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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北后边深林峡谷处!”
  老皇帝冷淡地问:“谁见着了?”
  百官没明白老皇帝明知故问的原因,有耿直的文官道:“骠骑将军詹全。”
  然而等詹全上殿后,詹全竟对此事一问三不知,而老皇帝废太子给出的理由是太子无法从襄林侯勾结南域海贼这桩事中走出来,遂自请废去东宫之位,披麻戴孝去皇陵替外祖襄林侯赎罪。
  此话一出,百官心下顿时了然,皇上这是想保废太子安王的名声。
  -
  夜里,梅老爷请盛言楚过去。
  五皇子的气色比前段日子是要好些,但远远没达到盛言楚预料的地步。
  梅老爷道出实情:“皇上有意重新赐婚,这回选得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殿下为此心烦意乱,已经有两个晚上没好好合眼了。”
  大佬吏部?
  盛言楚只顾听前半句,美滋滋地眨眼,暗道皇上终于看到了五皇子的存在?
  梅老爷起初和盛言楚一样喜不自胜,但现在这种喜悦荡然无存,因为…
  “殿下竟然拒婚?!”盛言楚疾呼。
  我的亲娘嘞,五皇子不会是因为金玉枝吧?
  声音惊动帘后小憩的五皇子,盛言楚慌忙捂嘴进去。
  五皇子倒也不遮掩,将自己拒婚的理由和盛言楚说了。
  “…并非全因金玉枝,废太子迁出皇城后,父皇渐渐不再待见四哥,如今朝中成年的皇子不多,底下人蠢蠢欲动,打着为朝廷好的旗号劝父皇立我为太子,父皇生性多疑,以为那些人是我撺掇的,于是拿吏部尚书家千金来试探我…”
  盛言楚噎了下,皇家父子相处都这么勾心斗角吗?
  五皇子睨着盛言楚,酸涩苦笑道:“我生母位份低,怀上我皆因父皇醉酒忘了此事,我于父皇而言是耻辱…废太子安王母妃淑妃十分得父皇的宠爱,你瞧瞧,废太子犯下如此大罪父皇都没杀他…”
  仰头望着床幔,五皇子吐了一口浊气。
  “不过没关系,父皇能拿得出手的皇子不多,我能熬,也能学他当年的做派证明自己。”
  盛言楚肃了神色,提醒道:“太子被废,四殿下贪酒恋色不足为惧,但殿下得留心皇孙们…”
  这几日他细细盘问了夏修贤,除了废太子育有几个皇孙,后边的六皇子七皇子皆有儿子。
  废太子的长子比五皇子小不了几岁,可惜早年遭人陷害成了傻子,剩下几个皇孙大的七八岁,襁褓中的忽略不计。
  五皇子正色点头,唤盛言楚过来是为了另一桩事。
  “据眼线来报,废太子藏匿在深山峡谷的私兵并不足万人,满打满算也就两千。”
  “只有两千?”盛言楚掩饰不住惊讶,啊了一声:“废太子近些年拉拢的全是武将,手中有两千兵马并不足为奇,那为何詹将军对外要说有万人?”
  “你觉得呢?”五皇子目光炯炯,反问盛言楚。
  盛言楚摩挲着腰间的小印章,定定看了会五皇子,正色道:“废太子不是傻子,这种紧要关头怎会将秘地暴露,臣以为,詹将军怕是早就探到了私兵口风…”
  那片密林就设在城北他家后院附近,难怪那日詹全会受着伤大张旗鼓的去他家铺子吃锅子,詹全口中所谓的贼子应该就是太子的私兵。
  他家铺子百姓聚集,詹全进到他家铺子就能甩开太子私兵的追击,毕竟那些私兵见不得光。
  好家伙,他竟无形中成了詹全的挡箭牌。
  只是詹全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只有两千却向老皇帝上报一万?这可是欺君大罪!
  等等!刹那间他脑中一道明光闪过。
  盛言楚深吸口气,脱口而出:“这不会是皇上的意思吧?”
  五皇子微笑:“我猜也是父皇的意思。襄林侯手中的兵马并不止虎贲营这一支,父皇这是在逼废太子将襄林侯剩余兵马交出去,废太子自知登基无望,想来用襄林侯的人和父皇做了笔交易。”
  盛言楚多日的困惑一下吹散,他总算明白了老皇帝为何要在大殿上否认废太子豢养万名私兵,原以为天家父子有情有义,老皇帝舍不得长子呢,没想到这里头竟有这些弯弯绕绕。
  “詹全这人,”五皇子咳了下,续道:“忠君憨直,你日后和他打交道时千万别跟他说起我。”
  盛言楚重重点头,詹全这样的臣子,说他好吧,他的确是个效忠皇帝的人,但这样的人最为固执,见不得皇帝在位时底下皇子们起异心。
  总而言之,詹全和戚寻芳是一个调调的人,谁是皇上他们就追随谁,其他的甭哔哔。
  -
  赶在衙门热假来临之前,朝中局势稍稍稳定了下来。
  废太子已离京,而四皇子最近闹心的很,只因四皇子妃解下钗环身着素衣跑到宫里求皇后准许她和四皇子和离,皇后是四皇子生母,早就看不惯尤氏这个儿媳,既然尤氏先开口,皇后便允了尤氏所求。
  尤氏欢喜地回皇子府收拾行李,可谁知一向风流成性的四皇子竟厚着脸皮不答应和离,尤氏硬起心肠连女儿都不顾了,连夜带着心腹丫鬟逃离京城。
  京城百姓拿此事笑话四皇子,说四皇子玩女人玩这么久,到头来竟被自己的正妻给甩了。
  尤氏离开京城后,四皇子摆着一副失魂落魄的姿态去求老皇帝收回和离的旨意,老皇帝一直都将四皇子当成制衡太子的工具,如今太子已废,老皇帝哪里还有闲心听四皇子废话,直接将四皇子赶到了皇后面前。
  望着面前泪如雨下的儿子,皇后傻眼了 。
  “我儿不是厌弃那尤氏吗?何况她嫁进皇子府十年来都未曾替你诞下皇嗣,这可是七出无子大罪,若不是念及她母族没人孤苦,本宫合该让你休妻而不是和离!”
  四皇子哭得一哽一哽的,连连说是他对不起尤氏,之所以不生儿子是防着有人害废太子长子那样害他的儿子,他原想着等废太子的风波过去后再跟尤氏解释这些,没想到尤氏早已处心积虑的要离开他,更没想到皇后问都不问他就同意尤氏和离。
  “你们说四殿下这是何必呢?”
  铺子里吃锅子的食客啄了口冰镇果酒,轻蔑道:“也就尤氏心肠软能忍他十年,我若是女子,嘁,那狗男人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得了吧,你也就嘴皮子嘚吧瞎说。”
  铺子里的食客哄笑连连。
  时至七月,因不是农忙日子,来锅子铺喝冰果酒吃锅子的人越发的多,盛言楚早起从城北跑到城东锻炼一番,冲个冷水澡后就一直呆在城东铺子里教盛允南盘账。
  此时铺子里正说着四皇子和尤氏之间的趣事,有人说四皇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也有人说四皇子这些年的花花公子行径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里最爱的只有前皇子妃尤氏。
  “叔,你和四皇子打过交道,你说呢?”盛允南将柜台上的账归拢后,拉了条长板凳坐到盛言楚面前。
  盛言楚正在写蓝墨石的调配比例,闻言头抬都没抬。
  “说什么?”
  见他叔搭理他,盛允南端着板凳往前挪了两步:“就四皇子和前四皇子妃啊?外头各种话本折子传唱,也不知哪个是真的…”
  盛言楚笑得抬眸:“话本折子还说四皇子被府中狐狸精小妾迷了心智呢,你信吗?要我说,都别信。”
  都在传四皇子有苦衷才不跟尤氏生儿子,但他还是觉得四皇子做得十分不妥当。
  据说尤氏生二女儿之前曾怀过一胎,些许是男胎,府中妾氏合谋使计害掉了胎儿,如今翻出来细想,这男胎未必是妾氏害得,说不定是四皇子下得手。
  古代女子生育极为危险,何况是堕胎。
  尤氏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不会这么决然的和四皇子和离。
  “呸。”
  程春娘见铺子里男人们聊得火热,忍不住吐了口唾沫:“混账羔子,好马才不吃回头草呢,蹉跎人家姑娘十年,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谁还乐意看他在那扮深情?”
  铺子里的食客没想到老板娘这么火辣,连连笑说是,有几个常客左看看又看看,久而不见程春娘身边有男人,便转移话题问盛言楚他爹去哪了。
  话一落,柜台后边的盛言楚倒吸一口凉气。
  他娘这几日听了不少有关四皇子和尤氏之间的恩恩怨怨,对四皇子那叫一个深恶痛绝,还时不时拎着他跟然舅舅耳提面命不许学四皇子糟践女人。
  程春娘匀平气息,睨了眼问话的食客,冷冰冰道:“死了。”
  “死了?”食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没听您说过?我们还以为盛家老爹在外跑商呢!”
  程春娘笑出声:“还真叫您猜中了,可不就是跑商嘛,命不好,死在外头了。”
  食客们后背脊梁骨发寒,丈夫跑商死了老板娘咋还笑得出来?
  程春娘才不管这些男人怎么想她呢,在她心里盛元德早就死在外边了,抛妻弃子宠妾灭妻,桩桩件件摆在那,她可没冤枉盛元德。
  底下有几个垂涎程春娘相貌或是惦记盛家铺子钱财的男人们隐晦地低下头,美色钱财再好也比不过性命重要,他们哪能料到程春娘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对男人那么狠?
  盛言楚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他娘寥寥几语,那些暗中对他娘有想法的男人竟吓破胆不敢再靠近半分。
  程春娘敏感,见那些臭男人不再上铺子来,得意一笑,将早晨驿站送来的书信交给盛言楚。
  “是不是你大舅和贵哥儿的信?”程春娘问。
  驿站送来的是一个箱笼,可见不止一封信,拆开一看,里头躺着两封。
  “娘,是舅舅和义父的!”盛言楚赶忙拆信,程有福的信和三个月前没多大区别,问候程春娘和盛言楚等人的平安,再有便是程家的事。
  程以贵听闻临朔郡武状元詹全如今成了御前红人,便来信咨询盛言楚的意见。
  “贵哥儿要考武秀才?”程春娘皱眉。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那天来咱们铺子吃锅子的将士,他们脸上手上都有伤疤…贵哥儿他考了武秀才日后不会也要参军上战场吧?”
  程有福担心的正是这点,但程以贵两次院试不过,如若来年院试再不过,程家担心崔家对两家的亲事会有意见,思来想去后,程以贵决定铤而走险试一试武秀才。
  临朔郡行武的书院只有邹安书院,程以贵想走武科举之路,那就必须离家去邹安书院求学。
  盛言楚去年和邹安书院的人交过手,怎么说呢,文人交锋尚且是上下嘴皮子嘚吧,武人不同,邹安书院好多人抱团取暖,十分排外,程以贵过去了怕是要受一番折磨。
  至于程春娘和程有福担忧的前程问题…
  盛言楚轻叠信纸,对他娘科普:“倒也不是所有的武科书生都要上战场作战,也有武进士留在京城各部做守卫的,若能进宫做御前侍卫,前程不可估量。”
  “再有,上阵杀敌对那些将士们而言是荣耀,有些武人想去还不定能去呢,朝廷对士兵掌控很严,就贵表哥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冲锋陷阵挣军功够呛。”
  程春娘担心侄子上战场丢小命,可听了儿子的话后,又开始忧愁侄子考不中武秀才。
  “贵哥儿考了两回院试,若再不中他都没脸去娶崔家女儿,楚儿,你得帮他想想法子,管他文秀才武秀才,总得考中一个哇。”
  盛言楚颠了颠手中的信,笑道:“贵表哥大老远寄信问我,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盘算,既文秀才的路难走,那就试试武科院试。”
  “武秀才好考吗?”盛允南插嘴。
  盛言楚实话实说:“比文秀才要容易,不过考出来的水分很大,只要学问过关,身材健硕有力一般都能成为武秀才,这也只限于院试,想再往上考武举人就必须废一番心血才行。”
  去年邹安书院就是例子,他常年在小公寓练习射箭,投壶扔石子很准,那次在树林偶遇邹安书院的人在后背说他闲话,他不过扔几块石子砸伤了邹安书院几人的嘴巴罢了,那几人竟吓得逃之夭夭,空有一身蛮肉,想考中武举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鹿鸣宴上他没见到那几人的身影。
  程春娘微不可查地叹气:“你回个信吧,就说让他试试,实在不行咱们过两年再继续考文秀才。”
  盛言楚点头,边拆另一封信边道:“回头我去骠骑将军府拜访一下詹将军,他是过来人,跟他取取经总没错的。”
  程春娘眨巴着眼,望着满满的黑字问:“卫大人许多不来信,这一来就写这么多,都写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