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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最后,华宓君泣不成声,越想越悲愤,索性哑着嗓子发泄出来:“要说我没被那人玷污,谁信?老祖宗信,恪舅舅信,可外人信吗?她们不敢明面上说是畏惧老祖宗发火,实则她们背地里早就议论开了,不然以我李家的底蕴,何愁不能嫁个正经人家?”
  李老大人抖着唇瓣,话哽在喉咙处,李兰恪想起华宓君幼年险些被送进军营做娈.童的往事,顿时恶心的犯呕,一气之下脚用力的踹向栏杆,震得停留屋檐下的鸟儿飞扑翅膀。
  华宓君瞳孔泛红,面色苍白可怜,断断续续道:“…华正平顶着我爹的名号将我送人,便是老祖宗也插不得手,那华琦云这两年虽说收敛了些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事,哼……可她背地里搅合的少吗?”
  “大前年一寒门进士上门求娶我,为何一夜之间避我如蛆?”
  华宓君踉跄地起身,双手死死的捏着手绢,竭力忍着不甘心:“要说我落这么个下场,华家有罪,唐氏有罪,外头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亦有罪,可罪该万死的该是宫里那位,他千不该万不该为着自己的声誉护着唐氏,令我在这淤泥中脱不开身,若唐氏死了,没有她那张嘴,谁人会知道那年我有被送往军营?”
  李老大人大惊,抻着拐杖拉扯华宓君,喘着粗气吼:“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天子脚下从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莫不是想早早的下地狱陪你娘?!”
  华宓君倔强地往旁边站,当即反口:“老祖宗您是他的老师,何时教了他恩将仇报?!我娘在军中效力多年,凄惨而亡后他怎么就没顾虑过老祖宗您伤不伤心,一味的想在史官那留好名,可当初流放唐家史官的是他!他犯的错何故要我李家受着气?!”
  “你!”李老大人气血攻心,生平第一次对着外曾孙女举起了拐杖,边打边厉声哭骂:“惯着你!竟说一些大不逆的话!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李兰恪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抱李老大人,然华宓君小腿肚上还是挨了几棍子。
  华宓君常年行武,这点痛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今日因说心里话遭最疼爱自己的老祖宗一顿打,华宓君委屈哀怨,犹自哽咽在说:“老祖宗打死我算了,我好去了下边跟我娘告状,让她知晓她死了这么些年仇还没报……”
  “造孽啊…”李老大人顿时一震,只觉头晕眼花难受。
  李兰恪立马打横抱起李老大人就往外跑,华宓君一下慌了,忙起身追了过去。
  请了大夫一看,言及李老大人气火攻心,得静养。
  华宓君自知有罪,便长跪在祠堂替李老大人祈福,因痛哭了一场,加之跪了一夜竟烧得迷糊说起浑话来。
  李家一老一少病倒后,李家各房齐聚一堂,不为别的,只为华宓君的亲事。
  最终达成一致:去盛家旁敲侧击地问问。
  至于送嫡子给卫敬的事,李家上下谁也不愿意提,只道华宓君不后悔就好。
  躺在病床上的华宓君得知李家人要去盛家替她谋事,当即又喜又忧。
  “老祖宗…他答应了吗?”
  李兰恪今日要去翰林院报道,故而消息是丫鬟山栀递进来的。
  山栀吹了吹药,小声道:“这主意就是老太爷出的,老太爷说姑娘既有心进盛家,他便是厚着脸皮也要替姑娘去盛家问一问…”
  华宓君眼眶一湿,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老祖宗总是替我着想,我还说那些话气他……”
  山栀忙搁下药拉住华宓君:“姑娘可别糟践自己,身子好了老太爷才会舒心,适才我端药进来,碧红姐姐还交代我,说姑娘喝了药且去看看老太爷,老太爷一日不见姑娘念叨的紧…”
  “快把药给我。”华宓君揉揉哭肿的双眼,着急忙慌的将药灌下后,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往李老大人的院子跑。
  祖孙俩哪里有隔夜仇,见两人面色都露有病态,祖孙俩什么话也没说,抱头又哭了一场。
  -
  翰林院。
  李家小厮找到李兰恪,将祖孙俩和解的事和李兰恪说了,李兰恪脸色这才阴转多云,摆手让小厮走后,李兰恪快步往翰林院奔。
  盛言楚掀帘子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书桌前冷着脸的李兰恪,今日是他们三鼎甲第一天来翰林院的大日子,以李兰恪爱闹的性子应该很开心才对,为何一进翰林院就垮着脸?
  难道李家出事了?
  盛言楚手中的笔一顿,不对,李兰恪昨天去吏部拿朝服时就对他隐有怒气。
  嘶,是簪花的事么?
  应玉衡走过来抬手扣了扣盛言楚桌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盛言楚叹了口气,放下笔跟着应玉衡去了院中西北角的石亭。
  还未踏上台阶,应玉衡就抛出疑虑:“盛贤弟,你可是恼了李兄?我瞧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盛言楚大致能猜到是簪花的事,便将自己在大瑶山和华宓君偶遇的事说了出来。
  应玉衡诧异出声:“这、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华家大小姐也快及笄了吧?盛贤弟你与她年纪又相彷,你们俩若是配了鸳鸯是大喜事啊。”
  盛言楚手指抵在唇间,低声道:“应兄万万不可胡说,我跟华小姐之间清清白白…”
  应玉衡往石椅上一坐,不答反问:“朝中人人都说你拒婚不娶高门妻是怕得罪她们身后的家族,难道盛贤弟真让他们说中了?”
  盛言楚视线一沉,目光落到对面长廊奔走的翰林官身上,嘴里无奈地叹气:“这些话应兄听听就算了,我虽是状元,却也是商户寒门,应兄不会真的以为京城有世家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吧?”
  他下巴往对面抬了抬,应玉衡扭头望过去:“俞大人?”
  盛言楚扫扫石椅上的灰坐下,轻声道:“俞大人家中门户比我高,当年和我一样亦是少年高中状元,虽然皇上没有赐婚,可应兄也看到了,想跟俞大人结亲的人家都是将家里的庶女推出来,俞大人尚且如此,我一个商户状元又能好到哪去?”
  “可贤弟义父是漕运总督啊!”
  应玉衡疾呼,“何况你家嫡子给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位卫大人!能跟卫大人搭上线,赔一个嫡女于那些人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盛言楚抬手顺了顺衣摆,眼底笑意耐人寻味至极:“应兄,咱们如今可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身负功名进了翰林院,娶谁,和谁结亲家时时刻刻都有人看着呢。”
  应玉衡一噎。
  盛言楚续道:“我倒不拘未来妻室是何等家门的姑娘,是庶女也好,或是平民百姓,我都会与她相敬如宾恩恩爱爱,但我不想我的亲事成为朝中你争我抢的牺牲品,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做不到用我的终身事去迎合皇家哪位殿下。”
  哪怕是五皇子。
  殿试金榜一下来后,京城各方人马像约定好了似的往他家里跑,华服、宅子、田地、女人、金银,送这些东西无非是想拉他去四皇子或是太子帐下,他能收吗?不能。
  与其娶妻站队惹出一堆烦心事,索性他统统拒绝。
  “那若是李家呢?”应玉衡忽然问,“李兄今日使脸子给你看,想来是担心华家小姐倾心于你?”
  盛言楚喉咙一紧,提脚踹应玉衡的腿:“什么倾心不倾心的,这话也能瞎说?!”
  应玉衡打掉腿上的灰,老神在在地笑:“贤弟急什么?我是过来人,有些事我瞧一眼便能猜个七七八八。”
  盛言楚嘴角抿紧,只听应玉衡闷笑连连:“四月男男女女簪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李兄如此记仇,可见回家后在华小姐那里碰了壁,想来是和你相关的。李兄对华小姐这个外甥女疼爱的紧,若非华小姐动了凡心惹李兄不悦,李兄何故要对你翻脸?”
  华宓君对他有情?
  盛言楚险些呛着:“这,这不可能吧?我、我跟华小姐拢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她,她怎会…”
  “看看,看看。”应玉衡好整以暇地睨着盛言楚,戏谑道:“一说到华小姐你就结巴,你敢说你对人家姑娘无意?”
  “我…我…”盛言楚一下挫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凡提到华宓君嘴就容易瓢。
  应玉衡还有事务要忙,临进屋前语重心长地拍拍盛言楚的肩膀。
  “情爱之事可由不得你犹犹豫豫 ,那华家小姐正值佳期,你若再不看清自己的心,指不定华家小姐就嫁给了旁人。”
  华宓君要嫁给别人?
  一想到那个娇艳明媚的姑娘要去陌生的人家做人.妻,盛言楚就顿觉摧心剖肝的不适感。
  华宓君年幼时无母教养,又摊上那样的爹,拖到十四还未说亲,可见亲事上极为坎坷,不过华宓君有一个好外家,应该不乏上门求娶的人,只那些人家良莠不齐,华宓君若是嫁进去……
  盛言楚不敢继续往下想,后背生生沁出冷汗。
  “盛大人——”忽听廊下一声唤。
  盛言楚忙起身张望:“俞大人?”
  站在廊下的正是俞庚。
  俞庚曾一度是盛言楚心中敬仰的人物,幼年时在康家,盛言楚从康夫子嘴里听得最多的就是俞庚的事。
  那时他就暗暗起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考去京城,去看看康夫子口中出色的学子,然而见到俞庚后,他心情如波澜不惊的湖水,丝毫不起涟漪。
  “见过俞大人。”盛言楚快步走下台阶,脸上挂起笑容,恭敬有礼道:“适才批文书批得眼睛有点难受,下官便来石亭歇了歇。”
  俞庚前些年散馆后一直留在翰林院,现如今和戚寻芳一样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
  “本官见盛大人面露忧思,还以为盛大人想家了呢。”
  俞庚冲盛言楚笑,语气和缓:“说起来本官和盛大人同出临朔,当年本官初进翰林院时也曾和盛大人一样时常走神。”
  “惭愧惭愧。”盛言楚一步步走过来,弯腰作揖,顺着俞庚的话说:“下官从未出过远门,如今离家半载的确有些想家。”
  俞庚以为自己猜中了盛言楚的心事,见盛言楚如此感性,嘴角的笑容加深:“想家正常。你我既是老乡,不若今日散衙后,盛大人来我家小酌一杯?”
  顿了顿,俞庚笑着补了一句:“你嫂子最拿手的就是做临朔郡的竹筒烤鱼,听闻新科状元嗜鱼,既如此,你可得好好的尝一尝你嫂子的手艺了。”
  俞庚自降身份称你我,盛言楚便是不想去也没折,散了衙,盛言楚使铜板让翰林院的门童替他回家报了个信,交代程春娘等人不用等他一道吃晚饭。
  “奶,刚衙门来人说叔今晚要去同僚家中吃饭,一时半伙回不来。”
  盛允南一句话使得屋内几人倏而站起来,程春娘和月惊鸿紧跟着站起来。
  “既然盛大人忙得很,那我们今日就先告辞。”说话的人正是李老大人派来的人。
  程春娘嘴角一抽,使眼色给月惊鸿,月惊鸿立马将李家人送来的礼盒退回去,圆滑道:“您几位来了也不说事,只说等楚哥儿回来,如今楚哥儿有事绊住了脚,既如此,这些东西还望几位费点力气拿回去才好。”
  “不用。”
  领头的李家人客气摆手:“这些原就是我家老太爷让我等买来恭贺盛大人进翰林院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就收下吧。”
  说完不等月惊鸿再推辞就火急火燎地出了甜水巷子。
  “然哥儿,你说李家这是啥意思?”
  踮脚眺望了眼远去的低调而又奢华的马车,程春娘嘟嘟囔囔:“进门都喝了两盏茶了,愣是没说事,要说礼数,他们倒也恭恭敬敬,只这哑谜打得我愣没猜出李家人来咱家这趟到底所谓何事。”
  “姐,”月惊鸿眉头蹙起,琢磨一番后,道:“你说李家是不是来说亲的?”
  “说亲?”程春娘魂儿都定住了,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开,踌躇道:“你的意思是李家要将姑娘嫁给楚儿?”
  月惊鸿点头,解开李家送来的礼盒:“你看,一水的红绸缎。”
  “绸缎咋了?”程春娘不解。
  月惊鸿不可置否地笑笑:“京城人家兴头回上门说亲事送红绸缎,适才李家人坐那喝茶不言语,以为姐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呢。”
  程春娘摸着红绸缎喜不自禁:“我哪里知道这事,嗐,怪我怪我,空叫人家坐了两盏茶。”
  “他们闭口不谈等着姐来开口,想来对这桩婚事还有些迟疑。”
  程春娘嘴角一撇,不乐意听这话:“咋?李家难道觉得让楚儿娶他们家的姑娘还委屈了?这可是他们先找上门的,又不是我死皮赖脸的求着李家嫁女。”
  月惊鸿习惯性地笑笑:“姐,李家可不是寻常人家,那位老大人你也见过,他可不是一般人——”
  “我知道,”程春娘将水红绸缎盒子盖好,嘴角挑起一抹讽刺,“帝师大人嘛,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不该言李家的不是,但你放眼瞧瞧,那少将军惨死在华家,李老大人愣是对仇人没法子,这样委屈的帝师当了没意思。”
  月惊鸿叹气:“姐,这事不能怪李老大人,主要是皇上那关不好过。”
  “帝师帝师,皇上的老师!”程春娘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哼:“连农家放牛娃都知道尊师重道,官家能不知道?”
  月惊鸿急了想捂程春娘的嘴,程春娘不吐不快:“合着少将军这条人命不金贵呗?那日我去华家巷子口打听了,什么人都?我楚儿是华家家主下了帖子喊去的,临进门被那唐氏赶了出,这、这像话吗?!”
  “这样的妾室是家宅不宁的根本,留着我嫌硌牙,也就没长眼的华家当她是块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