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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士们肚量大,活生生将盛家铺子接下来半个月的食材吃了个精光,程春娘几人晚上累得够呛,左右盛言楚预备着在城东国子监附近开分铺,因而一家人坐桌上合计了一番,决定接下来半个月铺子不开张,等分铺的门面弄好,再重现开张。
  六月到来之前,程春娘搁家教雅姑和花嫂子制作汤底。
  这两人年岁都程春娘不相上下,雅姑是被家里丈夫狠心卖到人牙子处的,花嫂子则是卖身葬父走投无路来得盛家,持有卖身契,程春娘倒不担心这两人会背主将汤底配方泄露出去。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程春娘还是留了心眼,关键步骤还得她亲自操刀。
  雅姑原就是厨灶上的好手,一点就通,花嫂子家里穷,不舍得往菜里放油,程春娘便让花嫂子打点铺子里的卫生,两人分工合作。
  至于阿虎,除了每日接送盛言楚去衙门,就跟着盛允南学着接客端菜。
  三人的适应能力很强,这也是盛言楚当初答应买三人回家的原因。
  兵已训好,如今就缺城东分铺这块训练营地。
  家里有月惊鸿这个卖宅院的中人,此事交给月惊鸿办就行。
  月惊鸿这小半年来积攒了一些人脉,一听家里要在城东寻摸铺面,月惊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城东各大街上穿梭,赶在六月六吉祥日子之前将铺面盘了下来。
  城东因是学区,铺面相教于其他地方都要贵,且不好找到称心如意的铺面,月惊鸿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铺面选址弄好。
  铺面定在国子监后边一条街,书生们散了学拐道弯就能上门吃上热腾腾的锅子。
  酒香不怕巷子深,开在甜水巷子的锅子铺凭着玉沥酒在城北打出了名气,但分铺设在国子监附近,若还以玉沥酒做招牌肯定行不通。
  玉沥酒价钱昂贵,书生们未必能买得起,何况读书人白日要勤学,喝酒容易误事,因而盛言楚便决定在分铺将玉沥酒撤下,换上甘甜醒神的薄荷果酒或是糯米发酵的甜米酒。
  分铺挂上牌匾后,头天就座无虚席,程春娘笑得嘴都抽筋。
  一天下来程春娘累得腰酸背疼,盛言楚提出再添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在铺子里打点,程春娘死活不同意再买下人,无奈之下,盛言楚只能像静绥时那样出工钱找良家妇人上门帮忙。
  分铺放了五个,甜水巷放了两个,一人一月二两银子,除外还有两套程春娘设计的盛家铺子衣裳,一红一蓝,只要人在铺子里就都必须换上统一的衣裳,打烊后这些衣服是要归回铺子的。
  这些妇人大多是从外地过来陪儿子去国子监读书的寡母,平日里帮富贵人家浆洗衣裳,双手洗蜕皮了也就挣一两半,春娘锅子铺虽跑前跑后,但管中晚两顿饭,细细一打算,自然是来锅子铺要好。
  人员安排妥当,两间铺子慢慢步入正轨。
  夜里,一家人盘腿坐在炕上数钱。
  “我这一共卖了三百一十七个小窑罐。”盛允南道,“一个二十文,拢共六两银子。”
  盛言楚算珠拨了个六两,月惊鸿道:“酸汤五十个,一个三十文,也就一两五钱。”
  程春娘:“全鲜锅子不多,才九个,算半两银子,麻辣锅九十八个,一份三十五文,算三两半。”
  珠盘噼里啪啦,盛言楚笑了笑:“锅底进账十一两五钱,刨除成本,今天盈利的银钱就有八两。”
  程春娘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比甜水巷子翻了一倍,两间铺子加起来一天就能挣十二两。
  剩下来的酒水和菜肴进账,盛言楚带着盛允南一起算,盛允南这几年认得字多,尤其在算术上十分的擅长,盛言楚便想着日后将铺子的账房事务交给盛允南打理。
  酒水和菜肴是大头,盛言楚手把手地教,终于赶在午夜前将账务整齐。
  “三十六两!”盛允南倒吸一口气。
  “叔,三十六两!”盛允南喜得颠来倒去地说,“这还不包括甜水巷子的,水湖村谁家一天能挣三十六两?便是累死累活在外边干农活也存不到三十六两!咱们铺子一天就挣到了!”
  对于这个结果,盛言楚眼笑得弯成月牙。
  “咱家铺面若是在城东主街,别说三十六两,一百六十两都能挣到。”
  “那舅老爷为啥不在主街物色铺面?”盛允南不太理解,“虽说现在的铺面位置还不错,但总归比不上主街。”
  月惊鸿颠着银子玩弄,闻言嘴一撇:“我倒是想在主街挑一个热闹的铺面,可那边商铺都是祖宗家产,就跟静绥的码头一样,若主家不是走投无路断不会将铺子挂出来卖。楚哥儿又不愿租赁,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国子监后边巷子,就这我还是从其他中人手上抢来的呢!”
  “然舅舅辛苦了。”
  盛言楚感激不尽,咧嘴道:“眼下这铺面我喜欢的紧,主街那边都是大商户,咱们贸然过去容易得罪他们,如今我根基浅薄,还是守着国学巷先攒一攒名声吧。”
  他让雅姑特意观察了下今日上门的食客人群,以国子监的书生为主,剩下四成是闻着味从别条街跨过来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只要味道到位,用不着担心铺子是开在闹市区还是偏僻窄地。
  -
  六月天热,上门吃锅子的人嫌闷,盛言楚便花大价钱购买霜冰墙,铺子里凉飕飕的,再配上一锅火辣辣的吃食,这小日子好不快活。
  附近的穷书生们便是没银子坐下来吃一顿几十文的锅子,也会掏几文钱买一壶果酒蹲在廊下边喝边看书,果酒里面啐了冰,爽滑甜腻的果汁溜进喉咙,整个人宛若飘在瀑布下淋了场冷水。
  靠着廊边的石墙还能蹭到铺子里霜冰墙的冷气,几文钱就有这样的享受,何乐而不为?
  书生们精打细算惯了,以至于盛言楚每每从翰林院过来时都能看到自家铺子外边廊下两边站满了摇头晃脑背诵文章的读书人。
  一人默读没什么声音,一群人加起来声音可不小。
  “有趣。”
  听到读书声音的富家公子哥摇着玉扇站在巷子口对着小伙伴们笑:“早就听说国学巷里开了家味道不错的锅子铺,呵,这哪里是吃食摊子,我瞧着像私塾,你们听听——”
  巷子深悠,郎朗读书声飘出来。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注1】
  富家公子扇子一手,微笑接出下句:“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
  身边的哥们挤眉弄眼:“哟,咱们是闻着味来吃锅子的,赵兄倒好,竟在这和一帮书生背起书来了,这要是让赵家老爹看到了,怕是陈年老泪纵横满面。”
  赵姓公子哥羞得脸通红,拽着小伙伴的衣裳就往国学巷里走。
  “嘴皮个什么劲,我可是听说了,这家铺子一桌难求,去迟些可就真的只能和书呆子站在外边吃了。”
  “走走走——”小伙伴们将扇子往腰上一插,邪气一笑,“我老爹昨儿让人端了一桌回家吃,啧啧,我还没吃爽汤底就空了,今日既来了,我得敞开肚子大吃一顿才好。”
  这些富家公子们都是城南的人,顶着烈日大老远跑来吃一顿锅子委实是真爱,但先来后到是规矩,铺子面积小,就那几张桌子,得等前头客人吃完了才能腾出新的。
  天热心里燥得慌,程春娘便熬了几大锅绿豆汤放在铺子外边的遮阴棚里,狠下心往里面放了好几大块冰果子,排队的人可以候在遮阴棚里坐着边喝冰镇绿豆汤边等。
  炎热天气排队最熬人,好在有冰镇绿豆汤驱热,加之书生们的读书声朗朗上口,端条板凳坐在棚中边啜着沁人心脾的绿豆汤,一边听书,好不惬意。
  有些百姓将家里不爱读书的小子拎过来听书生们读书,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将书生们朗诵的文章复述或者背诵下来,家长就奖励小子吃一顿香辣可口的锅子。
  久而久之,盛家铺子对面的茶楼小肆慢慢开了起来,不做别的生意,就专门腾位子让等在春娘锅子铺的客人进去溜达,一应书卷笔墨摆地整整齐齐,老百姓白天要干活,乐意花几个铜板将小子送到这边来感受读书氛围的熏陶。
  盛言楚见这边衍生出了好几家书肆,心中起了一事,当即喊来盛允南和月惊鸿。
  “然舅舅,你再帮我寻一处铺面,这次不拘银钱,地理位置一定要靠近官学,最好是主街。”
  “南哥儿,你抽空去国子监对面的擒文斋买些墨石 ,每一款墨石都买两块回来,对了,别一次性买,多分几趟去,省得惹眼。”
  盛允南点头,月惊鸿将手中有的房源都摆了出来。
  “楚哥儿,主街我没货,倒是师父他老人家有,但也不多。上回我就说过,主街的铺面几年都碰不到出手的,但凡出手就有人上门问,不出三天就卖出去了。”
  盛言楚睨了眼月惊鸿拿出来的图纸,看完后都不满意。
  “这些不行。”
  吃食铺子他可以将就,但蓝墨石不是一般的货物,若没有好的铺面位置,他很难将价钱卖上去。
  月惊鸿将图纸叠好收起,道:“那我明天去问问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在中人行当干了小三十年,他消息灵通。”
  盛言楚想起瑶山寺住持解签说月惊鸿不适合做生意,可现在月惊鸿的中人生意越做越好,盛言楚不由好奇:“然舅舅,有空将老师父喊家里坐坐呗?”
  到底何方神圣将月惊鸿的败手命格给改了?
  月惊鸿好看的脸颊泛起一抹红,修长的双手来回搓:“还是别了吧,师父他成天在外跑,没空…”
  盛言楚莞尔,得,这里头有秘密。
  程春娘是不嫌事大,插嘴埋怨月惊鸿:“然哥儿好不孝顺,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原先我和楚哥儿还没来京城的时候,多亏你师父照料你,现在咱们在京城安顿好了,你合该请你师父来家里吃一顿,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师父没空的…”月惊鸿支吾。
  程春娘挑眉狐疑:“一年到头都没空?再过十来天楚哥儿衙门要休热假,想来中人生意也要停一月或是两月的,到那时你师父还没空?”
  月惊鸿:“……”他姐变了,嘴碎依旧,但性子要比前些年硬很多。
  盛言楚跟着起哄,不得已,月惊鸿只好答应有空就将师父带回家孝敬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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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官员的热假定在六月底到七月半鬼节后,总的有半个月的时间。
  越临近休沐,翰林院堆积的文书就越多。
  盛言楚偷偷往嘴里塞了一个白雾冰球,顿时五脏肺腑都像浸泡在温泉当中舒服安逸,周身的热气也紧跟着退散了很多。
  为避免手中的汗水染脏文书,翰林官们脚边都放了一盆井水 ,汗水一流出来翰林官们便要弯腰洗手洗脸,一天下来腰像被马车碾压了无数次似的。
  夏修贤身为侍读学士,每日还要扛着炎炎烈日去宫里给皇孙们讲课,回到翰林院,夏修贤双脚就跟灌了铅一般,耷拉着嘴角,极度疲累。
  “楚哥儿,”瘫在台阶上乘凉的夏修贤侧头看向神清气爽的盛言楚,羡慕的两眼冒泡,“你不热么?”
  翰林院上下谁一天下来衣服没被汗水浸湿?怎么单单盛言楚没有出汗?
  若说盛言楚偷懒不干活,这就有点睁眼说瞎话了,经盛言楚批得文书可不少!
  “给。”甩给夏修贤一个泡过白雾的薄荷糖,盛言楚仰头往自己嘴里也扔了一个。
  “什么好东西?”夏修贤笑。
  盛言楚咬碎薄荷糖,揶揄道:“毒不死你。”
  薄荷糖是他今年才做的,因不是小公寓里原有的东西,上面附着的白雾气息很淡。
  “好凉快!”夏修贤舌头挑开薄荷芯,凉气猛地往喉咙里钻。
  眼睛一亮,夏修贤惊喜地睨看着盛言楚,小小声问:“楚哥儿,你从哪买得这等好物?再给哥哥我一些。”
  盛言楚毫不吝啬的拿了五六粒出来:“家里冰镇过的,我用小瓷瓶装着呢,你快些吃,不然待会就化了。”
  可不嘛?绿色薄荷糖上浮起的白雾和富人家用硝石制成的霜冰墙凝起的寒雾没区别,只不过薄荷糖的气味闻起来十分的舒适,夏修贤想当然的以为这是薄荷糖发酵的气息。
  张大嘴一口将薄荷糖吞咽进肚,夏修贤敢说他活这么大就没有今日这么爽快过!
  薄荷糖像冬日里的爆竹,混着奇异气息在口腔中炸烈,浑身毛孔似是在一瞬间打开尽情的呼吸着瑟瑟清凉。
  扯开腰带,夏修贤大马金刀的敞坐在石阶上,见盛言楚孜孜不倦的捧着书看,夏修贤不由轻笑:“你我该对换一下才对,我一考中进士,恨不得将屋里的四书五经全丢进灶眼里烧了,若不是要进宫给皇孙们讲课——”
  夏修贤指尖点了点盛言楚看得书,嗤道:“等熬几年我不再做侍读学士…我先把话搁这儿,这些四书五经书,我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赏给它们。”
  盛言楚合上书,好整以暇地笑:“你知足吧,满朝有多少文官想进宫给皇孙们做先生都没机会?如今就咱们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有这个特权,你竟还嫌三嫌四。”
  夏修贤假笑几下:“教皇孙有个屁用,打又不敢打,骂也不能骂,气只能自己受着。你我读书的时候,赵教谕手中的戒尺不知道落下来多少次,咱们被打被骂可曾有过一次怨言?”
  摇摇头,夏修贤烦躁地叹口气:“先前有翰林官看不惯皇孙们的骄纵,便厉声骂了几句,我的天老爷,官家还没怪罪呢,宫里的娘娘就派小太监过来讨伐,如今我是不敢在皇家书院说半句不是,官帽丢了都是小事,最怕的是娘娘们吹枕头风,不死也要伤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