
说着,步步紧逼过来:“说,你头上那两朵花是不是盛言楚帮你簪的?!”
华宓君眼神闪躲,鼓着腮帮子说:“是、是他簪得又怎么了?”
李兰恪气得原地踱步,想上手抢又不及华宓君会躲,只能呆站在原地目中带火,忽而道:“宓姐儿,盛言楚压根就不是好良人!他、他他嫡子是要送人的,难道你舍得?”
华宓君如玉般的小脸一下耷拉下来:“我、我不知道…”
李兰恪眼疾手快地将华宓君头上的花取了下来,华宓君惊得一声尖叫:“快还给我——”
李兰恪毫不留情地将两多细小的花捏至粉粹,华宓君呜咽瘪嘴,跑过来用力的掰开李兰恪的手,入目花儿已经碎的不成样,华宓君眼底氤氲渐起,不消片刻就哭得打嗝。
“瞧你那出息劲!”
李兰恪脸上满是怒气:“我看你跟十公主一样,怕是得了失心疯,盛言楚是一个还未成亲就能将嫡子让出去的狠人,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为了权势或是为了银子,将你也让出去?总之你嫁给他没好下场!”
华宓君单知道自己喜欢那个温润的小书生,打从那年回南域的时候,华宓君就喜欢,如今两人在京城再次相遇,这是天定的缘分。
“他才不是你口中的龌龊之人呢!”
华宓君哭啼啼地擦了把泪,望着地上揉捏过的杏花,华宓君邪火上头,照着李兰恪的后背一顿捶打,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我没娘教养,爹又是弑妻的凶残之辈,左右像我这样的姑娘没人家愿意娶,我何不嫁给小书生?他将我娶回去,我报答他生一个嫡子给卫家又怎么了?”
“你!”李兰恪指着华宓君一下无言,半晌咬牙冷笑起来,“宓姐儿,你可得想清楚了!当初你娘跟你一样寻死觅活的要嫁给读书人,如今坟前草都比你高了,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读书人多薄情,何况盛言楚还是商户子,商户惯会老谋深算,你就不担心哪天他将你也卖了?”
华宓君昂首摇头,珠串一样晶莹的泪花顺着白皙面庞滑至衣领:“天下书生又不尽跟华正平一样阴险毒辣……”
李兰恪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昔日的长姐李念和,一想到外甥女日后些许也会落一个和长姐一样的凄惨下场,李兰恪怒火浇心猛地抬脚踹开房门。
巨大的动静吓得华宓君哭嗝都打停了,刚捡起地上的残花,就听李老大人拄着拐杖神色不明的匆匆赶来。
“又是踹门又是大吼大叫的,是想气死老夫早日升天你们就舒服了?”
见华宓君小脸上泪水潸然,李老大人提起拐杖就往李兰恪屁股上抡。
“宓姐儿最是要强,你何故惹她哭成这样?!”
李兰恪生生受了一棍,李老大人再打过来时,李兰恪不依了,指着倚在门后探脑袋不敢出声的华宓君,冷声道:“爷爷打我前,且问问宓姐儿她今日在大瑶山都做了什么事!”
说着眼睛一斜,躲在院门口偷听的几个丫鬟吓得头皮发麻,华宓君的贴身丫鬟山栀和琥珀忙皱着眉赶人。
清空院子,李兰恪一五一十的将华宓君和盛言楚的事说给李老大人听,尤其是华宓君适才那句‘盛家娶了她,她替盛家生嫡子还恩’这种糊涂话。
“宓姐儿,”李老大人错愕地望向门口垂首的小姑娘,“这话真是你说的?”
华宓君哽咽地拭去眼角泪水,点点头后上前福了福礼。
待看到李老大人眼中的失望和愤怒,华宓君噗通一声跪下磕头:“老祖宗,这话是我一时失言才胡口乱说的,恪舅舅说小书生会跟华正平一样恶毒残害我,我气不过才…才……”
李老大人目光讳莫如深,一针见血地问:“盛家小子与你风马牛不相及,你怎能残害你?”
华宓君一阵语塞,涨红了脸去求助于李兰恪,李兰恪直接扭头面对院子不搭理华宓君,华宓君再去看李老大人时,李老大人似是不用听就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起来!”
李老大人眼皮子垂搭着,由着李兰恪扶着他坐到廊下,见华宓君倔强地跪在那不动,李老大人疲惫地愁叹:“盛家小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如今年纪轻轻就考了状元进到翰林院…呵,这样的青年俊才别说宓姐儿你心悦,连老夫我这个半截身子藏土里的老东西都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华宓君起身跑过来,拉着李老大人的衣袖温声喊:“老祖宗…”
李老大人抬袖擦擦小姑娘脸上的泪痕,皱着眉道:“京城这两天议论纷纷,那些话一茬一茬的往老夫耳里跑,有说新科状元英勇到当街骑凶兽,可让那帮文人扬眉吐气了一回,又有人说新科状元金銮殿上拒了皇上的赐婚,无非是守诺要将嫡子过继给旁人…”
李兰恪忍不住插嘴:“京城倒是有不少小官意图将庶女嫁给盛言楚,一个庶女生的孩子换漕运总督的帮扶,他们那些人家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可宓姐儿你没必要受这个罪,你的亲事自有爷爷替你张罗……”
“咱们李家有爷爷坐镇,叔伯族人皆在朝中得力,便是我过两年也能立起来,有我们这一大家子护着你,定能给你挑一个如意夫婿。”
华宓君感动的眼眶噙泪,李兰恪怒气渐消后听了李老大人刚才那番话,倒也能慢慢理解外甥女对盛言楚这种俊俏少年的心倾神驰。
“知好色则慕少艾,这都情有可原。”
李兰恪面色和缓了些,权衡一下索性说开了:“宓姐儿,且先不论盛言楚将来会不会跟跟华正平那伪君子一样毒杀你,我今个把话搁这,便是爷爷同意让你下嫁到盛家,纵是配上万担嫁妆,那盛言楚也未必会松口娶你。”
华宓君呆呆地抬头,一旁的李老大人只字不语,想来是赞同李兰恪的话。
“小书生,他、他为、为何不愿?”
第123章 【三更合一】 他得攒银……
“为何不愿?”
李兰恪干笑两声, “金銮殿上他连皇上的赐婚都拒,无外乎是不敢得罪世族罢了,若他娶了你这种家室颇丰的姑娘, 再硬生生将嫡子送出去, 如此一来势必会得罪外家,届时别说借外家的势往上爬, 也许还会为此结一门怨亲。”
华宓君直勾勾地看着李兰恪, 轻喃:“那他总不能这怕那怕的一辈子都不娶妻吧…”
李兰恪翻白眼:“可不吗?所以像你这样的傻姑娘不就自主送上门了?”
华宓君:“……”
“我没有…”华宓君柳眉倒竖,呛口道:“小书生没恪舅舅说得那般刻薄冷清,他不娶高门妻绝不是害怕得罪外家,而是、而是怜惜高门妻不舍嫡子罢了。”
李兰恪深吸一口气:“所以小门小户的姑娘就活该将自己十月辛苦怀胎的孩子送出去?!”
“不,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华宓君话中渐渐也带了点气, 扁扁嘴,道:“恪舅舅何必将这顶大帽子戴我头上, 我从头到尾都没拉小门小户的姑娘下水, 我单说我自己,小书生从始至终都没强求过我,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满十五, 可满京城看看, 谁家愿意迎我上门?”说起自己的婚事,华宓君一肚子的委屈, “老祖宗用不着瞒着我,那些找我说亲的人家我都让山栀出去打听过了…”
李老大人瞪了眼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丫鬟山栀,只听华宓君自嘲一笑:“虽我上头有老祖宗护着,然外头其实没人正眼瞧我,上门求娶我的, 要么是给他家老爷做填房继室,要么是给府里不好对付的庶子做正房…这些人家水深火热的很,我若嫁进去断不会有安宁日子过……”
李老大人护短,当即拄着拐杖板起脸:“有老夫在,绝不会让你嫁进那些鸡飞狗跳的人家!”
“我知道老祖宗疼我…”华宓君碎步走到李老大人身边,蹲下身小手轻敲着李老大人的膝盖,泪中带笑,“可我曾被华正平送给——”
李老大人猛地呵斥:“宓姐儿,此事休要在提!”
华宓君咬唇摇头:“瞒天瞒地瞒不过自己,老祖宗,我被华正平送出去那年我已经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