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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眼睛生生是做绣活熬坏的…楚哥儿,你可认识城中好的大夫,我想趁着国子监优监生还未开馆先带我娘去治治眼睛。”
  盛言楚语气艰难:“不瞒你说,我一来京城就打听过治眼的良医,贵表哥的长姐,也就是我表姐她眼睛也坏死了一个,我寻摸了好久,大夫都说治不好,像你娘熬伤的眼睛大抵也没法子复原。”
  做绣活要熬夜,眼睛长时间聚焦某一处很容易近视,且还伴随散光等病症,这种眼病搁上辈子都很难改善,除非做激光手术,很显然嘉和朝没这么高超的医术。
  梁杭云听得很不是滋味:“我娘眼睛迎风就流泪,还畏光刺痛…她才三十来岁,这若是治不好,岂不是要痛苦半辈子?”
  盛言楚沉默片刻,忽道:“杭云兄,你可听过蛇胆治眼?”
  梁杭云:“蛇胆?可蛇胆不是有毒吗?小时候村里有人生吞蛇胆治眼,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
  生吞蛇胆容易患鞭节舌虫病,但胡人习惯将现剥皮的蛇胆蘸盐一口吞下,蛇胆有明目清心的药效,胡人马背箭术之所以比嘉和朝厉害,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常年吃生蛇胆的缘故。
  “虞城有一片地叫青萝坞,岛上全是蛇,那蛇常年吃青萝草,周身碧色,据传百年青萝蛇蛇胆治眼药效极强。”
  梁杭云若有所思:“百年青萝蛇…那毒素岂不是更多?”
  盛言楚实话实说:“只要是药都会有毒,何况是百年蛇。”
  粱杭云来回摩挲手指,沉思良久后方坚定道:“楚哥儿,我想替我娘试药!”
  这种事盛言楚一个外人不敢干涉,只叮嘱说别贸然试药,要试得听从青萝坞本地人的指导。
  粱杭云救娘心切,翌日一早便去打听青萝蛇,盛言楚不放心,就让对青萝坞熟悉的月惊鸿跟过去做伴。
  忙活三天后,粱杭云被抬了回来。
  见儿子蜷缩在床疼得牙根紧咬,粱母慌得号啕大哭:“儿,你这是咋了?啊?你快吐出来!娘眼瞎了没事,你可不能出事哇!”
  程春娘也吓了一跳,将盛言楚拉到角落。
  “楚儿,这不会出人命吧?哎呦,好端端的生吃蛇胆干什么……”
  盛言楚拍拍他娘的手,轻声道:“不碍事的,青萝坞的大夫已经守着杭云兄多日,然舅舅说他已经脱险……”
  程春娘唏嘘不已:“云哥儿那小子眼睛没毛病也能吞蛇胆?百年蛇胆…得几十两吧?他吃了若无事,那梁家姐姐便也要吃,如此就要百两,他…”
  顿了顿,程春娘压低声音:“他家拿不出呀。”
  “我出。”盛言楚皱着眉,目光定定地望着床上疼至痉挛的粱杭云。
  生吞蛇胆极为容易感染寄生虫,好在吃下的那条青萝蛇毒素并不高,但粱杭云身体素质太低,所以才会这么遭罪。
  盛言楚觉得粱杭云试药并不是多此一举,粱杭云是粱家唯一的男丁,想来粱家的营养都会先紧着粱杭云,如果连粱杭云都扛不住青萝蛇的毒素,那粱母吞咽后必死无疑。
  粱杭云深谙此原因,所以才以身试险。
  盛言楚将目光从疼到昏睡过去的粱杭云身上移开,低声对程春娘道:“娘,粱家婶婶吃了蛇胆后眼睛若能渐好,我想着也让菊表姐吃一吃。”
  “菊姐儿?”程春娘顿了下,旋即道:“那咱们家的确该付粱家这个银子。”
  盛言楚点头:“找人试药不易,恰好杭云兄有这想法,我借他的光,自是要出银子意思意思。”
  何况粱家的确出不起银子,盛言楚很是敬佩粱杭云,就粱杭云这等救母不惧死的大义做为,盛言楚觉得价值千金万金。
  粱杭云是年轻人,身体虽孱弱,但底子还算不错,昏睡半天后终于平安醒来。
  找大夫把脉一探,大夫直言蛇胆毒素已清,得知此消息后,啼哭不止的梁母这才松口气。
  盛言楚跑过来问梁杭云感觉如何,醒来的梁杭云嘴唇惨白,气色不太好,但双眸清亮。
  “楚哥儿,”梁杭云咧开嘴角浅笑,指着双目,“我遭这一趟罪值得。”
  盛言楚坐在床头扶着虚弱不已的梁杭云喝了半杯水,轻声道:“可是眼睛有好转?”
  “对,”梁杭云点头,缓缓道:“我时常秉烛夜读,白天看远处的东西略有些不清晰,吃了青萝蛇胆后,我眼前那层薄雾似是一下掀掉了。”
  盛言楚大惊,暗道滑溜溜的青萝蛇真能治疗近视眼?若真如梁杭云所说,那这青萝蛇就是不可多得的良药啊!
  试问后世有多少学生被近视所困?!
  顿了下,梁杭云皱眉,捂着肚子轻声呻.吟:“楚哥儿,青萝蛇胆虽是好药,但我切身觉得这药毒性太大,倒不至死,只你不知道吞下去后我挨了什么罪。”
  有梁母在,梁杭云不好往下说,程春娘将梁母哄出去后,梁杭云这才正色道:“我肚子现在还有烈火烤炙的疼感,现在这都算好的,刚咽下去的时候,我恨不得拿把刀将肚子破开…”
  盛言楚听得脸色肃然,有些毒药有致幻作用,他单知道五皇子点的迷香大多都是取自蛇肉,也许梁杭云有此想法并不是疼到无法自控才生出自残的想法,些许是中毒后迷糊了。
  看来这种蛇胆不能随便吃。
  “这都不打紧,咬咬牙就过去了,青萝坞的大夫让我静坐休息会,那大夫的话才落地,我这肚子一瞬间就像是有无数条小蛇横冲直撞…”
  盛言楚嫌弃的眉头紧皱,他该庆幸自己不近视。
  和盛言楚聊了会后,梁杭云体力不止便睡了过去。
  盛言楚一出来,梁母就找了过来,连连问梁杭云身子可有受损。
  得知儿子眼睛比往日更好后,梁母激动的合掌跪地大呼真人保佑她儿。
  “青萝蛇蛇胆是好药,但毒素非一般人能抵挡…”盛言楚想劝梁母暂时别吃蛇胆,毕竟梁母身体素质远不及梁杭云好。
  可还没等盛言楚说完,梁母就拭泪决然道:“我吃,我一定要吃,我儿是为了我才遭罪的,我若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那一片孝心?”
  盛言楚想劝却被程春娘暗中拦住,梁母走后,程春娘走过来道:“我知你是好心,但没用,适才你不在的时候,云哥儿他娘就吵着要吃蛇胆,都是当娘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思,疼在儿身痛在娘心,云哥儿他娘不想儿子一个人受罪…”
  盛言楚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左右梁母都是要吃的,早吃晚吃都一个样。
  梁杭云体力恢复三成后,梁母就找上盛言楚说她也要吃青萝蛇胆,盛言楚便让月惊鸿带梁母去。
  “叔。”
  盛允南这些天都在墨石铺子‘骚扰’周蜜,刚进来就听盛言楚让阿虎去找月惊鸿,便道:“叔,你甭找舅老爷了,我瞧他这两日心情不太好,适才我从墨石铺子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小酒馆喝酒。”
  “心情不好?”盛言楚微滞了下,忽想起一事,忙折身往梁杭云屋子走。
  梁杭云正在喝妹妹们煮的补汤,闻言猛咳了下,两个妹妹赶紧拿帕子擦滴落到身上的汤水,梁杭云摆手让两位妹妹先出去。
  门一合上,空气中的尴尬气氛顷刻弥漫开来。
  梁杭云眼神闪忽,支支吾吾道:“…并非我故意说给他听得,就是…就是我跟你舅舅闲聊聊到临朔郡优监生,他随口问我今年的优监生都有谁,我当时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他真的只是好奇罢了,便…说了。”
  竟是月惊鸿先开得口?
  盛言楚脸色一僵,他故意将写有王永年要上京的书信拿给月惊鸿看,就是想探探时隔多年月惊鸿对王永年是否死心。
  月惊鸿勒令他不许在人前提王永年,那为何要跟梁杭云打听王永年?
  莫非…
  一想到这两人的情线还没断,盛言楚心里就极为的不舒服。
  当年他扛着生理性厌恶将月惊鸿从兔儿馆带出来,月惊鸿跟他发过誓的,永世不再跟王永年相好。
  -
  从梁杭云那里出来后,盛言楚冷着脸让盛允南将月惊鸿喊来。
  人来是来了,只脚步虚浮满嘴酒气。
  盛言楚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样的醉酒之人自然问不出话。
  “南哥儿,这两天你替我看紧然舅舅,他去哪你就偷偷跟着去,若看到他去见王永年,你立马告诉我。”
  盛允南重重点头,盛言楚扯动嘴角:“你认识王永年吧?”
  盛允南:“认识。不就是那个经常去静绥码头问舅老爷的…男…人么?”
  盛言楚冷笑:“就是他,他要是敢来找然舅舅,算了,你也甭回来知会我,见到他挥拳头打就是。”
  渣男!还好意思追来京城?都过去三四年了,就不能相忘于江湖吗?
  此时在国子监报道的王永年猛地打了个喷嚏,拿好文书,王永年跟着斋夫往舍馆走。
  “小哥。”王永年笑喊斋夫,“敢问翰林院是不是有位盛翰林?”
  “是有一位,说起来王秀才您和这位盛翰林同是临朔郡的老乡呢!”
  王永年眼神微微一沉,旋即和气道:“我跟这位盛翰林先前都在静绥县学读书,可惜我读书不精,如今他都成翰林官了,我还只是个小小秀才。”
  斋夫拱手笑:“嗐,做官不急于一时,您是优监生,日后进翰林院指日可待。”
  王永年假笑两声,快到舍馆时,王永年微眯起眼,状似无意地道:“我和盛翰林是同窗好友,等我安置好了,我自是要去拜访他,只他如今不是闲散人,我也不知他哪天休沐…”
  斋夫反应敏捷,脱口而出道:“翰林院三五天就休沐一日,只这日子没定数,您若想上门,不若去盛翰林家里问问。”
  “他家?”
  斋夫也是好心,耐心道:“您千万别走错了道,盛翰林在京城落脚的地有三处呢。”
  “这么多?”王永年微讶。
  “对,”斋夫道,”甜水巷子那一处原是宅子,盛翰林不是商户嘛,便去衙门开条子将倒座房规制后做了锅子铺,如今那片地可不得了,天天都有贵人过去。”
  王永年听迷糊了,道:“我知道盛翰林在老家静绥码头开了间春娘锅子铺,怎么?贵人也喜欢吃锅子?”
  锅子气味虽诱人,但一般富贵深宅的人都不太愿意抛头露面和寻常百姓挤在一块吃。
  斋夫笑得神秘:“贵人去得当然不是锅子铺,而是隔壁的雅舍,那里头卖刀叉牛肉,据说肉连皇家几位皇子吃了都赞不绝口。”
  这里的皇子最具代表的就是五皇子,人是盛言楚故意找来的,就是托儿。
  京城百姓都记得金銮殿上五皇子记仇狠揍了状元郎这件事,在外人眼里,五皇子对盛言楚恨之入骨,如果能从五皇子嘴里听到有关雅舍刀叉牛肉的赞誉,那就是真的好吃。
  五皇子身份尊贵,是权贵圈最好的代言人,很多名门世族都是见五皇子吃过后才敢过来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甜水巷子位置太偏了,那些官高势大的人家没几个愿意踏足到那,有五皇子在局势立马反转,五皇子是天家儿郎,五皇子都敢来,他们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斋夫将手中拿着的钥匙交给王永年,续道:“除了甜水巷子那处,还有一处就在国子监后边的国学巷,您若得闲可以去那看看,盛翰林他娘天天都在那。”
  王永颠了颠手中的钥匙,忍不住追问:“那他住哪呢?总不至于住铺子吧?我记得他家可不止他娘,还有个舅舅?”
  斋夫:“他们都住城西,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处,啧啧啧,也就盛翰林有能耐,来京城满打满算才一年,一年间竟挣下了那么多的家业。”
  “城西的宅子可不便宜,一栋二进的宅子要价一万两!”
  “一万两?!”王永年瞪大眼睛。
  “别人买自是要一万两。”
  国子监舍馆临河而建,太阳落山后晚风冷得紧,斋夫裹好衣裳,嘿嘿道:“盛翰林得亏有个小舅舅——”
  王永年眼神微动,继而不咸不淡地问:“这关他舅舅何事?”
  “他小舅舅是中人,”斋夫乐呵地往下说:“因是从他小舅舅手中买……”
  斋夫说了一大段话,王永年却只听进去那句‘他小舅舅是中人’。